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志文
第二語言教學往往從語言的三要素——即語音、詞匯和語法入手,因而此方面的教學取得了很大成功。而漢字是中國特有的一種意音文字體系,由于對其缺乏全面認識,外國人普遍認為漢字難學。德國的柯彼得指出:“學習漢語最大的難關就是中國的傳統漢字……因為如此不少會說一口流利的漢語、在口語交際上不成問題的外國人在書面交際方面是文盲或半文盲。這是其他外語幾乎沒有的現象。”漢字難學主要表現在難認、難寫、難記。首先表現在字形方面,漢字數量巨大,結構復雜,筆畫繁多。漢字組合的格局與表音文字不同,表音文字大多是按線性順序字母從左到右或從右到左(如希伯來文)組合的。而漢字是由筆畫構成的二維平面,它的構成元素可以通過橫向和縱向兩個坐標展開。合體字有橫向結構、縱向結構、包圍結構等,而且一種結構內部可以包含其他結構,比拼音文字單一線性結構復雜多了。由于漢字構形復雜,教師自身對其缺乏足夠認識,再加上某些漢語教材的編寫沒能充分利用漢字自身的特點、規律幫助學生記憶生字,對于非漢字文化圈的外國人而言,漢字就是一堆毫無規律的線條堆積,在識記漢字時,他們往往只記大致的外部輪廓,而不注意內部細節,更不用說形聲字的表音表意功能了。因此絕大部分要花費許多時間一個一個地死記硬背,識字極為繁重,給漢語學習帶來一定困難。
文字是記錄語言符號的視覺符號系統,在某種程度上,語言符號的某些特性體現在文字符號系統中,其兩大根本關系——組合關系和聚合關系,也是構成文字系統的兩大主軸。漢字個體符號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是孤立的、零零散散的,好像是一堆沒有任何規律和理據的筆畫的堆砌,但實際上它們相互間存在組合和聚合的規律性聯系,組成一個有序而嚴密的系統。如何讓外國學生從看似紛繁無序的漢字中梳理出頭緒,培養和建立漢字符號的結構組合認知和系統聚合認知,應成為漢字入門階段教學的必要內容。
現代漢字的字形結構分析是分層次進行的,從整字分解出部件,從部件分解出筆畫。漢字的構形元素——筆畫和部件的數量是有限的,并且都具有自己的組合模式和組合層次。合體字的結構雖然復雜,但歸納起來只有左右、左中右、上下、上中下、兩面包圍、三面包圍、四面包圍等結構,其中左右結構數量最多,占一半以上。
漢字中80%是形聲字,雖然形聲字中聲旁和形旁的位置比較復雜,有左形右聲、右形左聲、上形下聲、下形上聲、外形內聲、內形外聲、聲居一角、形居一角八種結構類型。但義符的位置還是有明顯的規律可循的。如“亻彳冫钅氵礻衤忄讠犭扌禾 饣魚 革 骨 纟舟目”等大部分形符一般居于聲符左邊;“卩刂 頁 戈 鳥”等形符一般居于聲符右邊;“艸 爫 罒 竹 冖 宀 穴 網 髟 雨”等形符大都居于聲符之上;“皿 灬 心 示 廾”等形符一般居于聲符之下;“ 冂 門 囗 匚”等作形符時,聲符則處于包圍狀態;“廣 疒 廠戶 尸 勹 辶”等作形符時,聲符則處于半包狀態。“貝 月 巾 力 足 火 馬 石 日”等形符或居于左,或居于右,或居于上,或居于下,取決于聲符特點。
看到這些組合規律,我們不再對漢字系統感到雜亂無章,而是感到組合的清晰性和聚合的系統性。清代文字學家王筠說:“人之不識字也,病于不能分,茍能分一字為數字,則點畫不可增減,且易記而難忘矣。”既然部件在漢字構形中非常重要,那我們在教學中應突出部件教學的重要地位。
