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首例車牌爭奪案：這份特殊遺產該由誰繼承？

格格

一場特大暴雨奪去了北京市房山區居民劉勇的性命。在處理遺產時，再婚兒媳和婆婆為爭奪已經報廢的轎車產生了矛盾，兒媳還被婆婆、小叔子趕出了家門。一怒之下，兒媳竟將婆婆告上法庭，要求繼承亡夫留下的報廢汽車的車牌。這樁全國首例車牌爭奪案結果如何呢？

丈夫雨夜開車外出溺亡，

為遺留轎車婆媳起爭端

2015年7月16日下午4點，北京市房山區居民劉勇要開車外出。聽著隆隆的雷聲，妻子梁紅燕阻止他說：“看樣子要下雨了，還是改天再去吧！”劉勇大大咧咧地說：“沒事兒，我都和幾個哥兒們說好了，不去怎么能行？”說著，他拿上手機就下樓了。看著丈夫匆匆離去的背影，梁紅燕心里有種莫名的擔憂。

梁紅燕和劉勇屬于再婚夫妻，3年前結的婚。梁紅燕是河北任丘人，第一次婚姻結束后來到北京打工。劉勇也是離異，在北京房山區經營著一家臺球廳。起初，梁紅燕是被劉勇招來當服務員的，時間長了，劉勇看梁紅燕人勤快、踏實，對她有了那層意思。梁紅燕覺得劉勇是北京人，有房有車，再說也比他大不了幾歲，就和劉勇走到了一起。兩人都沒有孩子，感情還算融洽。讓梁紅燕不滿的是，劉勇的朋友很多，整天在外面吃吃喝喝，花錢如流水。這不，天馬上要下大雨了，他仍要開車出去找朋友玩。

劉勇走后不到10分鐘，一場暴雨突然而至。梁紅燕給劉勇打電話讓他回來，劉勇卻滿不在乎地說：“沒事兒，這點雨對我不成問題！”說罷，就掛了電話。梁紅燕心想，這么大的雨他也不在家陪自己，自己干嗎還要為他擔心？于是，她就賭氣不再給劉勇打電話。

3個小時過去了，大雨仍沒有要停的跡象，外面的馬路上早已成了一片汪洋。梁紅燕擔心丈夫的安全，忍不住又給他打電話。孰料，她一遍遍地撥打丈夫的手機，可始終無法接通。梁紅燕趕緊打電話給小叔子劉磊，告訴他劉勇開車出去一直聯系不上。劉磊接著打了一通電話，也沒有哥哥的任何消息。一直到凌晨2點，梁紅燕和劉磊都無法得到劉勇的消息，他們有種不祥的預感，于是選擇了報警。

17日下午3點，梁紅燕才接到警方的通知：“在通往良鄉的一處涵洞內，發現了一輛雪鐵龍轎車，車內司機溺水身亡，應該是你們要找的家人。”這個消息讓梁紅燕蒙了，反應過來后，她馬上給劉磊打電話，兩人火速趕往出事地點。到了警方所說的那個涵洞，梁紅燕看到救援人員從積水退去的涵洞里拖出一輛轎車，駕駛位置上趴著一個男子，看著裝正是自己的丈夫。

據警方分析，死者應該是通過涵洞時，對里面的積水深度估計不足，駛入后發現水勢很深，想退出已經來不及了，造成了溺亡。由于雨水浸泡多時，那輛車齡將近10年的雪鐵龍轎車已經無法啟動，被事故救援車拖到了停車場。劉勇的尸體被120救護車運到了醫院太平間。

丈夫不幸溺亡，梁紅燕傷心不已。梁紅燕72歲的婆婆李桂蘭更是悲痛萬分。然而大禍已經釀成，梁紅燕只得和婆婆、劉磊一起處理丈夫的后事。3天后，劉勇的遺體按照當地風俗火化安葬。

