真實的藝術

喻瓊

對于以造型為主要特征的藝術創作美術來說，素描因其在造型上樸素單純的特點，始終是中外美術史的重要組成部分。因此，無論是美術院校的基礎教學和藝術家的創作，還是美術出版業的選題策劃，都不約而同地將其置于重要地位。毫不夸張地說，素描的產生和發展正是伴隨著流派紛呈的西方美術史顯現出了清晰的脈絡。然而，縱觀現今美術圖書市場有關素描的書籍，不是千篇一律的以臨摹為主題，就是淺嘗輒止的陳述加總結，幾乎找不到一本完整且深入的以“素描的歷史”為主題的書籍。近日，由湖北美術出版社出版的《素描的藝術·大師速寫人物》很好地彌補了這一市場空缺。

《大師速寫人物》沿著西方美術史的發展軌跡，圍繞大師人物速寫的主題，精選了從15世紀至20世紀的600年間的900余幅作品，以還原原作為基本標準，無論是對速寫作品資料的收集、整理和印刷，還是對速寫素描理論的梳理、解析和評價，無不展現出其很高的鑒賞水平和學術價值。縱觀全書，筆者認為該書特點主要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主題明確，新穎獨特。

如前所述，素描作為造型的基礎，很長時期內都美術教育領域被視作造型藝術的最基本技能。這就意味著，在初學者剛開始接觸繪畫時，就進入了沒有色彩的世界，有的人很快適應了這種既定的模式，而有些人則迷失在這浩瀚的黑白世界中，始終理不清頭緒。然而，學生此時假如過早地采用所謂變形、夸張等手法，或者是運用色彩和綜合材料，則會使學習雪上加霜，繼而被多重因素所困擾，變得更加迷惑不已。因此，素描作為繪畫者的基礎技能是不容置疑的，而之所以出現以素描作為起點卻最終不能到達終點的原因，在于我們似乎將素描的基礎作用與其產生的原始起因輕率地等同化了，殊不知，正是這種完全忽視情感體驗卻又盲目訓練的模式，將學習藝術的無限可能扼殺在搖籃中。

由此可見，《大師速寫人物》精選了600年間以人物為主題的優秀速寫作品，從另一個側面來看，除了還原作品的原貌以外，還向人們揭示了一個隱藏的秘密，就是素描之所以重要，是因為它具備記錄的功能，而快速記錄——速寫，則更能在瞬間的反應中折射出一個畫家對于世界最直觀的認知和價值判斷。該書將“大師速寫人物”作為主題，不論是從作品收集的角度，還是從理論評價的角度，都給予了讀者一個明確的定位。換言之，《大師人物速寫》之所以能夠成為西方素描美術史的代表，完全是基于作品善于捕捉和記錄的特點。然而，這種主題的確立，更為重要或者說更為獨特的是，為我們揭示了學習素描甚至是繪畫的真正奧秘所在，也就是我們應該將繪畫的基礎訓練建立在情感的主動需求之上，而不是僅僅為了掌握技能去被動臨摹。對這種主動權的掌握，可以避免刻板盲目、不求體驗的訓練導致的無所適從；這也正是《大師速寫人物》花費大量精力集合眾多大師速寫佳作的獨到之處和意義所在。

第二，鑒賞獨到，不落俗套。

縱觀許多以素描為主題的圖書，都是不約而同地以籠統的素描概念作為該書的主要理論支柱，充斥了以刻板教條的語言傳授技法的教學，又或者以分析具體技法為基點的賞析，總之，都很難跳出技法本身，試著尋找從技法以外的因素來參與架構一個相對完整嚴密的有關素描的理論體系。而《大師速寫人物》一書除了以速寫的概念、速寫的意識和能力以及速寫的技法建構起完整全面的速寫理論結構之外，還通過對速寫意識和能力的深入探索，引申出在速寫創作中以情感因素所起到的還未被足夠重視的支柱性作用。

如同從事多年的教學的聲樂教授說“只要能說話，就能唱歌”一樣，美術界也有“只要能握筆，就能作畫”的說法。顯然，這樣的結論是建立在多年的潛心教學實踐和扎實的專業水平基礎上的，而如此平實精準的觀點，卻是對速寫乃至繪畫最高水準的理論總結。當我們從諸如點、線、面和明暗色調以及材料等為出發點來了解和學習速寫，就會發現，很快便會陷入一種程序化的既定模式中；長此以往，會對其他風格多樣的作品產生抵觸，繼而就是長久的迷茫。

《大師速寫人物》中提到：“速寫的真實，應該是藝術的真實。”這句話為我們傳達了一個關于藝術表達的觀點，其實質，就是將速寫作品成敗的關鍵歸結于創作者情感體驗的外化程度：換句話說，是否能運用所掌握的速寫技法準確細致地傳達出創作者面對此情此景的體驗和感覺，即以情感表達的需要來選擇技法，正如書中所述“也許你一時說不清你為什么會做這種選擇，但其中必定深藏著特殊的情感因素”。而探討對于這個情感因素在創作中所起到的作用，豐富了原有的速寫理論的同時，還為許多美術初學者和愛好者提供了更為系統、更為科學的理論體系。以真實情感為基線，該書很自然地點出了大師人物速寫作品在情感表達上具有說服力的地方，很好地向讀者說明了研習此類作品的必要性和重要性。因此通過該書，讀者不僅可以完整地系統地了解有關速寫的理論，還可以通過書中大量高清素描作品鞏固所學到的理論，可謂一舉兩得。

