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小學語文中周杰倫《蝸牛》歌詞的淺見

羊小紅 錢玉趾

2013年7月，語文出版社組織有關專家、編輯，對小學及中學的語文教材進行修訂。修訂后小學語文第五冊的課文有《蝸牛》（散文），延伸閱讀中收錄了周杰倫的歌詞《蝸牛》。該教材出版、入校后，立即引起極大爭議。有反對者說：“怎能把流行歌曲的詞搬來！教育要亂套了嗎？”但贊成者很多，他們認為《蝸牛》歌詞通俗、優(yōu)美、勵志，的確適合小學生。更有人說：《蝸牛》歌詞生動形象、朗朗上口、易學易記、膾炙人口。教材主編說：“把《蝸牛》選入教材有三個因素，一是歌詞具有積極向上的意義，二是歌曲的演唱者周杰倫的勵志經(jīng)歷值得去學習，三是可作為教材中原有一篇《蝸牛》課文的補充讀物……”[1]對此，我們有不同看法。現(xiàn)將周杰倫《蝸牛》歌詞錄于下：

該不該擱下重重的殼

尋找到底哪里有藍天

隨著輕輕的風輕輕的飄

歷經(jīng)的傷都不感覺疼

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

等待陽光靜靜看著它的臉

小小的天 有大大的夢想

重重的殼裹著輕輕的仰望

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

在最高點乘著葉片往前飛

小小的天 流過的淚和汗

總有一天我有屬于我的天[2]

以上歌詞12句（行）。配曲演唱的歌詞有21句（行），其中13～15句是9～11句的重復（“小小的天”改為“任風吹干”），16～18句是5～7句的重復；末三句是“我有屬于我的天/任風吹干 流過的汗和淚/總有一天我有屬于我的天”。后9句基本是重復前面的詞句，故本文的分析以前12句為準。歌詞以第一人稱口吻敘述，也就是以蝸牛的口吻自述。其中有四個“我”字，即“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重復一次）、“總有一天我有屬于我的天”。第五、六句是“我要一步步往上爬，等待陽光靜靜看著它的臉”，其中，“它的臉”是指誰的臉？在這里，只能理解為蝸牛的臉，那就應該改成“我的臉”。寫成“它的臉”，就變成以第三人稱的口吻敘述，接著又變回到第一人稱口吻敘述。這是敘述人稱的錯亂。

歌詞第一句“該不該擱下重重的殼”，開篇就提出了一個問題，或者是一個疑問。接著應該作出回答：是該擱下，還是不該擱下。但是，歌詞沒有作出回答，那么，開頭的提問也就變成了虛問、變成可有可無的發(fā)問。我們知道，蝸牛是一種軟體動物，其頭部長有兩對觸角，眼睛長在第二對觸角的頂端；其腹部有扁平的腳，可以爬行；還長有一個圓形或橢圓形的硬殼，遇到危險，它就立即把身體蜷縮進硬殼中，以保護自己。

如果說，蝸牛要拋棄自身的硬殼，是違背物性，那就等于自己找死，所以只有背著硬殼。如果這只“蝸牛”總在想“要不要擱下重重的殼”，那么整個歌詞的勵志精神會大打折扣。

課本中的散文《蝸牛》，約800字，由作者觀察、描述蝸牛。作者看蝸牛“在垂直平面上爬行……背上重重的殼像一塊大石頭向下墜著……從墻上掉了下來……它到達了墻壁的頂端。”該文強調(diào)說：“真是‘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攀登’哪！”文章寫得很平實，沒有說“要不要擱下重重的殼”，更沒有說“往前飛”等不著邊際的話。試想，如果寫一頭牛想要拋棄兩條前腿，而想讓肩部長出一雙翅膀，想“往前飛”，廣大讀者大概不會贊賞這樣大膽的浪漫的想象。

《同步作文》（北師大版，三年級下冊）有一篇《海螺》，寫了海螺的外形、色彩、習性，特別描述了海螺的外殼，并強調(diào)說：“它們本是軟體動物，卻能造出這么堅硬的房子來保護自己，多么了不起呀！”這是合情合理的贊美。小作者沒有說海螺“要不要擱下重重的殼”，更沒有說讓海螺跳出海面，“隨著輕輕的風輕輕的飄……在最高點乘著葉片往前飛”之類的話。該書對“小學生習作要求”是：“內(nèi)容具體，感情真實。”對《最喜愛的動物》單元的“習作指導”說：要“抓住動物的特點寫，逼真地展現(xiàn)” [3]。這些樸實的語言能讓人心平氣和地接受，對小學生作文也有很好的指導作用。