辦完丈夫的后事，梁紅燕和婆婆、劉磊商議如何處理劉勇生前的財產問題。劉勇去得突然，沒有留下遺囑，也沒有子女。因此，排在第一順序的繼承人只有母親李桂蘭和妻子梁紅燕。

讓梁紅燕沒想到的是，盤點丈夫留下的遺產時，她才發現有房有車的劉勇其實是個窮光蛋。婆婆拿給梁紅燕看的房產證上顯示：她和劉勇所住的房產登記在劉磊名下，就連她和丈夫賴以為生的臺球廳也是劉磊的。劉勇走后留下的只有兩張不知道存款數目的銀行卡，以及那輛存在停車場里的雪鐵龍轎車。面對這樣的情況，梁紅燕只得自嘆命苦。劉磊代表母親向梁紅燕提出：看在她和劉勇夫妻一場的份兒上，在她嫁人前房子由她居住；劉勇的生前存款，她和婆婆一人一半，那輛雪鐵龍轎車也歸婆婆所有。

對劉磊提出的遺產處理辦法，梁紅燕想，那輛汽車開了快10年了，也不值啥錢了，婆婆想要就給她吧，遂表示同意。劉磊提出，為了以后免生是非，雙方要到公證處做個公證。梁紅燕表示同意。

第二天，劉磊陪著母親來到公證處，看到了早已等在那里的梁紅燕。公證前，梁紅燕又提出了一個條件：這輛轎車是劉勇的，由她繼承最合適，如果婆婆想得到那輛轎車，要補償她2萬元錢，不然，她就不同意此前的分配方案。李桂蘭見兒媳變卦，十分生氣，婆媳倆在公證處門口吵了起來。爭吵的結果是雙方不歡而散。

為爭車牌婆媳鬧翻臉，

小叔子換鎖趕嫂子出門

為什么梁紅燕會突然變卦呢？原來，就在和婆婆約好去做公證的頭天晚上，梁紅燕把她和婆婆分割亡夫遺產的事情講給了一個要好的姐妹。姐妹嘲笑她腦瓜太笨：“你老公留下的那輛車接近報廢，但那個車牌號值錢呀！北京實行小汽車限購搖號4年了，很多人想買車搖不到號，黑市上比較吉利的車牌號都炒到20萬元了。再說，即使你不賣，也可以自己買輛車開呀！”

姐妹這一番話讓梁紅燕恍然大悟：是啊！車子雖然不值錢，可車牌值錢呀！自己身邊的姐妹許多都開上了車，這個車牌不能輕易讓婆婆拿走。再說，婆婆得到汽車也不會開，這肯定是劉磊的主意。于是，在公證前，她提出了自己的意見，結果把婆婆惹惱了。

從公證處回來后的第三天上午，劉磊打電話給梁紅燕，說：“嫂子，你提出的讓咱媽拿補償的事，咱媽也考慮過了，都是一家人，有事好商量。咱們下午到公證處再去一趟吧！”聽劉磊的意思，梁紅燕以為婆婆同意她的意見了，就如約到了公證處。孰料，在公證處門前，婆婆在一旁冷著臉不理她，劉磊傳話說，婆婆只同意給她5000元錢補償，還勸梁紅燕：“咱媽退休金也不高，5000元錢對她來說已經不少了，你就別難為咱媽了。”

梁紅燕對婆婆只給5000元錢補償本就不滿，看到小叔子的話里還有責怪她的意思，就生氣地說：“劉磊，我和你哥好賴夫妻一場，他不在了，房子沒房子，錢也沒有多少，就那個車牌值點錢，你們還算計我，這不是欺負我嗎？”梁紅燕的話惹惱了一旁的李桂蘭，她沖過來指著梁紅燕的鼻子說：“你一個外地女人，嫁到我們家時身無分文，我們能收留你就不錯了。現在小勇不在了，你還想指望著分他的遺產發財，門兒都沒有！”婆婆的話讓梁紅燕很生氣：“你不愿多掏錢，休想得到那輛車！大不了咱們誰都不要，反正沒有我同意，你們也辦不了手續。”撂下這句話，梁紅燕轉身離開了。

