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心結構、離心結構與組合式、連系式的對比研究

龐佳敏

摘 要： 本文從《語言論》和《語法哲學》兩本語言學巨著出發，分別對書中相應的兩組概念向心結構、離心結構和組合式、連系式進行簡短介紹并分析，之后進行對比研究，探索它們之間的聯系與區別。本文認為，在本質上不同的兩組概念，向心結構、離心結構與組合式、連系式，前者是對整體結構與內部成分之間的關系進行的描寫，后者描述短語中不同內部成分之間的關系，它們之間是存在聯系的。

關鍵詞： 向心結構 離心結構 組合式 連系式 品級

一、引言

結構“fresh milk”，可以從兩個角度理解，分別為向心結構和組合式。對于前者，整個結構的類別與內部成分“milk”的類別相同，都為名詞性，屬于向心結構；而后者，中心詞“milk”與修飾詞“fresh”是修飾或偏正關系，屬于組合式。同樣，結構“John ran”可以從離心結構和連系式來分析，對于前者，整個結構的類別與兩個內部成分的類別都不同，既非施事的名詞性，又不是定式的動詞性，所以屬于離心結構；而從連系式角度分析，“John ran”是一種主謂關系，是連系式。對于同一個短語或句子，可以對其從兩方面分別理解為向心結構或組合式和離心結構或連系式，這就可能會使語言學初學者混淆，認為兩組概念作用機制是相同的。事實上，向心結構、離心結構與組合式、連系式是存在聯系和區別的。本文將對向心結構、離心結構與組合式、連系式兩組概念分別介紹，并進行對比研究，然后探索兩者之間的聯系與區別。

二、向心結構、離心結構

向心結構、離心結構可以從其定義、分類、意義與影響等角度出發加以考察，下面分別對它們做簡要介紹。

（一）定義

美國語言學家布龍菲爾德（Bloomfield，1933：204）在《語言論》一書中提出著名的“向心結構”（endocentric construction）和“離心結構”（exocentric construction）的概念，即合成短語和一個（或多個）成分一樣屬于同一個形類（form-class），則這個合成短語是“向心結構”，此內部成分就是“核心”（head）；若合成短語屬于一個與任何成分的形類都不同的形類，則是“離心結構”。如合成短語fresh milk與內部的milk都是名詞性的，屬于同一個形類，是向心結構；而像John ran這樣的結構，整體形類既和John的形類不同，不是名詞性的，又和ran的形類不同，不是動詞性的，也就是說，和John和ran的形類都不同，所以是離心結構。

（二）分類

1.向心結構

布龍菲爾德（同上）認為，向心結構可以分為兩類：從屬的（subordinative或修飾的attributive）和并列的（co-ordinative或系列的serial）。對于從屬式的向心結構，合成短語和某一個直接成分屬于同一個形類，并把這個直接成分叫做“中心詞”（head）。比如fresh milk（新鮮的牛奶）中有兩個直接成分，fresh和milk，fresh表示性質是形容詞，milk表示事物是名詞，整個合成短語fresh milk表示的是一種事物，而不是一種性質，所以fresh milk的形類是名詞性的，與milk的形類相同，即fresh milk是從屬式向心結構，直接成分milk是中心詞，而另一個直接成分fresh是“修飾語”（attribute）；修飾語也可以作為中心詞，比如在very fresh milk（非常新鮮的牛奶）中，中心詞依然是直接成分milk，修飾語是very fresh，而對于短語very fresh，它的形類是形容詞性的，與fresh的形類相同，所以中心詞是fresh，修飾語是very。

對于后一類，并列式向心結構，合成短語和兩個或者兩個以上的成分都屬于同一形類（Bloomfield，1933：205）。比如合成短語boys and girls（男孩和女孩）和boys，girls這樣的成分都屬于同一個形類，都是名詞性的；這些成分boys，girls是并列的“成員”（member），具有核心的地位，而另外的那個成分and則是“并列連詞”（co-ordinator），連詞不是核心。再如合成短語beautiful and smart（既漂亮又聰明的）中，整個短語是形容詞性的，與beautiful和smart的形類一樣，所以是并列式向心結構，beautiful和smart是成員，具有核心地位。

2.離心結構

布龍菲爾德（同上）認為“任何語言中離心結構是不多的”，英語中，這樣的結構有：施事-動作結構（actor-action construction），如John ran（約翰跑了）；關系-軸心結構（relation-axis construction），如with me（和我一起），in the house（在房子里）；從屬結構（subordination）。布龍菲爾德（同上）又將從屬結構分為兩類：分句從屬結構（clause-subordination）和短語從屬結構（phrase-subordination），前者由一個從屬詞語（subordinating expression）如if和一個施事—動作結構，如John ran構成，即if John ran（如果約翰跑了），后者是由一個從屬詞語和一個任何別的形式的詞構成，比如as I（像我）。

