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我的父親蘇祖馨

●蘇尚堅

回憶我的父親蘇祖馨

●蘇尚堅

適逢抗日戰爭勝利70周年之際，我深深地懷念我的父親蘇祖馨。

蘇祖馨 （1896—1963），字馥甫，祖籍廣東，1896年11月13日生于廣西容縣楊梅鎮和豐村新塘，兄弟姐妹六人。其少年家境清貧。他7歲入新塘小蒙館，后入大仁山大蒙館。1909年冬，13歲的他以優異的成績考取廣西陸軍小學，與李宗仁 （第三期）為前后期同學，和黃紹竑、白崇禧、夏威同為第四期同學。

1911年辛亥革命爆發，陸軍小學組成學生軍敢死隊，北上參加起義，黃紹竑、白崇禧、夏威率先報名參加，李宗仁、蘇祖馨因遲了一步以及當時名額槍支限制，未能如愿。不久，陸軍小學改為陸軍速成學校。李宗仁、蘇祖馨均轉入此校步兵科學習。1914年冬，蘇祖馨畢業，在陸榮廷部第一師見習。后任排長。1917年轉到馬曉軍模范營任連副。1922年隨黃紹竑經廣東廉江回到容縣，與在玉林的李宗仁合作。1923年于黃紹竑部任連長。1924年夏，在 “定桂討賊聯軍”伍廷飏第二縱隊任營長。1925年進剿舊桂系沈鴻英部時，在宜北擊斃沈部師長鄭右文。為李宗仁、黃紹竑、白崇禧統一廣西立下戰功。

1926年7月6日，李宗仁率國民革命軍第七軍夏威、胡宗鐸、李明瑞3個旅赴湘北伐。蘇祖馨任營長，率先入湘作戰，旗開得勝。后又參加了著名的賀勝橋、箬溪、德安等戰役。蘇祖馨于10月在王家鋪戰役中左肩3處負傷。1927年5月，攻克安徽明光等地；6月，進占徐州后，蘇祖馨升任國民革命軍第七軍第三師第十六團團長，隨后，又參加了北伐中的關鍵性戰役——龍潭之戰以及討伐唐生智戰役，屢立戰功。他曾深有感慨地說：“打仗就如同老虎、神仙、狗。沖鋒如猛虎；勝仗似神仙，請客、嘉獎應接不暇；打敗仗如同喪家犬，夾著尾巴沒人理。”

1929年3月，在蔣桂戰爭中，新桂系在武漢的實力被蔣介石瓦解。蘇祖馨所在的國民革命軍第七軍第三師被改編為國民革命軍第九師，蘇祖馨任旅長。同年冬，蘇祖馨離蔣回桂，在黃旭初所在的國民革命軍第十五師教導第二師任副師長兼第六十一團團長。1930年3月，新桂系與國民革命軍第四軍張發奎聯合通電反蔣，5月，李、白、張率部傾巢入湘，蘇所在教導二師亦北上。6月，在衡陽與蔣軍激戰中桂軍慘敗，被迫撤回廣西。

1931年，蘇祖馨任國民革命軍第七軍第十九師副師長兼第五十五團團長，在桂、柳、邕一帶補訓。1936年6 月1日，陳濟棠、李宗仁發動兩廣 “六一事變”，反對蔣介石，蘇祖馨任抗日救國軍第四集團軍第十五軍 （后改名為第四十八軍）第四十五師師長。蔣、桂和解后，蘇祖馨進南京陸軍大學特別班第三期深造。與馮玉祥 （在職將級班）同學。

1937年7月7日全面抗戰爆發，10月，廣西新成立國民革命軍第三十一軍轄第一三一、第一三五、第一三八等3個師，蘇祖馨任第一三五師師長。該軍班長以上干部大都是北伐時期的老班底，有較強的戰斗力。第三十一軍奉命北上，于1937年11月到達蘇北海州布防，受第五戰區司令長官李宗仁指揮。1938年1月初，又奉命調往津浦南段于安徽滁縣明光鎮 （今嘉山縣城）一帶布防，作縱深配備，據險防守。上海 “八·一三”抗戰失敗后，1937年12月13日，日軍又攻陷南京，制造了骸人聽聞的南京大屠殺事件。此后，日軍發動徐州會戰。

