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農業指數保險試點存在的問題及對策

馬改艷 徐學榮

摘要：與傳統農業保險相比，指數保險具有賠付標準客觀、運行成本低并可在二級市場交易等優勢，其在世界范圍內得到快速發展，是未來農業保險的發展方向。但農業指數保險的發展仍面臨基差風險大、指數選取難等挑戰。應從數據采集、產品設計、有效需求提升、制度與財政支持以及巨災風險分散機制建立等方面實現指數保險的可持續發展。

關鍵詞：農業保險；指數保險；基差風險

中圖分類號：F323. 8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7685（2015）02-0040-05

自2004年試點以來，農業保險對保障我國農業生產和穩定農民收入發揮了重要作用。但隨著試點的深入推進，也逐漸暴露出一些難以解決的深層次問題，現有農業保險產品已不能有效滿足農戶多層次的風險保障需求。目前，多數國家農業保險的發展也遇到與我國類似的困境。一很多發展中國家無法支付沉重的保險補貼，農民又因保費較高而無力承擔，導致這些國家農業保險有效需求不足并陷入發展困境。甚至如果沒有國家大量、長期的補貼，美國、加拿大、日本等發達國家的農業保險也難以為繼。這從根本上推動了農業指數保險（簡稱指數保險）的產生與發展。20世紀50年代，發達國家開始嘗試指數保險。21世紀初，在世界銀行等國際組織的指導下，指數保險開始在發展中國家試點。目前，我國上海、安徽、海南、江西、北京等省市已試點指數保險。但相比發達國家，目前我國指數保險產品單一、技術含量低、經營主體少、銷售形式簡單，不能有效滿足市場需求。同時，國外保險公司和氣象公司已經盯上我國巨大的潛在指數保險市場，這些公司憑借其資金、技術、經營各方面優勢，必將給我國指數保險市場帶來巨大挑戰。因此，抓住機遇、加快發展我國的指數保險已成當務之急。

一、指數保險相對傳統農業保險的優勢與面臨的挑戰

（一）指數保險的概念及分類

指數保險是一種不基于被保險人的實際損失，而是基于預先設定的外在參數是否達到觸發值而決定賠償與否的風險轉移工具，是現有農業保險的一種創新，主要包括天氣指數保險、區域產量保險和價格指數保險等。其中，天氣指數保險又稱氣象指數保險，是將一種或幾種氣候因素（如降雨量、溫差等）指數化，并以這些指數為觸發值，當指數達到觸發值后，投保人就可獲得相應賠償，而小考慮該投保人是否遭受損失。區域產量保險是基于特定區域農作物歷史產量來厘定費率并進行賠償的保險。價格指數保險是當農產品價格低于既定價格指數時，對投保人給予賠償的農業保險產品。

（二）指數保險的優勢

對保險公司而言，指數保險的優勢體現在：一是賠付標準相對客觀，可有效控制道德風險和逆向選擇問題、指數保險是依據區域平均產量、降雨量、市場價格等客觀因素進行賠付，不考慮投保人的實際損失。在這種情況下，保險雙方都不能影響賠付的客觀信息，從而大大減少道德風險和逆向選擇問題。二是理賠簡單，不需要逐戶勘察定損，使保險公司的運營成本大為縮減。在同一地區內，所有投保人獲得賠付的標準都是以該地區當年的相關指標為依據，每保險單位獲得的保險金額相同。因此，保險公司無需逐戶核損，從而極大降低了保險公司的運營成本。三是數據易獲得：相對于傳統農業保險，指數保險的數據可在相關政府部門（如統計部門、物價部門和氣象部門）獲取，數據獲取相對簡單。四是保單較為標準、透明，容易在二級市場進行再保險，這能有效分散和轉移承保人的巨災賠償風險。五是產品可塑性強、設計空間大。隨著相關監測、統計技術的提高，指數保險有望將病害、蟲害等農業災害納入承保范圍。

對農戶而言，指數保險的優勢體現在：一是費率較低。指數保險的低經營成本直接降低了保險費率，因而對發展中國家的低收入、小規模農戶具有很大吸引力。二是保單的合同結構與指數一致，合約內容與術語農戶更易理解。三是理賠速度較快。傳統農業保險的理賠需要保險公司確定投保人是否遭受損失以及損失程度如何，所以理賠速度緩慢。而指數保險不需要逐戶核定損失，所以理賠速度較快，農戶能及時獲得賠償金，有利于其及時安排或恢復生產生活。四是具有激勵效應。、由于最終賠付與實際損失沒有關系，而只與指數有關，所以農戶有更大的動力采取措施防范風險，以降低自己的實際損失，6當客觀指數達到賠付觸發值后，農戶就會獲得更多的收益。五是價格指數保險能彌補傳統農業保險不承保市場風險的不足，使農業生產更多了一重保障。