歌詞開頭“該不該擱下重重的殼，尋找到底哪里有藍天”。“哪里有藍天”，“藍天”在哪里？這都變成了一個問題了！而歌詞又沒有說如何尋找，又去哪里找“藍天”的。試問，這“蝸牛”連“哪里有藍天”都不知道，它算是聰明還是愚蠢？小學生讀這樣的詞句會有什么想法？“小小的天，流過的淚和汗，總有一天我有屬于我的天”。我們不知道這“小小的天”究竟小到何種程度，以致造成“尋找”的困難。《周易·乾卦》載：“乾：元，亨，利，貞。”其中“乾”象征天。“象曰：大哉乾元！萬物資治，乃統(tǒng)天。”《老子》第二十五章有“天大，地大，王亦大”。《論語·泰伯》有“大哉，堯之為君也！巍巍乎，唯 天為大，唯堯則之。”《梁書·武帝紀》有“上達蒼昊，下及川泉。”“蒼昊”即指蒼天。略懂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人都知道，蒼天在上，山川在下，“唯天為大”。不識字的農(nóng)民都會說“面朝黃土背朝天”，都知道蒼天在上，天大地大。這歌詞為什么要說“小小的天”，“到底哪里有藍天”呢？

歌詞寫蝸牛“有大大的夢想”，這個“夢想”是“在最高點乘著葉片往前飛”，是“總有一天我有屬于我的天”。這“葉片”如果長在樹頂樹枝上，它只能飄搖，而不會“往前飛”。如果“葉片”脫離樹枝，最終會飄落于地；如果“葉片”承載著蝸牛，則會更快地墜落于地，根本不可能“乘著葉片往前飛”。這蝸牛的“夢想”也就完全不能實現(xiàn)。

如果寫蝴蝶處于蛹的階段，就懷有“往前飛”的夢想，待到演化為蝶之后，即可實現(xiàn)這個夢想，這樣寫比較符合情理。如果選擇蝸牛作物象寫歌詞（詩），主要寓意應該是負重前行、堅持不懈，最后取得勝利。若將藍天與環(huán)境保護掛鉤，也是一種背離。

再說“我有屬于我的天”，我們認為，即使“蝸牛”飛上了天，這“天”也不會屬于“我”（蝸牛）。“屬于我的天”，還可以理解為：這“天”只屬于“我”，不屬于其他任何人；這“天”由我獨占了。難道這就是蝸牛的“大大的夢想”嗎？還有，歌詞里兩次說“小小的天”，還說“尋找到底哪里有藍天”，聯(lián)系末句“總有一天我有屬于我的天”分析，可以說“現(xiàn)在”還沒有“屬于我的天”，“現(xiàn)在”還沒有尋找到“到底哪里有藍天”，還必須繼續(xù)“尋找”。按照歌詞描述的蝸牛的思維模式與爬行路線，這“蝸牛”可能永遠找不到“屬于我的天”。

從文學體裁看，一般將歌詞歸入詩歌范疇，一首好歌詞應該是一首好詩。因此，一首好歌詞應該有很好的節(jié)奏，很好的押韻，尤其是面向兒童的歌詞，更應該如此。此外，還應該簡明易懂，有豐富內(nèi)涵，有教育意義。中國詩歌的傳統(tǒng)，講求平仄押韻（偶句押韻），新詩也應押韻。《蝸牛》歌詞計12句（行），只有最后兩句末字（汗、天）押韻，其他都不押韻。（也沒有歐洲十四行詩的抱韻。）不押韻的詩說不上“朗朗上口”。我們再看“尋找到底哪里有藍天”、“歷經(jīng)的傷都不感覺疼”、“在最高點乘著葉片往前飛”等，它們應該是散文的詞句，而不是詩句，更不屬于“優(yōu)美”的詩性語言。

周杰倫的勵志精神值得肯定，這是事情的一個方面；其《蝸牛》歌詞該不該收進語文教材，這是事情的另一個方面。我們出于對周杰倫的尊重，溫良地說出了上述淺見。我們希望相關出版社與教材審定機構(gòu)依據(jù)選文標準再作審視，或請歌詞作者加以修改，或者作出新的判定。

注釋：

[1]廈門大學海外教育學院：《海外華文教育動態(tài)》，2014年第6期第25～39頁。

[2]見2014年6月16日《北京日報》，又見[1]。

[3]《同步作文》叢書編委會：《同步作文》（北師大版，三年級下冊），重慶出版社，2014年版。

作者 羊小紅：成都列五中學一級教師

錢一趾：四川省科學技術(shù)協(xié)會高級工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