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貪腐叫“拒升遷”

□ 趙晨光 田曉潔

喻 梁/圖

河南安陽職業技術學院學生科副科長嚴進，在近5年時間里，累計冒領386名學生合計63.2萬元國家助學金。2014年9月8日，經河南省安陽市文峰區檢察院提起公訴，法院以貪污罪一審判處嚴進有期徒刑12年，剝奪政治權利2年，追回贓款15萬元，并沒收新買的轎車。嚴進沒有上訴。

1971年出生的嚴進，大學生畢業時國家還包管分配工作，校門口一出一進，他的身份從學生變為教師。從教10年后，他又從一名教師晉升為學生科副科長，進入了學校管理層。

“熱心腸”的嚴老師

2007年，國家教育部出臺文件，新文件規定:從當年下半年起，中等職業學校的在校貧困生可以享受國家助學金補助。

那一年，嚴進由一線教師剛剛升任安陽市第一職業中專學生科副科長，負責審核學生申領國家助學金事宜。

由于多種原因，職高中專學生流動性較大，每年春秋兩季入學，不少學生無法全部完成學業，中途轉學或退學者屢見不鮮。而學生科的工作在學校的基層管理崗位中算不得一份好差事，入學、轉學、退學、畢業等各種手續零零碎碎、雜七雜八，現又加上助學金的申領事項，工作頭緒更加龐雜煩瑣。

而嚴進非但不厭其煩，反而一頭“鉆了進去”，硬是以人如其名的“嚴謹”精神，把這份工作做得井井有條，忙而不亂。如此瑣碎又沒有實權的工作，在許多人眼里枯燥乏味，只有嚴進耐得住性子，堅持著做了下來。其如此熱衷于這份工作的真實原因，現在看來，遠沒有同事和學生們預想得那般美好。

曾經，學生科是出了名的“清水衙門”，要實權沒實權、要油水沒油水，而2007年的那份紅頭文件仿佛給嚴進打開了一扇通往財富的“大門”。

每屆新生入學，嚴進總會竭力鼓動全體新生申請貧困生國家助學金，甭管新生是否符合規定的受助條件，只要按照他的吩咐，備好各項證明材料，他都會跑前跑后、盡心盡力為每一位新生爭取助學金名額。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他的做派贏得了全校師生的一致好評:嚴老師是“熱心腸”，見不得學生吃苦。

然而，他們大概做夢都想不到，正所謂“無利不起早”，嚴進之所以熱衷為學生“跑”助學金，“搶”著辦手續，只因他打好了如意算盤，只要幫著新生申領下來助學金，其中某些無心向學的學生一旦中途退學或轉學，他便可利用自己的職務之便，將這些學生轉學或退學的信息隱瞞下來，自己冒領學生的助學金。

掉進米缸的“老鼠”

按規定，助學金申請成功后，每名貧困生每學期可以領到750元的助學金，共可以領取兩年即4個學期合計3000元。上級部門一般會指定某家銀行統一為申領助學金的學生辦理銀行卡或存折，以方便學生領取。因為間或有手續不齊、銀行卡或存折損壞等情況，學生的助學金時常無法順利及時領取，嚴進便打著方便管理的旗號，在每學期末將這些助學金統一代領后，扣除已退、轉學生的那部分助學金，再將剩余在讀學生的錢分別轉交給各班班主任發放。

有的學生領了一兩次助學金便退學或轉學，更有不少學生一次都沒領到，他們沒念完一學期就退學或轉學了。每當有學生名下的4次助學金全部領到手后，嚴進就會在銀行門外把已經沒用的銀行卡扔在沿路的垃圾桶內。

就這樣，750元、1500元、2250元、3000元……這些沒被學生領走的助學金，經過嚴進“二傳手”，一筆筆、一批批神不知鬼不覺落入了他的腰包。貧困生助學金儼然變成嚴進手中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提款機。

2011年學校改革，六校合并，更多的生源意味著更多的貧困生、更多的助學金。從2007年至2011年這四五年的時間，嚴進就像一只掉進米缸的“老鼠”，日子過得滋潤瀟灑!而學生科一向乏人問津、無人插手的獨立封閉工作環境更是給他涂上了一層厚密的保護色，撐起了一面嚴實的“隔離墻”。嚴進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里“我的地盤我做主”，著實如魚得水，優哉游哉，逍遙自在。