1938年1月，以蘇祖馨第一三五師為主力的國民革命軍第三十一軍，于明光鎮勇猛阻擊強敵40多天，明光幾度得失，殲敵2000多人，自損1182人，為李宗仁將軍部署臺兒莊戰役贏得了寶貴的時間。所以，李宗仁說：“我軍致勝之道，第一，我三十一軍在津浦南段運用最為得宜。”白崇禧則說他 （蘇祖馨）頭腦靈活，“很能打仗”。是役，蘇祖馨立了頭功，獲記大功一次。

1938年4月上旬，日軍在臺兒莊失敗后，糾集30萬兵力包圍徐州，企圖一舉消滅中國第五戰區主力。蘇祖馨帶領國民革命軍第一三五師奉命突圍，與敵激戰。5 月30日，為掩護第四十八軍和淮北兵團撤退，又在正陽關與日軍激戰5天，最后，第一三五師以傷亡1200多人的代價，保證了任務完成。之后，在大別山以南長江以北的宿松戰役、太湖戰役中，蘇師殲敵共計700多人。宿太戰役后，第三十一軍傷亡慘重，各師縮編為5個營。8 月27日，蘇師又在桐梓河和后湖寨與日軍血戰，雙方傷亡慘重，至此，蘇師已剩下不足兩個營。10月，武漢會戰到了最緊要關頭，第三十一軍第一三一師奉命把僅有的5個營歸并第一三五師。18日，蘇祖馨以這個殘缺不全疲憊之師，于平靖關與日軍精銳磯谷第十師團血戰到24日，殲敵1200多人，為掩護友軍西撤和武漢疏散贏得了寶貴的7天時間。25日，武漢陷落。

蘇祖馨

戰后，蘇祖馨以 “作戰出力，統籌有方”再獲記大功一次。然而自損1500多人，原第一三五師剩下不到400將士，全師基本打光。因此，1938年11月，第三十一軍主要干部奉調回桂補訓，蘇祖馨于桂平接收新兵重建第一三五師。正式訓練不到半年，1939年 11月，日軍為了切斷中國通向越南的國際運輸線，在欽州灣登陸，突破防線后，沿邕欽公路線，攻占南寧。11月22日，日軍前鋒部隊到達邕江南岸，在飛機掩護下，在青山塔對岸強渡邕江，被第一三五師第四○五團第八連擊退。

23日清晨，蘇祖馨臨危受命為邕江北岸守備司令，第一七○師師長黎行恕、第二○○師師長戴安瀾為副司令，統一指揮作戰。當日下午，敵在步炮空協同下，強渡邕江，攻占了青山塔陣地，蘇祖馨決心乘敵立足未穩增加兵力，恢復陣地，即令戴師第五九九團派一個營反攻。惜因倉促上陣且多為新兵，強弱懸殊，傷亡慘重而失利。24日，南寧淪陷，各師向高峰坳和昆侖關轉移據守。12 月1日，高峰坳失守，12月4日，日軍占領昆侖關。

1939年12月16日，國民革命軍集結大部隊反攻昆侖關，于30日收復。是役，蘇祖馨組織敢死隊攻擊高峰坳，“亦有斬獲”。日軍在昆侖關失守后，急從廣東抽調近衛旅和第十八師團反攻。1940年2月3日，昆侖關復陷敵手。

鑒于戰役的不利態勢，桂林行營決定確保柳州、宜山，以此屏障國際物資內運通道，同時對桂南日寇加強襲擾，使其不得安身，相機克復南寧。3月8日，蘇師配屬炮兵一營、戰車炮十二連第二次攻擊高峰坳。5月30日，蘇師襲擊蘇墟，將偽匪李柄南部擊敗。