對政府而言，指數保險的優勢主要體現在財政補貼更少，，由于指數保險的運營成本低，使得同樣的保障水平所需要的費率與補貼水平相對更低。如，2010年美國農作物區域產量保險（（GRP）的保費補貼率為54%，低于實際歷史產量保險（APH） 66 010的補貼率以及農險62%的補貼率。值得注意的是，2010年后GRP的補貼率呈下降趨勢，而農險的補貼率卻呈上升趨勢。同樣，印度天氣指數保險的補貼率也呈逐漸下降的趨勢。

（三）指數保險面臨的挑戰

指數保險在推廣應用中面臨諸多挑戰：一是基差風險。基差風險指投保人實際損失與指數保障的損失之間不能精確相關而產生的風險。如能控制好基差風險，指數保險的有效性就高，否則有效性就低。由于指數保險是依據相關指數是否達到觸發值而賠付的，如果沒有達到觸發值，即使投保人實際遭受了損失也不能獲得賠償；如果達到觸發值，投保人可能并沒有遭受損失，也能獲得賠償，或遭受損失，但賠償與損失之間會存在差異。二是選擇合適的指數與觸發值的技術難題，指數保險設計的關鍵在于選擇合適的指數與觸發值。指數選取是否合理，取決于這一指數能否涵蓋影響整個地區農作物產量或生產經營盈虧平衡點的重要因素。指數涵蓋范圍越廣，指數保障的損失與實際損失的相關性越高。實踐中的指數保險一般選取單個指數（如降雨量、溫度或豬糧比等），這些單一指數往往難以解釋真實的損失情況，但設計綜合型指數保險產品卻非常困難。同樣，如果觸發值設計不合理，則會導致農戶的賠付過低或過高，保險公司的利潤空間也會相應改變。三是相關數據、設施基礎要求高。區域產量保險的歷史產量數據和價格指數保險的田頭價格數據不足，以及采集氣象數據的氣象觀測站點等設施不足是制約發展中國家指數保險發展的重要障礙。指數保險如果缺乏相關數據，將導致其基差風險加大二此外，當前多數發展中國家缺乏指數保險相關研發和推廣的專業人才，也嚴重制約了指數保險的發展。

二、我國指數保險試點存在的問題

盡管我國指數保險產品研發、試點推廣有了一定進展，但是作為新生事物，指數保險在試點中仍面臨一些問題。

（一）指數保險有效需求不足

我國指數保險有效需求不足的原因主要有：一是大多數農戶對指數保險不熟悉，認可度較低。如，對安徽省天氣指數保險的調查顯示，農民對天氣指數保險不熟悉，50%以上的被調查者沒聽過農業保險，即使聽過農業保險的農民對村里的水稻旱災指數保險也不了解。此外，在農戶看來，個人能否獲得賠償完全取決于約定的指數是否達到觸發水平，而與個人實際損失無關，如果確實遭受損失而沒有獲得賠償，則容易對指數保險產生排斥心理。因此，他們很難在短期內完全認同指數保險。二是農戶對保險以及保險公司缺乏信任。這是導致我國農戶不愿意參保的重要原因。三是現有指數保險保障水平較低，達不到轉移風險的效果。如，安徽省小麥及水稻種植天氣指數保險的賠付上限分別為150元/畝，300元/畝，這甚至難以補償農作物生產的投入成本；2011年3月1日至4月5日期間，根據倒春寒氣象指數測算，安徽長豐縣馬場湖農場每畝僅獲得3.6元的賠付。

（二）缺乏相關數據

研發區域產量保險至少需要30年連續有效的農作物產量數據，而我國多數市縣缺乏這樣的數據。由于存在中間環節，田頭交易價是最能客觀反映菜農是否虧損的價格標準，但田頭價千差萬別，且獲取難度大。因此，實踐中上海安信農保只能選取市場批發價或零售價作為綠葉菜價格保險的價格指數。而且正是由于缺乏基礎數據，上海綠葉菜價格保險試行了三年，至今仍未找到愿意進行分保的國際再保商。此外，我國符合標準的氣象觀測站點非常少，而且氣象預報監測精確度不夠、缺乏經驗，同樣影響了天氣指數保險的開發。

