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永平
德加筆下的藝術形象,多以女性入畫,以畫芭蕾舞女而著稱,他善于將記憶中的人或事經過轉換、沉淀,形成于畫布之上,定格瞬間的美麗。德加在光與色的流動、變幻中,描繪輕歌曼舞的芭蕾舞演員,更是要通過這些具有小資產階級情緒的姑娘們,表現為人們創造美的藝術家在創造過程中的痛苦和艱辛。
德加(1834-1917)出生于巴黎,父親是銀行家,他到過意大利和美國,卻始終保持著巴黎人的本色,經濟上的優越和自主,使他養成了無求于人的貴族性格,雖然他與馬奈是莫逆之交,在當時同被稱為“不知名藝術家、畫家、雕塑家、版畫家協會”的創始人,藝術界大都知道,德加從來不是一位嚴格意義上的印象主義者,他的繪畫手法、風格有別于馬奈。可以說,他的藝術植根于古典傳統,并自以曾經是安格爾的學生為榮,其實他們僅僅見過一面。
他苦心地研究和臨摹古代大師的作品,曾經毫不掩飾地表白說:“沒有任何藝術比我的藝術更不具有自發性了,我的藝術是反復研究和思考大師作品的結果。”因而,他有不少作品是取材于古代和中世紀,比如說《操練中的斯巴達青年》、《中世紀的戰爭場面》等。政治經濟的擴展,帶動了一系列的變化,一批被稱為印象主義的畫家們,也投入了社會猛進的洪流,他們走出畫室,奔向太陽,捕捉光彩的瞬間變化,在畫面上輝映出來多彩的世界。其中,莫奈追求的是水上的波光粼粼,雷諾阿關注著咖啡館中閑情逸致的人們,畢沙羅仍在畫繁華喧囂的猛犸特爾大街,而德加則在他熟悉的芭蕾舞藝術的世界中,挖掘著另外一個平凡的世界。從1860 年起他創作出了一些頗有創意的肖像。《女人與菊花》是一幅從日本木版畫汲取了營養的作品:用一堵金色的墻和抽象復雜的裝飾,襯托出女性含蓄而又溫存的身影。這正是當時喜愛東方情調的巴黎藝術家們的時尚。
正如德國一位哲人莫里茨·蓋格爾說過:“完美的藝術作品不僅對于富有精神性和理智性的人更具有吸引力,而且它還對人和生命的統一具有洗衣里,它使生命的力量和人格的活力充分運動起來。印象派畫家雷諾阿說“自然之中,絕無貧賤之分。在陽光底下,破敗的茅屋可以看成與宮殿一樣,高貴的皇帝和貧困的乞丐是平等的?!痹谒械乃囆g家中,芭蕾舞藝術家最具有氣質和性格的雙重性,一方面他們必須遵守嚴格的形體訓練,不容有變,一方面又有比任何藝術家都放得開的激情和浪漫。他們既是溫柔的女孩,又是野性的姑娘。要么,坐在那里宛如石雕,要么,一躍而起,飛旋、跳動,爆炸出內在的火焰,把自己燒盡。
德加的很多作品從不畫外光,作品都是在室內完成。為了表示與印象主義的差別,他甚至認為:“研究自然是不重要的,因為繪畫是繼承傳統的藝術”。但,德加不是古代藝術的照抄者,他一系列芭蕾舞的作品都是他仔細觀察的結晶。他認為,人只有從所熟悉的事物中才能創造出藝術。他畫芭蕾舞,也對芭蕾舞作過一些雕塑,他的蠟塑《14 歲的小舞者》穿著特制的薄棉芭蕾短裙、亞麻上衣和緞做的舞鞋,在印象主義第六次作品展上展出時,把觀眾帶回到了一個稚氣而早逝的童年。在大歌劇院的芭蕾舞藝術中,發現了微妙的人生。他除了歷史題材之外,一再重復著對大歌劇院芭蕾舞演員生活的描寫,并特意以當時的攝影手法,捕捉她們姿態和生活場景的瞬息萬變,甚至還賦予了純粹的印象主義所排斥的社會學意義。而他所處的時代,芭蕾舞正處于以女演員為主,取代男演員為主的轉折時期,他們的舞姿優美,化妝華麗,所演繹的不是仙妖和王子的戀愛,就是漂洋過海到異國的冒險故事。芭蕾舞成為了紳士和淑女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是上流社會審美趣味、品格高下的標準。