1940年7月1日，蘇祖馨調任第五戰區代理第四十八軍軍長 （駐安徽）。但是，他目睹南寧失守后家鄉十幾個縣的老百姓受苦、受難、受蹂躪，心情十分沉重，又深知保護這條國際運輸線的暢通對抗戰勝利的戰略意義重大，于是請求暫留桂南繼續戰斗，待勝利后再赴皖升職。他的請求獲得批準。是年秋，他率部參與邕龍線戰斗。10月22日，日軍主力向越南撤退。11月17日，日軍全部撤離桂南。

1941年春，蘇祖馨到安徽后，在沒有高射炮的條件下，調集8挺重機槍，隱秘部署在大別山安徽太湖縣彌陀寺附近的高山上，終于在次年12月18日，擊落敵機一架。機載日寇第十一軍司令官冢田攻大將及其高級幕僚共11人當場斃命。這是中國八年抗戰，也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反法西斯戰場上所擊斃日本陸軍軍銜最高的將領，他是在南京屠殺我國軍民30萬的元兇之一。敵機毀人亡后，日軍為了尋找冢田攻的遺體并予以報復泄忿，調動了大批部隊和飛機，瘋狂掃蕩國民革命軍駐大別山游擊根據地，所到之處實行 “燒光、殺光、搶光”的三光政策。蘇祖馨率部頑強抵抗，殲敵1000多人。

1942年，蘇祖馨帶頭捐獻法幣2000元，在安徽潛山縣天柱山下野人寨的青山上（今野寨中學），為所部第一七六師985位抗日陣亡將士建成了忠烈祠，并親自撰聯：

負弩效前軀，碧血黃沙殉一死；

遺骸正丘首，青山白骨共千秋。

第四十八軍是桂系部隊，將士多為滇黔粵桂四省中人，為紀念抗戰英烈，1943年，他又將陣亡將士的名字匯編成冊刻在岳西縣湯池畈建成的忠烈祠。并再次撰聯：

寇仇未滅，我輩猶生，有肝膽頭顱還當一戰；

熱血已捐，英風不遠，望江淮吳楚永世千秋。

又：

征戰幾人還？但看中外古今，名將忠臣同一死；

關鄉何處是？休問滇黔粵桂，天堂大別已千秋。

1945年8月15日，在世界反法西斯力量共同努力下，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消息傳來，舉國上下一片歡騰！

當時，全國有16個授降區。蘇祖馨受命為第十戰區安慶區受降官。9月15日，在國民革命軍第48軍軍部禮堂，小倉達次代表日軍各部官兵20370人，向中方代表蘇祖馨一行低頭，呈遞投降書。

是晚，安慶各界人士舉行盛大慶祝勝利的招待宴會。蘇祖馨即席致詞：“回想甲午以來，國家受盡日人欺凌，吾人能及身雪恥，接受日軍肉袒受降，此乃八年血戰換來之代價，至堪慶祝；惟今后建國工作，仍甚艱巨，吾人必須共同努力，完成建國大業。”

抗戰勝利了，蘇祖馨希望國家統一，民族振興，安定富強，不愿看到同胞兄弟互相殘殺。內戰在即，他提請辭職，于1946年秋回到故鄉廣西容縣閑居。他在家里不止一次說過：“兄弟吵架何必動刀槍呢？”表示對內戰的無奈和不滿。在和鄉親談起抗戰，他從不說自己立過戰功,只是說:“我已盡責，于心無愧……吃刀口、睡刀背幾十年，今天能平安回來足矣！”

蘇祖馨日常以詠詩歌、練書法為樂，他常以 “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滿招損，謙受益”等格言教子，要求兒輩奮發讀書，致力學業、科學，報效國家。

1949年冬，蘇祖馨悄悄離開大陸，移居香港，1963 年5月3日去世，終年67歲。其部下杜定芳作 《挽蘇祖馨將軍》詩云：

畢生戎馬衛鄉邦，

圣戰威揚樹績龐。

武漢鏖兵守平靖，

西南喋血洗邕江。

懸軍大別當牽敵，

奏凱懷寧樂受降。

帷幄兩籌心腹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