這次梁紅燕和婆婆徹底鬧僵了。其實丈夫在世時，梁紅燕和婆婆的關系就不太好。丈夫貪玩不成器，不如小叔子嘴甜會來事，婆婆對兩個兒子厚此薄彼，對梁紅燕這個外地媳婦也看不上眼。梁紅燕和婆婆脾氣不對，平時很少上門看望她。現在兒子不在了，婆婆更是把她當成眼中釘。想到這里，梁紅燕對婆婆的怨氣更大了。

7月26日，梁紅燕又接到了劉磊的電話：“嫂子，我哥的車還在停車場里放著，如果不盡快處理，人家就要收費了。”梁紅燕氣咻咻地說：“我還是那句話，要么那輛車給我，要么給我2萬元補償，不然咱們誰都別想要！”劉磊一聽也生氣了：“嫂子，你現在住的房子是我的。咱媽說了，如果你同意辦理公證手續，房子你繼續住著。如果不同意，你就搬出去吧！”面對小叔子赤裸裸的威脅，梁紅燕氣得哭著說：“反正你哥也不在了，你們想怎么欺負我都行，有什么本事就使出來吧！”說完，她掛了電話。

讓梁紅燕沒想到的是，第二天下午，她從外邊回來，門怎么也打不開了。仔細一看，原來是門鎖被換掉了。她一想，肯定是小叔子干的。想到劉家母子的絕情，她又生氣又悲憤，便撥打了110。轄區民警很快趕了過來，弄明白事情的經過后，警察給劉磊打電話讓他過來協商。劉磊趕來后，對警察出示了房權證，說這是他的房子，哥哥活著時，借給他和嫂子暫住，現在哥哥不在了，他想把房子收回來出租。

面對這樣的事實，警察只好做劉磊的工作：“她畢竟是你的嫂子，現在你把她趕走，她也沒有心理準備。你先讓她住幾天，等她找到了住處再收回房子，你看這樣可以嗎？”劉磊聽從了警察的建議，限梁紅燕3天內搬走，不然他還會再次換鎖。事情已鬧到這個地步，梁紅燕覺得自己的尊嚴不允許她再住下去了。第三天，她便另租房子搬了出去。

劉家母子如此絕情，梁紅燕心里反倒輕松了。隨著丈夫的離世，她覺得要想維護自己的合法利益，只有通過法律途徑了。雖然丈夫沒給她留下多少財產，但屬于自己的東西，她一定要爭取回來。

2015年8月10日，梁紅燕一紙訴狀將婆婆告上了法庭。在訴狀中，梁紅燕以自己年輕，并準備考駕照為由，請求法院準許她繼承丈夫生前留下的轎車，并要求和婆婆平分丈夫留下的其他財產。

兩次調解均告失敗，

首例車牌訴訟案引關注

收到法院傳票，李桂蘭才知道兒媳把她告了。祖輩幾代從未和別人打過官司，兒媳現在竟然要和她對簿公堂，李桂蘭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便叫來兒子劉磊商量，問他這件事該怎么辦。劉磊安慰母親：“法院是講理的地方，按照法律，你有繼承哥哥財產的權利，咱們不怕她！”

沒多久，梁紅燕和婆婆打官司的消息在當地傳開了。熟悉劉家的人都為梁紅燕鳴不平，他們覺得，梁紅燕畢竟和劉勇夫妻一場，現在得不到什么東西，反要被掃地出門，劉家母子做得有些過了頭。迫于外界壓力，李桂蘭托人給梁紅燕帶話，說如果她撤訴，可以把汽車補償款提高到1萬元。對于婆婆的妥協，梁紅燕一口回絕，說她現在什么都不考慮，就等著法院的判決。梁紅燕這邊沒有商量的余地，李桂蘭和小兒子也橫下一條心：既然這樣，那就讓法院判吧！