《大師速寫人物》的第五講為：“大師的素描好在哪里？”該書為賞析大師作品提供了三個主要方向，即情感、技法和媒材。而將情感擺在第一位則是為作品的鑒賞指明了主要方向，正如書中所指“品讀為主、臨習為輔”，讀者可以從中體味作品所傳遞的藝術家的情感，比起依葫蘆畫瓢更有意義。此外，該書還收集了大量佚名作品，可以看到在作品的選擇上，編者不以藝術家的名氣為標準，而是嚴格遵循了以情感表達的優劣作為基礎進行編輯。《大師速寫人物》以美術史為綱，以情感為本，有選擇地對眾多優秀的大師及其作品進行了別具一格的品評。基于情感為主線的賞析，該書給我們展示的不僅是逼真的圖像，還有真實的情感，或者說是即時的情緒更為貼切；因此，賞鑒的過程與其說是對藝術家和作品的評價，不如說是編者在尋找創作情緒的過程中逐漸剝離出畫家的情感、技法以及最重要的情感和技法之間關系相互轉換的規律。

比如，《大師速寫人物》在闡述速寫基本技法時，會引入諸如對丟勒、達芬奇、米開朗基羅、魯本斯等大師對技法的評述，這種自然選擇實際上也是源于鑒賞者與創作者情感共鳴所產生的結果。因此，對該書甄選研讀的過程即讀者進行情感體悟的過程，也就等同于欣賞解析的過程。正是經歷了這個過程，書中才有了諸如在評價丟勒的作品時所指出的“它既是一種頗具細致、準確、耐心的藝術，也是一種詩意、坦率、充滿精神力量的藝術”這句話。可以看到，細致對等詩意，準確產生坦率，耐心則積聚力量。由此可見，這個評述準確而概括地指出了丟勒作品中情緒感覺是如何指引著和決定著技法運用的，這種評述因其言簡意賅且真實貼切，而更顯出專業性。此外，該書賞鑒部分運用簡潔概括的文字介紹那些作品的時代背景、藝術家生平和主要造詣三個主題，再配以大量高清圖片，為讀者的賞鑒提供指導：而不再以文字的形式強調編者自身對作品的感受。這種做法很大程度給予了讀者自由和空間，做到了引導而不過分干預，真正促進了讀者在鑒賞過程中從感性過程向理性過程轉換的飛躍。

第三，裝幀別致，印刷精美。

在物質極大豐富的當今社會，作為藝術從業者，筆者很欣慰地看到人們對精神層面的需求與日俱增。當這種需求從人們的個人形象逐漸演變為對于方方面面的外觀美感追求時，便可以判定，大眾的審美需求已經到達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處于這樣一個如此重視美術的大環境下，我們無時不刻不在尋找美。比如，當面對眾多同類別的產品時，人們會暫時忽略產品的附加用途，在僅僅關注主要功能的前提下，便會以其外觀的美感作為選擇的唯一標準。因此，作為美術類的圖書，拋卻其內容先不談，讀者定會更加以裝幀設計的品位高低作為判定此類書籍價值的最直觀依據。《大師速寫人物》作為以大師經典速寫人物為主題的書籍，其整體的裝幀設計具有精練簡潔、大氣雅致的特點，與該書的主題 速寫所尋求的簡練概括如出一轍，外觀設計和內容設置的高度一致，為讀者準確定位圖書的內容進而選擇圖書，起到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此外，由于《大師速寫人物》作為圖像資料的屬性，在印刷工藝上可謂精益求精，以配合前期的高精度掃描，力求再現原作的本來面貌，可以說做到了細化到一根線、一個點的程度。正因為如此，其印刷的精美絕不僅僅局限于為裝幀設計添光加彩的評價上，而是被自然而然地提升到學術研究資料庫的高度。譬如，有過素描經驗的人都應該知道，在塑造對象明暗體積的技法中，可以選擇明暗線條，也可以選擇輕重線條，前者較后者用線及筆法更加清晰；正因為在素描的寫生過程中，存在眾多這樣細微的技法差異，使得再現原作的工作更加具有深遠的學術意義。

綜上所述，無論是對素描速寫的認識、思考還是作品鑒賞的獨到性，以及裝幀印刷的專業性，《大師速寫人物》都值得我們反復研讀，而書中“素描的真實，應該是藝術的真實”的結論，向讀者揭示了品評作品最重要的標準應該是體會藝術家通過作品傳達出的情感和價值觀。簡而言之，唯有真實的才是藝術的：也唯有感悟這種真實，才能真正走進藝術的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