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借口”

朱國良

說“借口”

朱國良

一燈閃爍，一卷在握，最好有茶相伴，這是號稱文士，愧為雅人的我，自以為有趣的事體。雖算不上時常進入角色，但在翻翻書、讀讀史中，我不由常為古人“寫人寫妖高人一等”的手筆嘆服。手頭就摘錄了《太平廣記》中的一段文字，是寫那個教導過胞弟對人要“唾面自干”的婁師德的。說的是武則天皇帝禁屠，官員們久不知肉味，好不是滋味。一日婁師德看見自家餐桌上竟有羊肉，心里“咯登”一下，也不免饞將起來。師德曰：“敕禁屠宰，何為有此？”廚人曰：“豺咬殺羊。”師德喜道：“大解事豺。”請注意，所謂豺咬殺羊，完全是借口。不然，這豺恐怕懂通人性，是世界上良心大大好的野獸，在堂堂皇皇的京城咬羊不吃肉，留給“萬物之靈”吃。難怪婁師德津津樂道地夸獎：“好懂事的豺呵！”這人夠聰明的，憑著這個借口，一來不招抗旨之罪，二來又可“勸君更進一杯酒”，喝得醉醺醺，吃得油漉漉，打打牙祭解解饞了。

這段文字，全靠白描手法，即有盡得風流之妙。寥寥幾筆，輕輕一帶，便把一個對皇帝的敕令陽奉陰違的大官和其他逢迎者的嘴臉暴露無遺了。

事實上，高明就高明在這里，微妙就微妙在此處，沒有一句犯上作弊的話，全是心照不宣的對話，可是配合得卻如足球場上嫻熟的頭球擺渡，包抄射門。我看我們一些文字創作中就很多一些嘮嘮叨叨的話，唯恐不說白別人不知道作者的寓意和含義，這就背時了。要說此段文字是值得我們借鑒的，然而文章中一些人沆瀣一氣的做法，尤其是找借口的伎倆，我看是大大學不得的。但遺憾，也算是無師自通吧，有的人學得很有爐火純真的味道了。謂之不信，試舉數例。廉政風暴席卷神州大地，震懾之下，有人感到不收斂不行，不能如笨熊一般大咧咧，沒有一點狐貍的狡猾。知道某一要緊人物愛筑方陣，便邀友幾位，事先講好，盡是三人輸，一家贏，大家心照不宣，這意思到就對了，而且如搔癢一般，怪舒服的。還有這么一位廠長，為推銷產品，看準了一位有用之人，故意隱約言明家有一臺上好音響，借乎不會使用，也不想用，愿借來人幫助去用用。如此推將過去，候個正著，自然是瞎子吃美味餛飩，心中煞靈清。還有，知道某公愛名畫、郵票之類，便悠悠哉作“空手道”狀，呈上這類雅品，還連連說此乃“秀才人情一張紙”，反正我不喜歡，你留著玩玩吧。又是一個巧妙的借口，一個極便捷的階梯以及那種種精到的對策，一些獨創的手法，想來是連那位御史大人婁師德也要甘拜下風，自嘆弗如的。但凡此種種用公家之物行私人之實，用點小利贏更多實惠的做法，顯然又與婁師德的糊弄封建皇帝有本質上的不同，何況史載這老先生還是一個過得去的好官。

人要找借口，著實是很容易的事。寓言《狼和小羊》中的狼為吃小羊，便找出小羊在下游喝水弄臟了它上游的水，今年才出生的羊在去年罵了它。人欲走歪門邪道，為營私舞弊，找借口，找幌子，實是抓廉政建設中一個新的動向。明的不行，轉入地下，正面不行，側面出擊，這是慣于搞這一套發跡的發財的一個動向。這些做法和隨之產生的腐敗現象，在時下往往還打著“改革開放”的旗號，千方百計地依附于新生事物而滋生蔓延，不斷變換表現形式，敗壞改革開放的形象。因此，對反腐斗爭的艱巨性、復雜性、長期性，務必要有足夠的清醒的認識。“要識精生白骨堆”，須要孫大圣的火眼金睛，要看破麒麟皮下的馬腳，要常常問幾個為什么和具備反擊的勇氣和膽略。要揪出“官倉老鼠大如斗”，僅僅舉舉拳頭拍拍手，一味停留在口頭是不行的。而在廉政風暴驟起，神州大地震蕩之時，一些搞慣了歪門邪道者，也會轉入“地下”，使出對策，他們會把一些東西搞得冠冕堂堂，說得娓娓動聽，還會使出那種種噱頭和借口，耍出那些“不是不要，而是嫌少”、“心里想要，做得巧妙”的種種把戲，所有這些，我們可不能等閑視之呵！

對反腐斗爭的艱巨性、復雜性、長期性，務必要有足夠的清醒的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