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老子“道法自然”談“低碳”

唐超

【摘要】當前，“低碳”觀念存在人類大義、低污染、節能減排、綠色消費、省吃儉用等誤區。從老子“道法自然”的和諧平衡生態思想，反觀當今“低碳”觀念，啟示我們對低碳要抱本守一;低碳經濟要“無為而治”;低碳生活要適欲、知足、知止;低碳發展要“大智若愚”。

【關鍵詞】老子 道法自然 低碳

【中圖分類號】B22 ? ? ? ? 【文獻標識碼】A

低碳，英文為low carbon，意指較低的溫室氣體（二氧化碳為主）的排放。它是在現代社會面臨能源危機、全球氣候變暖的大背景下提出的。由英國2003年提出的“低碳經濟”而形成的“低碳”全球化浪潮，在中國也迅速流行開來。

“低碳”誤區

低碳經濟是指通過技術創新、制度創新、產業轉型、新能源開發等多種手段，盡可能減少高碳能源消耗，從而減少溫室氣體排放，獲得人類社會與生態環境和諧發展的一種可持續經濟發展形態。但是，由于受低碳經濟發展的初級階段以及現代社會中傳統思想意識的影響，人們對低碳經濟有著種種誤解。

誤區一：“低碳”就是為解決人類生存危機而提出。2003 年，英國發布《我們未來的能源—創建低碳經濟》白皮書，使“低碳經濟”確切進入人們視野，短短十余年時間，“低碳”開始風靡并深入人心。大家認為最初英國的“低碳”就是基于應對氣候變暖危及人類生存這一基本“大義”而提出來的。而事實是，在白皮書中，僅僅象征性地提到“我們需要處理來自氣候變化的威脅”，其具體的核心主題是“我們必須解決由于英國石油、天然氣和煤炭產量減少所帶來的問題。”最終目的是“能源多元化將是維護能源可靠性的最好的方法。我們需要很多種能源、很多供貨商和供應渠道。……有助于我們避免對進口的過度依賴，并能降低我們受安全威脅的程度。”①其實際意義完全是為了本國利益和安全，“低碳”原本就是一種手段。不過后來的一系列效仿，慢慢使得“低碳”開始在全世界成為一種“共相”，對外能源依賴較強的國家很快也提出本國相應的低碳經濟戰略，其中丹麥、日本、法國走在前列。

誤區二：“低碳”就是低污染。在新聞媒體的報道中，經常會看到“二氧化碳等四項污染物排放量同比下降”等消息，體現著大家對于二氧化碳就是或者等同于污染物的認同。但我國目前沒有將二氧化碳歸入污染物的相關法律規定，官方的相應政策和宣傳也沒有類似的認定，更多的描述是“溫室氣體”。二氧化碳之所以引起大家的“污染物”理解，應該源于二氧化碳產生溫室效應，引起全球變暖，破壞生態平衡，威脅人類生存的理論推理。實際上，污染物不存在量的多少問題，只要是污染物，都會帶來危害，而二氧化碳本身無毒，是因過量才有危害，當適量時會還會起積極作用。

誤區三：“低碳”就是節能、減排。一方面，把“減排”簡單理解為“碳減排”，實際上“節能減排”主要指的是“單位國內生產總值能源消耗降低16%，單位國內生產總值二氧化碳排放降低17%。主要污染物排放總量顯著減少，化學需氧量、二氧化硫排放分別減少8%，氨氮、氮氧化物排放分別減少10%。”②另一方面，簡單認為節能就可以減排，或者將減排等于節能。事實并非如此，2008年美國和中國的能源消費總量分別為2299.0和2002.52百萬噸標準油當量，但是“中國和美國的二氧化碳排放總量大體相當”③，出現這種差異說明節能不是碳減排的唯一途徑，根本上調整能源結構，增加低碳能源比例才更為重要。同時還存在“減排不節能”的情況，比如“碳捕集與封存”（CCS）減排技術用在我們當前的火電廠會使每度電增加30%～50%的能耗。④