（三）意義與影響

向心結構、離心結構可以用來處理歧義結構。比如短語a dirty street fighter，是向心結構，但是中心詞可以有兩種選擇，如果將名詞fighter作為中心詞，那么分析為a dirty street/fighter，可以譯為一條臟馬路上的清潔工；如果將street fighter作為中心詞，則分析為a dirty/street fighter，譯為一位衣著不凈的清潔工。再如咬死鄰居的狗，同樣是向心結構，如果將名詞“狗”作為該向心結構的中心詞，則理解為“咬死鄰居的/狗”；如果將動詞“咬死”作為該向心結構的中心詞，則可以分析為“咬死/鄰居的狗”。

布龍菲爾德提出endocentric construction和exocentric construction這一對概念后，一些中國語言學家和學者，如王力先生于上世紀三十年代率先引入，并命名為“向心結構”和“背心結構”，陸丙甫也將其引入并命名為“內向結構”和“外向結構”（石定栩，2007：276），這對進行漢語中類似的相關結構的研究有很大幫助。

三、組合式、連系式

組合式（junction）和連系式（nexus）是著名的丹麥語言學家奧托·葉斯柏森提出的概念，要分析這組概念，首先就需明確“品級”，然后對組合式和連系式進行考察。下面分別對它們做簡要介紹。

（一）品級

葉斯柏森（Jespersen，1924：96）認為一個語句中的詞可以按照它們的重要性而分為不同的品級。他說：“我們就根據詞與詞之間限定與被限定的相互關系確定詞的‘品級’（ranks）。他舉例extremely hot weather（極熱的天氣），最重要的詞是weather，所以可叫做首品（primary）；hot限定weather，是次品（secondary）；extremely限定hot，是三品（tertiary）。以此類推，還可以有四品、五品。

（二）組合式

張高遠，劉斌河（2012：86）認為組合式和連系式是葉氏對首品與次品之間的結構關系進行區分后的產物。

張高遠，劉斌河（同上）指出，組合式是首品與次品之間存在的偏正即修飾關系。舉例說明，在短語red rose（紅色的玫瑰）中，首品是rose，次品是red，它們是首品與次品之間的修飾關系。所以說一個組合式短語就是一個偏正詞組，屬于“向心結構”。

在組合式中，次品詞是作為一種標簽或區別的記號與首品詞結合的（Jespersen，1924：146）。修品與首品共同構成一個概念，即一個復合名詞，可以表達某個單獨名稱所表達的內容。例如常用fool（傻瓜）代替silly person（愚笨的人），用mare（母馬）代替female horse，用a giant（巨人）代替a tall man。所以，葉氏（1924：147）認為組合式是一個由兩個詞語相對偶然地結合在一起所表達的整體或單個概念。

組合式中的次品是可以并列的，如在短語a beautiful and smart girl（一個既漂亮又聰明的女孩兒）中，首品是girl，beautiful和smart同是次品，可以并列，作為一個整體beautiful and smart來修飾首品girl。

（三）連系式

連系式是一種主謂關系或陳述關系。連系式總是包括兩個互不相關的概念，第二個概念是對已經存在的概念增加新的意義，而不是對已存在概念的修飾和限制。舉例說明，John ran（約翰跑了）是主謂關系，是連系式，陳述的是一件事情或者一個動作，即約翰跑了，對John這個概念新增加意義。再如rose is beautiful（玫瑰花是漂亮的），同樣是主謂關系，陳述的是一種狀態，花是漂亮的狀態。對于rose這個概念，新增加意義，這個意義是rose的屬性、狀態。

（四）意義與影響

組合式是中心詞與修飾語構成的名詞詞組，連系式是以表示動作和狀態的詞為中心而構成的各種句法結構（郭茂生，吳愛珍，2000：413）。布龍菲爾德“承認并推崇葉氏對語言學的貢獻”，他一生的著作中，始終不乏對葉氏論著的大量借鑒與引用（同上，414）。

