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最意境深遠的雅詞——《八聲甘州》品讀

張 萍

（西安培華學院，西安 710125）

柳永是北宋前期詞壇上著名的詞家，詞到了柳永手中，已由北宋初年士大夫之詞雍容典雅的格調轉向通俗。盡管柳永詞在當時民間的影響很大，但是在文人士大夫眼里也是不被認可的，因為在北宋前期，文人的詞學觀念認為詞為艷科，詞為末流小道，詞的地位不能和正統的詩文相提并論，只是文人娛賓遣興時所作。柳永這樣專力于詞，并且常常出入秦樓楚館，為歌妓填詞的行為當然不為當時的文人士大夫所認同。盡管柳永的詞大部分被認為“格調不高”，然而在他的詞作中有一首詞可謂其詞作中的雅詞，亦被蘇軾認為“不減唐人高處”，這首詞就是《八聲甘州》。

關照全詞的內容，這是一首登高詞，由此而引發詞人的思鄉之情和羈旅之愁。在中國古代，文人讀書仕進，他們都希望能夠“登高”，進入仕途實現自己的價值和理想。但是很多人在仕途登高的過程中并不是很順利，登高便成為他們意念中的向往和內心深處的一塊傷疤。因此在客觀登高時，自然會引發文人內心的無限感慨，繼而生發出士不遇的懷才不遇之情。

這首《八聲甘州》是柳永在屢舉不第、仕途失意之時客居南方時所作，所以這首登高詞包含以上兩種登高文學普遍的內涵。

詞一開篇“對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詞人從登上高樓之后目光所及之處寫起：瀟瀟暮雨連綿不斷，猶如詞人內心的意緒，楚天之闊、長江之廣，本可以使登臨高樓的詞人心境開闊，但蕭蕭而落的細雨又使這種開闊的意境蒙上了淡淡愁云，更何況是在這個深秋的黃昏之時。

“漸霜風凄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此三句歷來被文人高度評價，就連很瞧不上柳永詞的蘇軾也贊美此三句“唐人高處，不過如此”。一個“漸”字領起下文，在這里起到了領字的作用，“漸”又表現了時間的推移過程，從“瀟瀟暮雨灑江天”到“關河冷落，殘照當樓”，時間逐漸推移，從瀟瀟雨落到霜風凄緊再到雨過天晴，詞人一直在高樓凝望，可見詞人登樓不只是為了觀景。

“是處紅衰翠減，苒苒物華休。”這是詞人看到的眼前景物，一片蕭瑟冷清、毫無生機。秋天本來沒有主觀情感，可是因為秋天草木凋零、萬物蕭瑟，所以很容易讓人產生悲秋的情懷，再加之秋天本來是收獲的季節，對于那些沒有“收獲”的人而言，客觀自然的景物變化很容易引發他們內心的感傷之情。

除了“紅衰翠減”的蕭瑟秋景外，還有滾滾東流的長江水，“唯有長江水，無語東流。”流水在古人筆下往往象征時間的流逝，“逝者如斯。”滾滾東流的江水就像不斷逝去的時間，一去不復返，從而引發文人對于時間流逝的感慨；

詞的上篇主要寫景，詞人登上高樓所見之景，但又句句關情。

詞的下片主要言情，但也句句關合上片之景，情中有景、景中有情。一為思鄉之愁。“不忍登高臨遠，望故鄉渺邈，歸思難收。”登上高樓，眺望遠方，客居他鄉的詞人自然想到了北方的故鄉，但是詞人在此用了“不忍”二字，因為他知道登高必定會勾起思鄉之情，可是故鄉渺邈不可及，反倒使內心的歸思難收，在“不忍”與登樓之間我們體會到詞人深深的思鄉之情。

二為羈旅之愁。“嘆年來蹤跡，何事苦淹留？”“年來蹤跡”“淹留”都說明詞人離開故鄉，長期在外漂泊。

三為無成之悲。北宋時期是一個禮優文士的時期，文人多有士進之心和憂患意識，但是柳永在仕途上也抑郁不得志。作為詞人心靈棲息地的故鄉他也不能回去，因為他還功名未遂，還不能衣錦還鄉。

四為懷人之情。“想佳人，妝樓颙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爭知我，倚欄桿處，正恁凝愁！”此句寫的絕妙，明明是詞人自己因為登高而思鄉懷人，但是卻偏偏不寫自己此時內心的懷人情感，換而從對方寫起，想象佳人如今也正在閨閣的繡樓之上登高遠眺，想念自己吧。

“誤幾回、天際識歸舟”，佳人登樓遠眺，希望自己等的人能夠回來，可是卻苦等不來，這一句也有一個時間的概念包含其中，可見佳人在高樓眺望之久。“天際識歸舟”又關合上片的““唯有長江水，無語東流”，這天際間飄來的歸舟就是從長江的那一頭漂泊而來的，詞人的思念之情也隨著滾滾東流的長江水流向佳人，長江水在這里也成為傳遞相思的信使，把各在天一涯的游子與佳人連接在一起，使兩處相思匯合于一江。

綜上所述，柳永作為北宋前期詞壇上重要的詞家，其詞雖然內容格調不夠高遠，但這首《八聲甘州》卻意蘊豐富，意境深遠，含蓄蘊藉，可謂柳詞中的一首雅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