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批評家約瑟夫.愛普斯坦在八十年代中期質疑“究竟要不要讀毛姆?”,因為盡管毛姆的小說備受讀者喜愛,但卻因其文章淺顯、象征拙劣,情節突兀等原因不能躋身經典之列。而各大文學批評流派在分析毛姆作品時也紛紛陷入僵局。本文綜述了各大批評流派在研究毛姆作品時遇到的問題,為毛姆研究提供了一個新的視角。
美國批評家約瑟夫.愛普斯坦在八十年代中期的一篇文章中質疑“究竟要不要讀毛姆?”盡管越來越多的學者對殖民話語分析感興趣,毛姆的殖民小說,確切說大都市小說還有待進一步的研究。過去,毛姆的短篇小說和長篇小說是被排除在英國和北美高校現代小說的美學殿堂外的。在傳統的文學批評和新批評含蓄的評價標準看來,毛姆的作品是缺乏質感和深度的。它的象征主義明顯拙劣,情節不夠自然,語言精琢華美卻近乎陳詞濫調。毛姆的小說大多淺顯,文章本身無需闡釋或加注。因此英國新批評理論很難從毛姆的小說進行分析,而更易從現代小說和玄學派詩歌中獲取經驗。
毛姆的作品,從未選入經典之列,也未準備好要作為靶子去接受當代批評的去中心化,解構,或重寫文學史這些批評手段。盡管一些新增的文學經典力求承認差異,但毛姆也未能躋身新經典之列。在毛姆去世后,后結構主義批評家分析發現毛姆的寫作意向和寫作技巧并不像他自己認為那樣好。如果說毛姆通過他的劇作和早期小說如 《克雷杜克夫人》(1902)對“女性問題”的介入最初是經得起女性主義批評檢驗的,那之后他小說中所顯現的無情的厭女觀則推翻了這種可能。如果想研究關于社會性別和生理性別的作品,那么讀詹姆斯.喬伊斯的《尤利西斯》或D.H.勞倫斯的《戀愛中的女人》這類裂縫表面的高雅文化作品會比徒勞的想要打破毛姆作品中文雅平滑的表面去研究容易得多。如果喬伊斯和勞倫斯的文本像馬歇雷破碎的鏡子,折射出了讀者破碎的世界觀,那么毛姆的文本在某種程度就仍是完整的一面鏡子,他們平靜的面孔所反射的是一個嚴格的,一致的性別體系,不受結構主義批評的影響。
對毛姆作品的后殖民主義批評,由于相似的原因,也陷入僵局。毛姆寫了大量關于亞洲的文本,而且經常被錯誤的認為主要是殖民主題。他的長篇和短篇小說的場景都設在亞洲,但是與備受推崇的先驅路得亞德·吉卜林和約瑟夫·康拉德相比較,毛姆的作品在描述兩種文化交界地的生活方面的想象并不引人注目,不像吉卜林最好的作品《吉姆》那樣,既融入了異域文化,又保持了英國人的主觀性。毛姆的文本也沒有展現出像康拉德小說或短篇中的斷裂結構、敘述聲音的交疊和最終對真實性的底蝕。毛姆的敘述者始終作者一個理智的窗明幾凈之地;他們諷刺地觀察這,但很少質疑。因此毛姆的故事讀起來像康拉德的紫色補丁,他沒有馬洛,斯泰恩或布朗的沉思,就像是吉姆被終身放逐在帕圖森島,然后濃墨重彩地寫下了自己的故事。這樣的敘事擔保不能馬上提供文本中斷或后殖民批評所鐘愛的悖論;故事的天衣無縫很難置入“當專一性分解的不確定性時刻”(斯皮瓦克,帝國主義與性別差異,229)或霍米巴巴和羅伯特·楊提出的殖民話語核心的不確定性。
各種批評方法如同性戀研究,性別研究或最近的酷兒理論,剛開始的時候貌似都為評論毛姆的作品提供了現成的工具,但是卻遇到重重障礙。毛姆并不像安德烈.紀德在《田園交響曲》中公開為同性戀辯駁,也沒有像愛德華·摩根·福斯特在身后出版《莫里斯》和許多短篇小說一樣在身后留下許多同性戀主題的文本。毛姆敘述者的產物像一個裝置牢牢地把毛姆關在里面,而事實上作者也少有發表對反同性戀的言論。他的小說并不主動標榜同性戀為主題,但卻可以從中讀到同性戀的成分,這和許多20世紀名義上或實質上的異性戀英國男作家大致相同。對毛姆的評論作品當然需要以更肯定的方式閱讀他作品中的性,而且試圖探索他作品中同性戀與男人氣概的交疊。任何將毛姆作為尋求自我解放的同性戀作家來解讀的企圖都冒著這樣的風險,即將一個歷史外形而上的范疇塑造一個現代同性戀身份而提前關閉了毛姆作品中同性戀,男性氣概和人種間的關系。