（三）缺乏指數保險相關人才

同多數發展中國家類似，我國指數保險產品的設計主要依賴國際農業發展基金與世界糧食計劃署等國際組織的幫助，國內能設計精確指數保險產品的人才仍然缺乏。此外，指數保險營銷人員缺乏同樣是非常嚴峻的現實問題。指數保險對我國農戶來說是新生事物，推廣中需要向農戶進行詳細解釋。但由于其他保險品種的快速發展，保險公司很少將人力、物力、財力集中于指數保險推廣方面，更何談逐戶向農戶解釋推廣。試點中，保險公司主要依靠缺乏銷售技能的村委會成員來銷售相關指數產品。我國懂業務、善經營、會管理的復合型指數保險人才更是奇缺。可以說，缺乏專業人才已成為影響我國指數保險長期發展的重大潛在障礙。

（四）指數保險尚缺乏中央財政補貼

世界上很多國家將指數保險納入政策性保險范圍，由中央和地方各級政府給予相應補貼。但目前我國的指數保險尚未獲得中央財政補貼，只有試點地區地方財政補貼指數保險運行。據了解，安徽省小麥氣象指數保險地方財政給予8元/畝的補貼，投保人自繳2元/畝。水稻氣象指數保險地方補貼保費10.4元/畝，投保人負擔保費2.6元/畝。北京市生豬價格指數保險地方財政補貼9.6元/頭，養殖戶負擔2.4元/頭。上海市綠葉菜價格保險地方財政給予50%的保費補貼，各區縣和鄉鎮給予相應配套補貼。沒有中央補貼的指數保險可能被獲得補貼的傳統政策性保險擠出保險市場。

（五）部分指數保險產品設計沒有考慮地區差異

我國生豬價格指數保險各地賠付標準按照全國豬糧比“一刀切”。以北京市為例，2013年的盈虧平衡點是6.3：1，高于全國6：1的平均水平，導致北京順義的首批生豬價格指數保險投保戶為每頭豬投保12元，但只獲得10元/頭的賠付，養殖戶繼續投保的積極性嚴重下降。此外，部分地區農業生產的規模化程度低，并不適應一些成熟的針對規模化農業生產的指數保險，導致指數保險推廣困難。

三、完善指數保險的對策

（一）注重數據采集工作

完整、真實的數據對研發指數保險產品至關重要.、如果缺乏相關數據，指數保險的精確性將受到影響，基差風險將會加大，導致農戶利益得不到保障或保險公司賠付率偏高。為了獲取長期有效的高質量數據，應注重農產品價格采集系統、區域農作物產量數據采集系統和氣象觀測設施的建設。除了政府統計部門的產量數據和價格數據，適度引進第三方數據，還可考慮輔助采用衛星遙感影像測產技術。根據天氣指數保險理論與實踐的要求，一個標準的氣象觀測站點只能覆蓋20平方公里的風險區域，而目前我國的氣象觀測站點建設遠不能滿足推廣氣象指數保險的要求。此外，進一步加強極端天氣事件、土地利用變化、農業生產資料使用強度、農業基礎設施等相關數據的積累。對于價格指數保險的數據采集，應建立以政府物價部門、農產品批發市場、實現“農超對接”的超市為主體的多渠道價格信息采集體系，保證采集的農產品價格接近田頭價格。

（二）加大指數保險產品研發力度

指數保險產品的設計需要農業、氣象、統計、保險等各領域的專家協調配合，需要整合資源，實現多部門、跨學科合作，構建多層次、立體化的指數保險產品研發團隊。同時，注重選擇合適的農產品作為試點品種。借鑒馬拉維的做法，選擇天氣指數保險的試點品種時，應綜合考慮當地農作物如氣象敏感度、種植面積、市場價格與發展前景、投入成本等指標，最終選擇那些在各項指標中得分最高的品種。價格指數保險應選擇在居民消費指數中權重較大的典型品種進行試點。如，選擇生豬作為價格指數保險的試點對象不僅受到養殖戶的歡迎，而且對穩定生豬市場供給和價格，進而保障整個農產品市場的價格穩定具有重大意義、、同樣，上海市民偏愛綠葉菜，而綠葉菜的生產受天氣影響較大且本身不宜儲存，推出綠葉菜價格指數保險對確保平衡供應、穩定菜價意義重大。指數保險產品設計要格外注重指數和觸發值的選擇。科學合理的指數和觸發值是指數保險產品設計成功的關鍵。指數和觸發值選擇合理，保險的有效性和農戶的有效需求就高。如，天氣指數保險應選擇與產量高度相關的氣象事件作為指數，區域產量保險應盡可能降低基差風險，有必要實施科學、細致的災害風險區劃，增強災害風險的系統性，從而保證保險合約設定的“觸發產量”符合當地實際產量，提高農民對指數保險的接受度。