心理學認為,人的短時記憶一般以7個記憶單位為限,漢字的平均筆畫數多超過7筆,且組合復雜,在意義上也和整字不相干,因而通過筆畫學習漢字不利于記憶。有人統計:HSK詞匯大綱8822個詞所使用的2866個漢字的部件平均長度為2.91,如果以部件為記憶單位,則只需要記住兩三個單位就可以記住一個字,而且部件往往具有表音或表意的功能,容易聯想記憶,所以部件在記憶中充分顯示出它的優勢。這樣漢字就不再讓人覺得是一堆亂糟糟的沒有任何規律和理據的筆畫堆砌了。
漢字雖數量巨大,但拆分出的部件數量少得多。“漢字構形學的研究表明,在漢字使用的每個歷史時期,形位的數量都大致在250~300個左右”。漢字拆分出的記憶單位越少,越有助于記憶。拆分漢字,得出基本部件和組合規律,便于外國學生識記漢字。因而在教學中我們應重視漢字部件分解組合的表象操作能力的培養。在教學實踐中,我們發現學生很熱衷于練習部件拆分和組合,正確分解和組合提高了他們對漢字字形的整體識別能力,從而獲得巨大的學習成就感。在部件拆分和組合的基礎上,再加強對漢字左右、上下、包圍等漢字結構的認識。另外,部件拆分有利于對比分析某些形似字的異同以吸引學生的興趣和注意力。如“哀”和“衷”、“馳”和“弛”。
研究表明,外國學生識記漢字是一個先整體輪廓,后局部細節的過程,“通過不失時機地分析漢字結構的部分與整體關系,通過突出整體結構特征,可以幫助學習者建立起關于漢字結構認知的穩定聯系線索”。教師在教學中要體現這些組合規律,使留學生建立對漢字體系的系統性認識。
在學習某個漢字的同時,我們會自然地想到其他與之相關聯的漢字。這就是心理學和認知學所說的“聯想”,即由某人或某事物而想到其他相關的人或事物,由于某概念而引起其他相關的概念。漢字是形音義的結合體,漢字的三要素都會使人產生不同方向的聯想,形成一組組字的聚合群。聚合使字與字之間建立一定的聯系,從而構成一個井然有序的漢字網絡系統。漢字的構形元素——部件具有一定的生成能力,能幫助聯想統帥一批漢字。特別是部首,如人言土口山光女日月文火心石示衣金禾走足門雨竹目等,它們“維系一個部類,統領一個集群”,構成一個個字族群。語音的聲韻調方面的異同使漢字之間存在語音形式上的關聯。漢語音節簡單,只有400多個音節(不計聲調),而漢字有幾萬個,必然使得漢字中的同音字較多。同樣字的意義方面的異同也存在關聯。如同義關系、反義關系、上下位關系、整體部分關系、等級關系、類屬關系等。
可見,從漢字的構形學理論、語言的認知規律及漢字習得心理出發,只有把漢字放在一定網絡系統中進行教學才能提高教學效率。外國學生大多是成年人,具備完善的邏輯推理和歸納總結能力,在學習過程中,如果能對某個字進行形音義方面的聯系,這樣一方面可以復習曾經學過的漢字,另一方面可加深對新字的認識。通過一段時間的集中強化訓練,他們會主動利用有限的意義線索,推知陌生的漢字,提高感知漢字、學習漢字的能力,降低認錯、寫錯字形的幾率。由此改變每個漢字各不相干的看法,存在于學習者記憶中的漢字是一個有內在聯系和規律的網絡體系,能逐步擴大識字量。
現代漢字是以系統形式存在的,它內部的構形元素相互間存在組合和聚合的規律性聯系。這些元素在相互組合中彼此制約,使每一個要素的功能得以體現。在教師的頭腦中如果存在這個組合聚合的網絡系統,進行漢字生詞教學時,就能有意識地聯系舊知,通過聯系與之相關的同偏旁字和相關字,幫助學生理解漢字的形音義結構,逐步培養漢字的字感。學生一旦有了“字感”,就能通過推理與抽象掌握新的漢字,從而大大提高漢語學習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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