分析毛姆文本的阻力可能正是少有對他作品評論文出現的原因。但是,從某種意義上講,正是這種阻力,人種、男子氣概和國家的建構體完美融合讓作品變得更有趣。這本書試圖探析這些花言巧語的產生過程,以小說《月亮與六便士》 (1919)開始,以《刀鋒》(1944)結束,主要研究毛姆的異國主題的長篇小說,以亞洲、大洋洲為背景的短篇小說。眾所周知,毛姆的作品語言精美,較之被推崇為帝國記錄者的康拉德或吉卜林,毛姆的東方小說銷量更高,而且在創作、再現和帝國意識形態上也很成功。像一系列的錯視畫派壁畫,他們通過一定的觀看方式,特定的讀者群、敘述者、和很難從其他視角看的刻畫物體,產生了渾然一體的效果。在他最新的作品中,愛德華.賽義德將帝國主義的鞏固愿景比作莫泊桑的“在埃菲爾鐵塔享受每日的午餐,因為這里是巴黎唯一一處不需要看到這雄偉建筑的地方。”(文化和帝國:239)只有凝視物本身可以免于受到凝視;他自己已經無形的自然化,總是在那兒。毛姆的東方小說通過將“英國化”“男人氣概”這些概念和隱含讀者聯系起來,從而使其自然化,并免于受到細看。
賽義德暗喻的延伸為重讀毛姆的作品提供了一線方法。在1884年6月10日,弗德里克.維爾德先生在倫敦的皇家殖民地協會發表了關于英屬海峽殖民地和英屬馬來亞的講話,其中省略了這一區域的中心,帝國的第二倫敦——新加坡。會議主席在講話后評論說,這個省略是合適的,并非出于對新加坡重要性的不尊重。確切地說,維爾德的沉默是“對新加坡最大的褒獎。這塊殖民地相處得是如此之好,國會在任何場合都不能對此有所質疑。”(維爾德:85)。像莫泊桑的埃菲爾鐵塔,新加坡作為中心,由于其的特權地位,也逃脫了關注。但是,維爾德的做法在修辭學上模棱兩可的——新加坡只有通過融入中心而免于受到監視:因此這個中心通過延伸從而能包含他者并得以維持。這一步,像霍米巴巴所描述的一樣,是殖民話語的特征——是他者不同的映射,是對不同的否認。(楊,白色神話:143)維爾德的評論可能通過聽眾的錯位讓人感到陌生:當代讀者不同于維爾德文本的隱藏讀者和他講話的聽眾。當代讀者對作為殖民地的新加坡可能有著完全不同的印象,他們眼里的新加坡不再是一個城墻上架著許多面朝大海機槍的中空堡壘,而可能主要是一個前殖民地,李光耀的“毒蝦”,或東亞“小龍”之一。但是,毛姆對殖民社會想象的話語權更難改變,因為這還關系著男性化的建立和對當代英國政治話語和新加坡政治話語的鞏固。扎維亞近來對馬來西亞學生在解讀包括毛姆在內的殖民文本提出了一種閱讀建議:即先深挖“本地”視角來展現“作為非歐洲或者文本中所記錄的殖民故事殖民版本中所體現的本地性。”(99)這本書試圖從一個不同但某種程度上并列的策略:通過將毛姆作為一個同性戀將其置于男性化和性敘事建構的斷裂點的一個作家來閱讀,從進一步的斷裂來追溯人種和國家的想象共同體。我希望這種策略可以打開毛姆東方作品的強制對稱性,引出同性戀,如維爾德的新加坡一般,作為一個未被提及的隱形存在將作者作品的都市邊緣性中心化。
我希望在這個研究中將同性戀作為杠桿來探索大英帝國男性化構建和20世紀初的想象地理學的聯系。歐洲殖民地在歷史上不僅僅是不同男性化建構的衣櫥,而且是“培養男性化產物和驅除女性化產物”的工廠。我確信敘事策略和殖民文本的內容,如毛姆寫大英帝國男性化并夸大了殖民話語的雙重性,是依賴他者并在其修辭中心融于他者。但是這樣的調查一開始就必須對毛姆批評進行研究,了解他的東方小說是以何種方式被解讀,和其男性化和殖民社區構建的說服力。
有關毛姆的學術性文章數量出奇的少。有兩本詳實的學術型傳記,輔以大量對情節摘要及語境化的總體研究,大都徘徊在文本研究的邊緣,偶爾有深入對主題和意象的廣泛討論。進一步的系列綜述和文章試圖在英語經典中為毛姆建立一席之地或對西奧多.德萊賽在1915年對《人性枷鎖》的評論所引起的延續至今、已無生氣的爭論進行干預。評論性的專題著作關注現代短篇故事、寫作和帝國主義,而寫作和性別研究只是對毛姆作一個簡單的參考。但在大多數這類研究中,毛姆所起的作用就是為吉卜林、康拉德和福斯特當火炬手,因為她們都憑自身的頭銜成為了頗有造詣的短篇小說家。對一個如此關注種族、等級和性別他者的作家來說,最諷刺的莫過于毛姆自身在這些學術文本做被視作了他者,他以一個能力有余卻靈感不足的專業作家,沒有寫出值得玩味的文學經典。最后,有一小部分文本用了一種容易定義的批評方法來分析毛姆的一部或多部作品。我不是提議要給毛姆的批評一個延伸的總結,而是希望聚焦在對毛姆小說、旅行日志和短篇小說的批評處理上,特別是與想象地理、性別和性相關的研究,從而延續毛姆的勝利創造。
(成都大學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