誤區四：“低碳”就是綠色生活、生態消費。我們一般人都想當然地認為低碳消費就是綠色消費、生態消費，實際上低碳消費以減少二氧化碳等溫室氣體的排放為核心，是當前緩解氣候危機、保持人類社會和生態環境可持續性上的應急手段。⑤有的人主張使用電能、太陽能，認為這些能源零碳排，于是大量使用各種帶充電電池的產品，像電動自行車、電動三輪車、電動汽車，安裝光伏發電系統，使用各種太陽能產品。實際上，在當前技術水平下，生產電池產品、太陽能光伏產品的基本上是高污染、高能耗的產業。當我們消費零碳排產品、享受美好生活時，在別的地方卻遭受著環境污染和破壞。真正的綠色生態消費則是從人、社會、自然三者關系和諧統一的深層角度而提出的合理消費觀念，這不是一個簡單的“低碳”所能涵蓋的。過度解讀低碳，只能使我們適得其反。

誤區五：“低碳”就是省吃儉用、精打細算。低碳生活在有些人眼里就是回歸原始，省吃儉用，盡量降低能量消耗，為了省電，使用小容積電器，如小冰箱、小洗衣機、小空調，為了節省資源，少吃、少動，為了減少碳排放，不乘坐交通工具，盡可能減少消費，不去餐館吃飯，不及時更換生活必需品，每一分錢都要掂量再三，要用在刀刃上。其實，“低碳生活”不是“苦行僧”的生活，勤儉節約是一種美德，但過分的省吃儉用、精打細算那就有問題了。原始社會碳排放量極低，但沒人會愿意重回那個時代。“低碳”實質上是為了保證我們的生活更舒適、更健康，而不是降低生活質量，過“苦行僧”的日子。

老子“道法自然”的生態思想

道為本源。老子認為宇宙萬物源于“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道德經·42章，以下出現只注章）道是萬事萬物的根本，是自然與人的原生點。道是“天地之始”、“萬物之母”，是世界的本源。這個概念遠遠超出當時人們對于“道”的一般意義理解，所以“道，可道，非常道”，（1章）他賦予“道”超越人與自然、以獨立實體存在、具有哲學本體的意義。由道而生的萬物，無先后、主從之分：“天大，地大，人亦大”，（25章）他們本來的關系就是平等的。只不過萬物各有其具體的“自然”規律性，因此也就有各自差異。人類雖為萬物之靈，但不是主宰，也只是宇宙萬物自然一分子，“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25章）人只有效法萬物，順其自然，方能“道法自然”。

“道法自然”。一切事物的發展都有內在的規律，都有著自身和諧發展的必然規定性，而最大的規律就是存在于所有事物之中的“道”，他/她的存在狀態“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詰，故混而為一。”（14章）這個“一”是超越了具體物象一般屬性的萬物混沌、和諧統一的狀態，體現了萬物的本體存在、相互依存、對立辯證的關系。老子用“一”來描繪，還用“大”做補充：“吾不知其名，強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25章）

道的最大的規律就是“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順應和遵循萬物自身發展規律，體現自然和諧統一，這就是“道法自然”。老子對于整個宇宙的最本質、最普遍的和諧統一本質的認識，“道法自然”的確切意思是道遵循或順應萬物的自己如此。

萬物在道這里都是平等的，都有著獨立發展、自然而然的屬性。“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6章）天地也好，圣人也好，他們都遵循著“自然”的原則，無所謂仁愛之心的，任由萬物自生自滅，才成就了萬事萬物。

這種“自然”實質上是萬事萬物以和諧統一的方式呈現和證明道的本體存在狀態。無論天地還是人類，他們的本質關系是“自然”。具體表現為現實中的事物之間的關系是和諧統一于“道”。因此萬物和諧統一，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人都是相互依存共同發展。只有守住了“道”，獲得了“一”，萬物才能和諧，“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土得一以為天下貞。其致之一也。”（39章）“是以圣人抱一為天下式。”（22章）

