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旭泰

明代唐宋派散文家歸有光以自然樸實的筆觸,滿懷深情地寫下了催人淚下的《項脊軒志》。由于時代變遷,加以絕大多數學生都未體驗過家庭變故,親人亡故及事業無成的悲抑之情,解讀該文有一定的困難。鑒于此,筆者經過初步探討,覺得從文字學角度解析“爨”字,解密“悲”情,能收到事半功倍之效。
文中提到了引起作者悲痛之情的因素有五:
一是家道中落。由“庭中通南北為一”到“待諸父異爨”而到“庭中始為籬,再為墻,凡再變矣。”“雞棲于廳,東犬西吠”,諸父不和,好端端一個大家庭分崩離析,令人心痛。這無疑給少年歸有光的心靈蒙上了一層陰霾。對此,年少孱弱的他,只能徒嘆奈何,無力回天了。這個緣故也使他勵志學習,更寄希望于科場。因此,就有了“束發軒中”“大類女郎”的讀書形象。
二是幼年喪母。由老嫗回憶母親關愛子女,問寒問暖的情景,引起了作者的悲痛感情,“言未畢,余泣,嫗亦泣。”由于作者八歲喪母,因此對母親的感受非同一般。
三是祖母過世。祖母看望“我”并贈“我”象笏的事,祖母對于“我”的殷切希望無不與“異爨”有關。也正因為大家族的落魄才使祖母寄希望于“我”,期望“吾家讀書久不效,兒之成,則可待乎?”因此,當“大母”過世,“我”“瞻顧遺跡”時便“長號不自禁”。
四是故居遭劫。“軒凡四遭火,得不焚”,是悲情的進一步延續。
五是愛妻早逝。從項脊軒的變遷中抒寫對亡妻的懷念,看到“吾妻死之年所手植”的枇杷樹,睹物思人,物是人非,樹已“亭亭如蓋”,而人卻一去不歸。音容笑貌,如夢如幻。孤寂慘怛之情,融于靜寂無語之中。
以上“五悲”,若按常規教學方法處理,容易落入俗套。因此,從學生的生活實際出發,從農村里司空見慣的“分家”現象講起,可激發學生的學習興趣。“爨”結構分為上中下三部分。上“鍋”中“灶”下“火”。再結合《說文解字》對“爨”的解釋“齊謂之炊爨,臼象持甑。為竃口,推林內火。”將“爨”想象為一個象形的“生火做飯的場景”。“禿寶蓋”為灶膛,灶膛之內以手加柴,點燃“火”,于是灶上所放之“鍋”便滋滋地熬出香噴噴的飯食,一家人圍爐而坐,盡享天倫之樂,那種歡快熱鬧的場面自不待說。
然而,好景不長。由于家運衰退,生計無著,便有了“諸父異爨”的賞析局面。由此,緊扣“爨”字進行拆析,再現樹倒猢猻散,你爭我奪的“分家”場面,大可激趣。大伯端去了鍋,二伯抽取了柴,偌大一座宅院,四分五裂,死灰冷灶,凄慘無比,真令人嘆惋不已。在此基礎上,引導學生再探究“通南北為一”的“庭中”為什么“始為籬,已為墻,凡再變矣”。顯然,也是由“異爨”導致的。正因為“異爨”才引出了隔閡:隔閡日深,大人小孩互不相讓,“東犬西吠”,才使得整座大院由“籬”而“墻”,一家人形同陌路,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這其中的滋味,讀者也是能體味到的。從這種家族興衰大背景下理解作者由“泣”而“長號不自禁”的情感歷程,自會水到渠成。
家和萬事興。“異爨”確是中國封建大家庭一個不祥的兆頭。雖然我們不敢說它是情感主線“悲欣交集”中“悲”的全部,但起碼也是最濃重的一筆。運用析字法,從一個側面入手分析文章確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再如補記部分“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亭亭如蓋”是說枇杷樹已經高高挺立,如同傘一樣枝葉繁茂了。初讀倍覺優美,沉思玩味,又覺“亭亭”與“蓋”似有矛盾。《說文》“亭:民所安定也。亭有樓,從高省,丁聲。”“亭”為形聲字,依“高”造形而省“口”,義源自于“高”。“亭亭”屬疊詞,言樹身之高;“蓋”字為上下結構,上“草”下“盇”,“盇”本意為“覆蓋”,段玉裁釋為“覆也。覆必大於下。故從大。”兩相會意,“蓋”的本意為“用草編的覆蓋物。”可引申為“車蓋”等。“如蓋”擬比樹冠之大,以“高”喻“大”,表面看似矛盾,實為作者高明之處。睹物思人,“物是人非”。亭亭枇杷樹下無婷婷之人,冠蓋斑駁處仍記憶猶新。樹的勃勃生機反差人的音容全無。語言之妙,情感之盛,寓意之深,確實起到了“留白”作用。正所以紙短情長,言外意妙。而悲中至悲,非十分理性所能把控。林黛玉《葬花吟》:“獨倚花鋤淚暗灑,灑向空枝見血痕。”可作旁證。
以上例舉,從文字學角度細品文章,于語文課堂教學方面可作拓展。
( 注:本文系甘肅教育科學“十二五”規劃課題“運用文字學知識創建高效語文課堂的研究”的階段性成果,課題批準號GS 2014GHB1589)
(作者單位:民樂縣第一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