（三）提升農戶的有效需求

我國農戶的保險意識薄弱、對保險公司不信任以及指數保險銷售渠道不發達制約了農戶的指數保險產品需求。首先，在一些組織化程度高的地區，可依托農業專業合作社、農業龍頭企業、家庭農場等進行指數保險產品的推廣銷售。因為組織化的農業生產者風險管控能力好、保險意識較強。因此，也可考慮給予這些組織費率優惠，以此鼓勵農業生產向組織化、產業化方向發展。其次，我國大多數農民不了解指數保險，對保險公司的信任度不夠，保險公司可將指數保險以團體保險的形式銷售給農民較為信任的本地村委會，再由鄉鎮干部或村干部轉售給農戶。再次，我國農村信用社、郵政儲蓄銀行等農村信貸機構網點多、覆蓋廣，保險公司可與這些農村信貸機構進行戰略合作，開展“銀保一體化”模式。印度、馬拉維等一些發展中國家通過“銀保一體化”模式推廣指數保險，取得了很好的效果，這些做法值得借鑒。，最后，借鑒印度的做法，指數保險的保單設汁要簡單明確，語言樸實，使文化素質不高甚至文盲的農戶也可以理解保單內容，以提高農戶對保險的有效需求。從客戶范圍看，可將投保人擴大到非農戶。

（四）因地制宜選擇指數保險產品

指數保險產品種類頗多，而我國地域廣闊，各地氣候、耕種、消費等條件存在巨大差異，不可能在全國范圍內推廣完全相同的保險產品。應針對特定地區，因地制宜地選擇指數保險產品。這樣不僅能迎合各地區農戶的需要，也能有效降低越差風險。如，對于北京、上海、浙江等經濟基礎好的省市，可考慮開展保收益的價格指數保險產品；對于農地規模小、氣候條件多變的省份，應根據影響當地主要農作物生產的關鍵氣象因素，開發和推廣天氣指數保險產品。此外，伴隨理論研究的深化和實踐經驗的豐富，保險公司可開發以利潤為指數的保險產品，或設置局部性災害的附加險，為農戶提供更多的選擇。也可借鑒印度的做法，鼓勵農民購買其所希望的任意畝數的保險，而不必考慮實際耕種畝數。

（五）提供制度與資金支持

指數保險產品的研發、推廣及運行需要多個部門、眾多地區和人員的廣泛參與，協調各主體之間的利益關系和工作就需要法律層面的支持與保障。從國外指數保險的發展經驗看，政府系統規范的相關法律法規建設，對指數保險的研發與運行起到關鍵作用。參照國際經驗，我國應盡快出臺和完善有關農業保險發展的法律法規。同時，如果沒有財政資金的支持，指數保險的研發及推廣將很難展開？因為，本質上，指數保險的基礎研究和相應基礎設施屬于公共品，會存在保險公司之間的“搭便車”問題，再考慮到產品創新與相應基礎設施建設的成本過高，單個機構和公司很難承擔這些費用。因此，政府應提供相應的啟動資金，以彌補指數保險產品創新和試點運行的初期成本缺口 另外，考慮到我國試點中的相關指數保險產品還沒有獲得中央財政補貼支持，基本都由試點地區的各級財政補貼，因此，參考國際經驗，應盡早將指數保險納入政策性保險范圍內，并依據各地農業生產的自然條件、規模化程度和農戶的收入水平實施差別化的補貼政策。

（六）建立指數保險的巨災風險分散機制

相對傳統農業保險，再保險對指數保險的意義更大。如，區域產量保險會將區域內所有自然災害造成的損失納入理賠范圍，但地區間的風險具有高度相關性，這就會使保險公司面臨巨額理賠風險。因此，在指數保險推廣中，應盡量利用國際資本市場，通過設計標準化的巨災債券、巨災股票等產品，實現指數保險的再保險。同時，完善巨災風險的防范措施、建立農業巨災風險準備金也非常重要。在遭受特大自然災害或大面積農田受災而導致保險公司出現入不敷出時，就可啟動“農業巨災風險準備金”來解決賠償金不足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