“無為而無不為”的生態平衡觀。圣人循道之“無為而無不為”。（36章）“道法自然”的最基本的狀態就是遵循和順應萬物的“自然”，不加干涉，讓其按照“本來如此”而自我發展，這就是“無為”。所以，人、社會、自然三者之間的關系應以“無為”而處之，無為在這里是一種態度、方式，更是一種平衡原則。“天之道，損有馀而補不足。”（77章）所以既不能以人類為中心，也不能以自然為中心，三者本來是和諧統一、適度平衡的。“故物或損之而益，或益之而損。”（42章）所以圣人應持“無為”原則，“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29章）

表現在我們個人行為上應“見素抱樸”，限制人類過分的欲望追求，“名與身孰親？身與貨孰多？得與亡孰病？甚愛必大費，多藏必厚亡。”（44章）因為過分的有為只會助長私欲貪婪之心的膨脹，破壞人、社會、自然的統一平衡狀態，違背道法自然的原則，結果只能帶來人類的災難，“反者，道之動”，（40章）最終造成我們自身的危機。因此，我們應該是回歸自然，返樸歸真，抑制過分的欲望膨脹。我們應該自然“無為”，以實現維護和順應“道”之萬物和諧統一的本質。

總之，在老子看來，世界宇宙的本源是“道”，萬物和諧統一于“道”，我們正確處理人、社會、自然的關系時，最高的原則就是“道法自然”。“老子解決人與自然的關系是一勞永逸的。從人類主宰自然與自然共生的范式向人類效法自然的范式轉化將是人類生存的哥白尼式的革命。”⑥

“道法自然”的低碳

低碳要抱一守本。“夫物蕓蕓，各復歸其根。”（16章）我們對待“低碳”，應持探本溯源的態度，了解低碳的背景歷史，認清低碳的要義。對待人與自然，我們應該學老子的“圣人抱一為天下式”，探索氣候變暖的本因，才能重新理清“低碳”之本。低碳實際上并不是我們通常意義上的氣候變暖的罪魁禍首，因為“自然環境系統的被破壞是‘熵’而不僅僅是‘碳’”⑦。氣候變暖除了二氧化碳的過量排放這一原因外，還有更主要的人類近幾十年往大氣層加速排放無效能量（熱量）—“熵流”的原因，還有地球碳匯能力下降的原因。這才是地球變暖的“自然”面目。因此，不要無限夸大“低碳”作用，過分解讀“低碳經濟”模式。我們不僅要治理碳排放，更要控制“熵”排放，提升碳匯能力，這樣才能抱本守一。

低碳經濟要“無為而治”，方能“道法自然”。“低碳經濟”的全球化浪潮，反映到中國，也出現了某些地區和部門對低碳的盲目推崇，不顧條件是否成熟，凡是低碳的就引進、上馬、推廣，凡是高碳的就限制、禁止、關停。很多地方不顧自身具體情況，盲目上馬高新產業，追隨低碳環保的新潮，大規模審批類似的產業園、新城區。規劃“高大上”，行動“一陣風”，實際上，由于配套措施、自身硬件、具體的區位劣勢等條件限制，多變成半拉子工程，甚至有的地方被稱為“鬼城”。導致人力成本、土地資源、能源消耗、環境破壞等問題進一步惡化。

這實際上符合老子“強梁者不得其死”（42章）的觀點。老子“上善若水”，認為“不敢為天下先，故能成器長。”（67章）在老子看來，萬物皆有“自然”，更應遵循和順應自然。中國是世界最大的發展中國家，正處于大規模基礎建設、工業化、城市化的經濟發展態勢，雖然從長遠看“低碳”是必由之路，但長期形成的能源結構需要一個慢慢調整的過程，高碳排放在一段時間內不可避免。因此，不能急于一時，更不能盲目跟風。低碳經濟發展有著必然的內在規律，我們不能脫離實踐，不按規律，不講條件和時機，去大搞、特搞所謂的“低碳經濟”。最終只能是拔苗助長，事與愿違。

