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五臺山：屢屢破“戒”的五星級酒店

韓文 李永泉

購房者在參觀別墅。可能是未經邀約，該工作人員對于記者的到訪頗為警惕，開始堅稱“不賣”，后又表示“價格不會便宜”，并告訴記者酒店建有別墅三四十棟，面積從300平方米到1000多平方米不等。

12月15日，記者第二次來到五臺山酒店，原本雜草叢生、凌亂不堪的施工現場已干凈整潔了許多。環繞酒店主體建筑的別墅大部分已完成外墻工程，兩到三層格局、灰白相間、錯落有致。

記者仍以購房者的身份與五臺山酒店辦公室主任豐華龍進行聯系，電話中，豐華龍表示：“別墅有300平方米、500平方米、1000平方米，還有1200平方米的，2015年5月份開始裝潢，賣不賣到時候得老板定。”

當地有關部門：這是別墅嗎？

酒店方雖沒有明確出售意向，但國土資源部早在2003年就提出了“停止別墅類用地的土地供應”，此后10余年，國家又數次下發“禁墅令”。五臺山酒店的42棟別墅是如何通過規劃并拿到土地使用權的？

對于記者的疑惑，五臺縣國土資源局土地利用股工作人員解釋道：“人家建的是個酒店，我們按照建設部門給我們的容積率、綠化率、限高等規劃條件批地，具體建成個什么樣子，歸建設規劃部門管。”

由于五臺山風景名勝區的建設項目選址與方案審查由山西省住建廳直接負責，《中國經濟周刊》隨后與該廳新聞中心進行了聯系，但截至發稿，未獲回應。

“別墅一般都是指住宅吧！？我們的要求就是只能用于旅游服務、經營接待，不能對外銷售。”五臺山風景名勝區建設局副局長殷建樹說。雖然負有項目初審職責，但他有些拿不準這些單體建筑能否叫別墅。

豐華龍主任在接受記者采訪時也矢口否認“別墅”一說，稱是酒店建設的“貴賓樓”，以后用來陳列展示書畫名家的作品。

山西省國土資源廳一位不愿具名的專家指出，國家還沒有出臺明確的別墅界定標準，只是有“獨門獨院、兩到三層、面積非常大、容積率非常低”這樣籠統的概念，所以有的項目就換名稱打擦邊球。他明確指出，是否屬于別墅，與使用性質無關。

即便當地國土與建設部門都在回避“別墅”這一名稱，但“別墅”似乎已得到一致認同。在記者查閱的官方批復文件與項目設計圖中，這些單體建筑的備案名稱為“貴賓樓”，而酒店的對外宣傳、新聞報道以及風景區政府部門的公文中，卻多次出現“別墅”、“別墅式建筑”、“別墅式酒店”的概念。

兩年6個月，超建“仍在核查中”

“超建別墅式酒店18棟、超建面積12081.14平方米。”2012年6月，山西省住建廳稽查辦在五臺山酒店執法檢查時發現了如上違法建設行為。

按照批復的五臺山酒店的總平面布置圖指標要求，占地164680平方米（247.02畝）的項目，總建筑面積應為59837.38平方米，其中國際度假酒店（即酒店主體建筑）建筑面積44276.38平方米，貴賓樓24棟、15561平方米。

而這一規劃最終被建設單位擅自調整，貴賓樓從24棟增至42棟，面積達到72142.44平方米。上述超建行為在五臺山管理局2013年2月19日給山西省住建廳的請示，與五臺山風景名勝區建設局2014年10月30日出具的“違法建設情況說明”中均有出現。

此外，按照目前72142.44平方米的建筑總面積計算，酒店的容積率已達到0.438，超出了當地控制性詳細規劃（下稱“詳規”）中“容積率不超過0.4”的要求。

業內人士稱，如果容積率超過詳規的約束指標，可能就需要修改詳規，但詳規具有法定效力，任何單位和個人不得隨意修改，確需修改也要經過非常復雜的程序與省部級甚至更高層面的通過。