中國語言學家呂叔湘、王力在他們的著作中都引進了葉氏的三品說和詞的組合方式說，這對中國漢語語法學的影響巨大（廖序東，1988：2-3）。

四、向心結構、離心結構與組合式、連系式的聯系和區別

上面分別對向心結構、離心結構和組合式、連系式作了介紹，通過分析，可以發現這兩組概念之間是存在聯系與區別的。接下來將進行詳細說明。

（一）向心結構、離心結構與組合式、連系式的聯系

1.向心結構中的從屬式向心結構與組合式體現的都是修飾限制功能，即短語中的不同成分之間的關系都是偏正或修飾關系，通過修飾限制中心詞或首品，使其意義更加具體明確。用一個例子a beautiful girl分別說明從屬性向心結構和組合式，從從屬式向心結構的角度分析，合成短語a beautiful girl和此短語中的中心詞girl屬于同一個形類，都是名詞性的，而beautiful作為修飾語來修飾中心詞girl，使中心詞girl的意義更加具體明確；從組合式的角度進行分析，被次品beautiful修飾限制的首品girl的意義更具體明確。

2.從屬式向心結構中的修飾語和組合式中的次品都可以不止一個，可以有多個，并可以進行并列。例如短語a beautiful and smart girl，對于向心結構，修飾語有兩個，并列為beautiful and smart來修飾中心詞girl，使此短語成為并列式向心結構；對于組合式，beautiful和smart同是次品，可并列為一個整體beautiful and smart來修飾首品girl。

3.離心結構中的施事——動作結構與連系式都表示主謂或陳述關系。例如對于John ran，它是離心結構中的施事—動作結構，施事是名詞John，而動作是定式動詞ran，表示主謂關系；John ran同樣是連系式，表示的是主謂關系。

（二）向心結構、離心結構與組合式、連系式的區別

1.向心結構、離心結構與組合式、連系式兩組概念本質不同。石定栩（2007：276）指出布龍菲爾德提出向心結構、離心結構的目的，是通過描寫整體結構與內部成分之間的地位關系，替內部包含兩個或更多成分的句法結構分類。也就是說，根據合成短語整體成分和內部成分是否屬于同一個形類，可以分為向心結構和離心結構。若合成短語整體成分和一個（或多個）內部成分屬于同一個形類，則是向心結構，如fresh milk；若整體成分和任何一個內部成分的形類都不相同，則為離心結構，如John ran。廖序東（1988：4）認為組合式、連系式這組概念是詞和詞的組合關系，即描述短語中不同內部成分之間的關系，具體來說，就如同張高遠，劉斌河（2012：86）所持有的觀點，組合式、連系式是不同品級之間的偏正或修飾和主謂關系。

2.根據張高遠（2004：12）的觀點，組合式與連系式是可以相互轉化的，但向心結構與離心結構則不可以。例如組合式fresh milk可以轉化為連系式milk is fresh，反之亦然。再如a beautiful and smart girl是組合式，可以轉化成連系式the girl is beautiful and smart，反之亦然。

五、結語

本文以語言學界兩本巨著《語言學》和《語法哲學》為出發點，對向心結構、離心結構和組合式、連系式進行對比研究，探索它們之間存在的聯系與區別。本文認為，向心結構中的從屬式向心結構與組合式體現的都是修飾和限制功能，通過修飾限制中心詞或首品，而使其意義更加具體明確；離心結構中的施事—動作結構與連系式都表示主謂或陳述關系，這是這兩組概念之間的聯系。但是，在本質上，向心結構、離心結構與組合式、連系式兩組概念是不同的，前者描寫的是整體結構與內部成分之間的關系，而后者是對短語中不同內部成分之間的關系進行的描述。另一點區別是組合式與連系式是可以相互轉化的，但向心結構與離心結構則不可以。

參考文獻：

[1]Bloomfield，L.Language[M].New York：Holt，1933.

[2]Jespersen，O.The Philosopher of Grammar [M].Beijing：World Publishing Corporation，1924/2008.

[3]奧托·葉斯柏森著.何勇，夏寧生等譯.廖序東審定.語法哲學[M].北京：語文出版社，1988.

[4]郭茂生，吳愛珍.葉斯柏森的英語語法觀[J].外語教學與研究，2000，（6）：414.

[5]廖序東.語法哲學和漢語語法學[A].語法哲學[M].語文出版社，1988.

[6]石定栩.向心結構與離心結構新探[J].外語教學與研究，2007，（4）：276-77.

[7]張高遠.Rank，Junction和Nexus——葉斯柏森語法核心理論述評[J].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報，2004，（4）：8，12.

[8]張高遠，劉斌河.承前啟后歷久彌新——奧托·葉斯柏森語法論著蠡析[J].長江師范學院學報，2012，（5）：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