2015年8月25日，根據民事訴訟先調解的原則，法官召集雙方當事人進行調解，李桂蘭在小兒子的陪伴下到場。調解現場，李桂蘭提出，既然兒媳這么渴望得到這輛車，她可以讓步，但兒媳必須補償給她2萬元錢。婆婆突然改了口風，而且提出的要求和梁紅燕此前的一樣，看來母子倆來之前是合計過的。梁紅燕沒有多想，直接就拒絕了婆婆的提議。她說：“這輛車我最有資格繼承，合情合理合法的事情為什么還讓我掏錢，我不同意！”

法官竭力做雙方的工作，無奈婆媳均不愿讓步，調解失敗。離開法院前，劉磊提出：哥哥生前留下了兩張銀行卡，卡里到底有多少錢還不清楚，請求法官能調查清楚。法官同意了劉磊提出的請求。初次調解失敗后，法官應雙方當事人的要求，前往銀行調取了劉勇生前的銀行賬戶，發現農業銀行卡內的存款余額為1937.5元，建設銀行卡內余額為4320元。

隨后，法官還兩次到存放雪鐵龍轎車的報廢汽車解體廠了解情況。該廠負責人告訴辦案法官，因為“7·16”特大暴雨，上級要求他們24小時免費拖車，死者劉勇溺亡前所開的轎車車齡將近10年，經過雨水浸泡后，發動機損毀嚴重，重新修理費用不菲，已沒有大修的必要。按照北京市車輛報廢規定：自重超過1噸的車輛每噸有350元的殘值費，該車不足1噸，因此殘值費只有269.5元。了解到這個情況后，法官又到北京市交通管理局等部門咨詢有關報廢汽車的補償標準。交管部門向法官提供了一份2013年出臺的有關車輛報廢的規定：超過6年不足10年的車輛報廢后，一次性補貼7000元。

在法官到有關部門調查的時候，劉磊也沒閑著。他通過朋友了解到，自從2011年1月北京市實行尾號限行和小汽車限購搖號政策以來，汽車號牌成為稀缺資源，許多人有購車需求，卻苦于搖不到號，于是便高價求購車牌號，好一點的車牌號能賣到十幾萬元。這個情況讓劉磊意識到了哥哥遺留下來的車牌號的潛在價值。

9月6日，北京市房山區人民法院正式開庭審理此案，梁紅燕攜律師到庭，被告李桂蘭沒有出現，由兒子劉磊作為代理人出庭應訴。庭審開始前，法官告知原、被告雙方，經過一系列調查，所了解到有關原告亡夫的財產以及雪鐵龍轎車報廢、補償等具體情況，并詢問原、被告是否有調解意愿。此時，劉磊突然向法官提出，這些天來他反思了許多，覺得不應和嫂子鬧到這一步。哥哥不在了，嫂子的生活較為艱難，如果嫂子愿意放棄繼承汽車，他愿意說服母親拿出2萬元作為補償。

小叔子突然變了口風，梁紅燕卻不為所動，仍堅持訴狀中要求繼承亡夫留下的汽車這一條不再更改。

看到雙方調解無法達成，主審法官宣布正式開庭審理此案。經過庭審，主審法官當庭進行判決：原告梁紅燕繼承丈夫離世后所遺留下的轎車，被告須配合原告辦理相關手續，轎車報廢后所領取的補償款及回收價款等財產收益，以及原告丈夫生前存款6000余元，歸被告所有。判決下達后，原、被告均稱不再上訴。

由于此案系全國首例車牌繼承案，判決結果引起各方關注。主審法官這樣解釋判決的依據：雖然車牌不存在繼承問題，但繼承車輛就意味著擁有了車牌這一潛在價值。在法院實踐案件審理當中，以后經常會遇到一個車牌幾個繼承人爭搶的情況，法院一般考慮判給遺產使用效率最大化的一方。此外，分到車的人也需要給其他繼承人一定的經濟補償。法官還表示，隨著各地出臺車輛限購政策，類似的訴訟會經常出現。因此，此案的判決在某種程度上具有一定的參考意義。

〔編輯：劉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