案后查實，近5年內，嚴進共冒領386名學生合計632014.67元國家助學金，通過整取、轉存等方式據為己有，貪污自肥。

樂中悲

63萬余元的巨額資金陸續到手，嚴進漸漸腰桿挺直，人也得意揚揚起來，整天一副精神抖擻的樣子。

嚴進家境一般，與前妻離婚并分割家產后，手頭曾一度非常拮據。2010年1月，嚴進與第二任妻子結婚時，窘迫得連套像樣的住房都沒有，住在父親名下一套70平方米的舊房子里。再婚后，嚴進決計讓老婆孩子過上好日子。

嚴進到底做賊心虛，守著60多萬元的巨款卻不敢明目張膽直接花銷。他把這些錢和從親友處拉來的大筆資金混在一起，分別存到了一家房地產公司、一家電器商行和一位蓋房子缺錢的朋友手里，夢想著靠“吃”高息大賺一把。

不久，當地融資市場出現劇烈動蕩，嚴進投錢的那家房地產公司資金鏈斷裂。他想抽取本金已經來不及了，只好跟房地產公司協商，用自己和親友一起投進去的錢置換了兩套還沒蓋起來的房子。

2011年，河南省安陽市職業技術學院整合重組，早先各有所長的職業中專、技校和藝校等六所學校合并為一所綜合性中等職業技術學院，他搭“順風車”榮升為學院文藝部主任。雖說不是多么顯赫的職位，依照常理，職務升遷總該是件令人高興的事，可他一反常態，寧肯失去這次“提拔”機會，也一門心思“守著”原來副科長的位子不肯撒手……因為他再清楚不過了，只要離開現在崗位，學生科的手續資料一經移交，自己冒領助學金的事就會敗露。

然而，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因上級部門和學校的系統記錄無法對應，嚴進很快露出了馬腳。頗具諷刺的是，正是在此期間，他那不明就里的妻子穿衣打扮不僅越發光鮮靚麗，而且還纏著丈夫新買了一輛價值十幾萬的小轎車。

十幾年寒窗苦讀，十幾載為人師表，貪欲作祟，身敗名裂，一切如過眼云煙。不知如今正當壯年的嚴進，面對12年的牢獄生活又該做何感想?

編輯點評：

嚴進拒升遷并非個例。廣州市原副市長曹鑒燎因涉嫌嚴重違紀違法被雙開后，其任沙河鎮“一把手”期間屢次拒絕組織提拔之事，也被揭露。人們現在才恍然大悟，他是一心留在基層斂財。最牛科級干部馬超群，也有過多年在一個位置“奮斗”，即使被高配為副處級后也仍坐穩自來水公司領導崗位的“事跡”。

過去，我們在評價一名干部的表現時，不跑官、耐得住基層、具有謙讓精神等，會成為得分點。但是，值得警惕的是，一些腐敗分子同樣會具有這樣的“美德”。拒絕提拔實為拒絕讓權，舍不得走不是為了全心全意為群眾服務，而是因為現有位子“含金量”更高。

官場中的升遷，對于很多干部來說，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很多公務員終其一生，也就是在一個“小崗位”上停留而已，就算能升遷，也需要漫長的時間。想升官，符合正常的人性。“反其道而行之”，必有深因。

梳理發現，“拒升遷”往往具有如下特點：一是“小官大權”。類似農機站、學校學生科等這些崗位往往涉及公共資源分配，且身處特定崗位上的人自由裁量權大；二是“小官大隱”。這些基層崗位表面上看是“清水衙門”，由于相對封閉、缺乏監管的環境，好處只有自己知道；三是“小官大害”。這些基層管理崗位往往流動性低，一旦被腐敗分子把持，往往從幾年到幾十年不等，其腐敗潛伏期長，待發現時大錯已鑄成。

正因如此，再聽到某某官員超乎尋常的留戀一個崗位、不肯升遷的消息，紀檢、組織、人事等部門真的需要探究一下其背后是否有不可告人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