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駕照

文_任盈盈

考駕照

文_任盈盈

任盈盈，曾用筆名一盈，出版小說《玉泡泡》《櫻桃錯》《25歲清醒的沉淪》，曾經從事記者、編輯工作，現居加拿大首都渥太華。

渥村不是一個村子，而是加拿大首都渥太華。

一

我到現在還沒有在加拿大拿到駕照，這個事情可真有點兒說不過去。

老公20年前在北京拿到駕照。那時，北京的駕校全在荒僻的郊區，每次學車都要換乘幾趟公共汽車，有時烈日，有時大風，有時是沙塵暴，人在密不透風的公共汽車里擠上幾個小時，晃到駕校時渾身都散了架，還得忍受教練的暴脾氣、謾罵，甚至變著法子敲竹杠……所以，每當我提出考駕照，老公總是一臉痛苦地說：“太苦了，你受不了的！”

心理陰影太重，所以我在北京時總是一拖再拖，直到移民前夕，才去駕校報了名，發奮苦練之后，在短短25天之內便拿到了駕照。記得拿到駕照那天，我打電話給老公，意氣風發道：“既然25天就能拿到中國駕照，那么我閉著眼睛也可以拿到加拿大駕照。”

話雖這么說，可是當我真正踏上加拿大的國土，才發現自己的臆想是多么狂妄自大。

因為中國駕照可以在加拿大使用兩個月，所以剛到加拿大那些天，家里的車都交給我開。老公說：“這樣你以后考駕照時會對車熟悉很多。”

開就開！我心一橫，拿了車鑰匙發動了車子。

加拿大地廣人稀，道路上幾乎看不到幾輛車。但就是因為車少，所以車速都非常快，哪怕拐彎、經過十字路口時也不減速。這時我反倒懷念起北京的堵車了，那漫長的車流，蝸牛般的速度，恰好給我這種“菜鳥”充分的時間去考慮、去磨蹭，跟著車流一點兒一點兒挪動。

可在這里呢，我稍有一點兒磨蹭，后面便鳴起喇叭。老公拍著大腿喊：“加速，別擋住別人！”我趕緊猛踩油門，一個STOP標志牌便闖了過去。老公氣急敗壞：“你怎么敢闖STOP標志牌？！”

后來我才明白，原來加拿大的路口不像中國處處都設有紅綠燈，多數小路口僅靠STOP標志牌來維護交通秩序，任何方向來車遇到STOP標志牌時必須停車。那么停車之后誰先走呢？先到先走。如何判斷誰先到呢？全憑自覺。

沒有信號燈，如果全憑自覺，那么判斷失誤怎么辦？到了下一個有STOP標志牌的路口，我索性停住不動了。因為擔心判斷失誤，我干脆文明禮讓，等各個路口的車子走完了我再走還不行嗎？

老公又吼了：“你怎么還不開車？你不走，幾個路口的車子都不敢走！”

果然，我看到別的司機都死死地盯著我，一頭霧水的樣子。我頭皮發麻，趕緊踩油門溜之大吉，可是不小心鉆進一個窄窄的死胡同里。老公氣呼呼地讓我倒車，車子緩緩后退，卻一屁股扎進一側道路的雪堆里。

老公搶過方向盤，罵道：“到底會不會開車？你的駕照是怎么拿的？”

我憤而摔門下車。那是我抵達加拿大的第二周，都四月天了，中國已經是草長鶯飛，而加拿大依然是冰天雪地。考駕照，成為我需要翻過的第一座雪山。

二

在加拿大，駕照到底好不好拿？這可真是因人而異。

我認識一個在國內有15年以上駕齡的老司機，居然在加拿大考了四次才通過，每次掛掉的原因都只有一個：危險駕駛。有一次考試，這位朋友都要憤而將考官告上法庭了，因為在駕駛過程中，前方道路出現一個行人，他因為沒有及時停車而未能通過。這位朋友氣憤地說：“我離那個人至少有500米遠，干嗎要那么早停車？”

另一個朋友，考試時謹記“文明駕駛”，自己在直行時讓了一輛拐彎的車，結果也是掛掉。考官解釋說：“你太nice了，過于nice也會犯錯。”

還有一個朋友，在國內從來沒有學過開車，連油門和剎車都分不清，只是在臨考前拉著教練在考試路線上兜了幾次風，居然順利通過了考試。

故事聽得多了，我一會兒信心百倍，一會兒緊張不安。經過了極其容易的筆試之后，我鼓足勇氣在網上預約了考試。為了順利通過，我專門預約了附近一個小鎮的考場。

小鎮的夏日風景如畫，到處百花盛放。可我無暇觀賞風景，頭暈目眩地坐在車里，忍受著太陽的炙烤，心若鹿撞。

考官是個大胖子，他步履蹣跚地走過來，略有些困難地坐進我的車子，系上安全帶。我心中竊喜：按照中國人的理論，心寬體胖，想來在胖考官這里，一定很容易蒙混過關。

胖考官檢查了一下車子的狀況，然后發號施令：“前方路口左轉，直行，變道……”我全神貫注地操作，謹記朋友們的教誨，不讓考官抓住小辮子扣分。

小鎮的道路非常簡單，一共只有4個紅綠燈，最寬的道路也只有兩個車道。當我順利通過了兩個紅綠燈后，內心不禁有些飄飄然了。我加快速度，想盡快返回考場完美收官，可是胖考官突然發令：“前方路口，右拐。”

我心中一驚，英文的“right”和“left”都分不清了。一秒鐘的迷糊之后，我才看到前方有一個非常隱蔽的路口，沒有紅綠燈，沒有STOP標志牌，稍不留神便會錯過。來不及思索，我一轉方向盤向右拐進去。

一輛直行的車擦著我的車身呼嘯而去，胖考官一聲驚呼。我聽見對方司機憤怒地鳴了喇叭。

我嚇出一身冷汗，手都有些發抖了。

接下來的考試可想而知，一次出錯，次次出錯。左拐時，我沒有及時避讓行人；上坡停車時，我忘記向右打方向盤；最糟糕的是側方位泊車時，我居然讓后車輪蹭到了馬路牙子上……

考試結束時，胖考官嘆著氣遞給我一張考試記錄，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扣分，然后用黑色粗筆標注：危險駕駛。“女士，你沒有通過。”他有些遺憾地對我說。

想到浪費了100多美元的考試費用，我幾乎要流淚了。

三

聽說我在小鎮上考駕照失敗，身邊的朋友們炸了鍋，紛紛問我為什么放著市內考場不去，偏偏舍近求遠，跑去陌生的小鎮？

我說，因為小鎮平靜祥和，本以為人情味兒會濃些，哪里想到依然如此鐵面無私。朋友們解釋，事實上在國外，越是小鎮越難以通融，因為接觸的外國人少，所以他們會對外國考生格外嚴格。

事實上，我并不覺得這是件壞事，反倒很感激這種“嚴格”。據說在加拿大安大略省，要拿到駕照，平均考試次數為3.8次。這么說來，我要拿到駕照，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我又開始練車，從零開始，只是有時候想起在中國“25天拿到駕照”的歷史，感覺可怕又可笑。

啟事

讀者（原創版）雜志社新換記者證人員為：張笑陽、王飛、劉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