低碳生活要適欲，“知足”、“知止”。低碳表現在生活方面，很多人認為減少能量消耗、降低碳排放就是低碳生活。追求量化標準，省吃儉用，少用電、少開車、不消費，更有甚者要吃素、停用電梯、使用蠟燭。通過量化手段確實能起到低碳效果，但苛刻的“苦日子”標準，就成了偽低碳。

人類的生活應符合道之自然，在老子看來“禍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46章）不加限制的欲望導致了極端人類中心主義的災難，我們應該“見素抱樸，少私寡欲”，限制和約束自己的行為，自然和諧相處。但這種限制不是走向另一個極端，去過分限制人類的基本需求，而是要有一個合理的度。“故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44章）我們應該準確把握何時“足”，何時“止”，適欲即可。因為“知足者福”，（32章）低碳生活本身是一種更高質量的生活。

低碳發展要大智若愚。低碳經濟模式在西方發達國家的極力宣傳和推廣下而形成了今天的所謂“全球化”浪潮，他們 利用其主控優勢地位主導著利于其自身的低碳規則和計劃安排。“‘低碳經濟’發展模式在很大程度上就是發達國家利用其發展優勢，更利用其嫻熟的媒體和輿論操控技術，在‘后金融海嘯’時代，為廣大發展中國家特別是為具有發展潛力的新興發展中國家的未來發展套上的‘碳枷鎖’”。⑧

在老子眼中，“道”還指為人處事、治國理政的智慧。“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不失其所者久。”（33章）世界局勢亦是如此，我們應該在當前“低碳經濟”錯綜復雜的國際環境中保持清醒頭腦，既能“知人”，更能“自知”，不為其所亂，不為其所用，堅持“自勝”，始終“不失其所”。這需要智慧和技巧，老子言：“俗人昭昭，我獨昏昏;俗人察察，我獨悶悶。……眾人皆有以，而我獨頑似鄙。我獨異于人而貴食母。”（20章）要有大智若愚的智慧，低碳肯定是中國的必由之路，但所謂的西方“低碳經濟”模式不適合中國社會。我們應該既堅持“資源節約型、環境友好型社會”的兩型社會發展模式，又積極擔當國際責任，與國際社會平等協商、相互尊重、協同行動。

綜上所述，低碳經濟既是一場經濟模式的變革，也是一場生產方式的變革，更是一場思想意識的變革。我們既要立足中國實際，堅持中國經濟發展的“一”，同時又要放眼將來，有廣闊的哲學視野，準確把握低碳之“道”。

（作者單位：洛陽師范學院政法與公共管理學院;本文系2014年河南省教育廳人文社科規劃課題“中華法系與大陸法系比較視野下當代孝與養老的困惑解析”階段性研究成果，項目編號：2014-gh-196）

【注釋】

①“英國能源白皮書的主要內容”，中國氣候變化信息網，http：//www.ccchina.gov.cn/Detail.aspx？newsId=19171&TId=59.

②“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二個五年規劃綱要（全文）”，http：//www.gov.cn/2011lh/content_1825838_2.htm.

③解振華：“中美二氧化碳排放總量大體相當”，《中國經濟導報》，2008年10月30日。

④胡卓然：“‘碳減排’報道中的若干誤區”，《新聞世界》，2010年第4期，第34頁。

⑤汪玲萍，劉慶新：“綠色消費、可持續消費、生態消費及低碳消費評析”，《東華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3期，第50頁。

⑥王志成：“論《老子》的生態哲學思想”，《浙江學刊》，1998年第2期，第34頁。

⑦鄺福光：“‘低碳’挽救不了人類將可能滅亡的命運”，《欽州學院學報》，2012年第5期，第81頁。

⑧薛秀軍：“低碳經濟與中國發展的重新選擇和定位”，《東南學術》，2012年第1期，第193頁。

責編 / 韓露（實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