12月16日，豐華龍主任在電話中表示：“住建廳已對超建進行了處罰，手續一兩天就能補下來了，詳規也已進行了調整。”

但這一說法沒有得到山西省住建廳的證實。該廳新聞中心郭宏偉向記者轉述了經辦部門的回復，“稽查辦正在核查中，還沒有拿出核查意見。”

2012年6月至今已過去2年6個月，42棟別墅即將內裝，山西省住建廳稽查辦為何遲遲沒有拿出核查意見？記者在采訪中沒有得到相關方面的解釋和答案。

除了超建被查，2014年4月，環境保護部也對該酒店作出處罰：由于五臺山酒店項目的環境影響評價文件未經批準，于2011年9月擅自開工建設，環保部按照《環境影響評價法》規定，責令五臺山酒店項目停止建設，在通過環評批復之前，不得擅自恢復建設。

此外，由于違法占地10267平方米（其中耕地3.38畝、非耕地11.02畝）用于建設員工宿舍，該酒店還被五臺縣作出“罰款11.85萬元、責令退還占用土地、沒收地上建筑物”的處罰。

身披“黃馬褂”的重點項目

選址在世界遺產規劃區域的五臺山酒店，建設中為何會對政令與監管置若罔聞，而屢屢破“戒”？

有知情人將個中緣由歸咎于該項目的特殊性，稱是屬于身披“黃馬褂”與享受“綠色通道”服務的重點工程。

據悉，由東輝集團投資6億元興建的該項目，是當年省、市兩級的重點工程，建設前后得到了山西省、忻州市領導的高度重視與鼎力支持，五臺縣政府還公開表示成立酒店建設指揮部，積極為項目排憂解難。

2010年5月14日，伴隨著綿綿細雨，五臺山酒店在金崗庫舉行了隆重的項目奠基儀式，山西多位省、市、縣級領導出席。

上述知情人士透露，奠基當日恰逢農歷四月初一，按照傳統慣例，農歷初一是五臺山燒香禮佛、祈福求安的吉日。

在奠基儀式上，忻州市領導表示：作為忻州市旅游產業發展“龍頭”的第一座五星級酒店，這個項目是五臺山風景區吸納社會資金、加快與國際旅游接軌的一項亮點工程，也是東輝集團借助世界遺產平臺、推進企業轉型發展的一個重要項目。該項目的實施必將有力地拉動五臺山旅游服務基地的建設，促進設施配套、功能完善和旅游服務上檔升級。

公開資料顯示，總部位于山西省太原市的東輝集團是以原煤開采、洗選煤、煉焦、化工為主業的大型民營企業，是全國最大的搗固焦生產企業與山西省百強企業，旗下擁有兩座焦化廠與四座煤礦。

一位接近東輝集團的人士坦言，2009年正是煤焦產業的鼎盛期，東輝集團當時進入酒店領域有兩個因素：一是為了響應山西省的轉型發展號召;二是五臺山申遺成功后，景區的接待條件與接待能力有待加強與改善，當地政府開始四處招商引資，找到了東輝集團。

東輝集團當年這一投資受到了各界的熱捧與贊譽，成為山西“黑色變綠色”的成功轉型案例，也讓世界遺產、佛教圣地五臺山得以走出“接待條件與景區知名度不匹配”的尷尬境地。

但這個被各方寄予厚望的五星級酒店，從建設初期起就陷入泥淖，工期被一拖再拖，還多次受到監管部門的查處，原定于2012年國慶節開業的計劃最終落空，新的開業時間尚未確定。2014年初，五臺山酒店的管理公司也由希爾頓酒店管理公司更換為萬豪集團。

2014年9月，中共中央辦公廳與國務院辦公廳印發了《關于嚴禁黨政機關到風景名勝區開會的通知》，明確要求各級黨政機關一律不得到五臺山等21個風景名勝區召開會議。

上述接近東輝集團的人士透露，該通知下發后，東輝集團似乎萌生退意，有了擇機整體轉讓酒店的想法。

采訪期間，記者數次致電東輝集團，對方均回絕了本刊的采訪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