1870 年,芭蕾舞劇《戈蓓莉亞》在大歌劇院的正式演出,宣告著近代芭蕾舞的成熟。而德加則是芭蕾舞藝術的忠實愛好者,他參加演員的排演,欣賞她們的演出,并和那些雄厚資金作為后臺的演員的母親們聊天,她們多半是把女兒當成搖錢樹,每天都要到場精心守護女兒的中年婦人,為了真正地了解她們,芭蕾劇院的舞臺前后,成為了德加每日必到的場所?;谒麑λ囆g的虔誠,他對《戈蓓莉亞》的主角,著名的芭蕾舞明星喬瑟匹娜.菠加基小姐的藝術成長就曾十分關心,如今我們還能夠從1870 年的招聘上看到這個可愛的精靈。《芭蕾舞排練場》為全景式的構圖,既有古典的嚴謹,也有印象主義的偶發性和隨意性。在敞亮的排練大廳,芭蕾舞演員們正在教練的指導下練功,那位德加十分崇拜的著名男舞蹈家,舞蹈教練培羅,已經73 歲,滿頭白發,撐著手掌,正以不凡的氣勢,分開雙腿,有力地扭轉頭,注視著這里的一切,準備發出開始訓練的命令。如果以照片對照,那個在門框左側用手指撥著嘴唇的女孩可能就是《戈蓓莉亞》的主角,她背后墻上還貼著演出的海報。舞蹈演員們有的全神貫注,有的在刻苦練功,有的若有所思,有的在整理衣裳,那個過分疲勞的姑娘,搶在訓練前的間隙緊緊靠著墻稍事休息,隨時即可上場,坐在背景最右邊的三個婦人,正是前來照顧自己女兒的母親,畫面上人物的神情、姿態各異,卻都統一在“刻苦訓練”這一主題之中,為了避免人多帶來的淤塞感,德加在右下方留出了幾乎整個的地板,并透過門和門外的玻璃窗,使人們得到視線的無限延長和心理空間的擴大,用白色涂成的強烈的光線,穿透了蟬翼般的芭蕾舞裙;一抹淡淡的蔚藍,即使短裙更為透明,也造成了畫面色彩的律動。筆觸奔放而清爽,光線大膽而流暢。
《青年女子像》可以說是德加非常偶然創作出來的一幅杰出的女性肖像,那是在初夏的細雨之后,法國梧桐下間或還有些零星的水滴,他邊和她談話,為了盡快抓住她的神情,他借用了電影特寫式的構圖,速寫般的手法,以細膩光滑的筆觸,柔和的色調,明與暗的微小變化,挖掘著她頗為內向的精神面貌。她穿的黑色的衣裳,在畫面上恰恰突出了她娟秀、靜朗、端雅而又與人保有一定距離的神采。與德加同一時期的畫家,特別是印象主義的畫家們畫幅上的女性,除了藝術家庭中的成員,基本上都是舞女、女招待,像德加這樣的《青年女子像》一般并不多見,所以容易受到人們的另眼相看。有人說他是位具有民主思想的男爵夫人,有人說她是位大學的青年教師,也有人說她是一位具有探索精神,不輕易表達個人情感和意見的女畫家。其實,也許德加當時并沒有想那么多,這只是一幅小品,只有這么大的容量。如果仔細和他其他作品中的女性對照,不難發現,她是美的,但在她的美中卻蘊含著一絲惆悵和憂郁。
這幅繪畫作品不是在現場直接畫成的,而是畫好寫生回到室內再加以整理的成果。在這里,一切都是迷人的、夢幻的,同時也是現實的、逼真的。1874 年法國著名文學家龔古爾訪問德加后在自己的日記中談到繪畫時寫到,德加的繪畫完全符合現實主義精神,在他見到的人中,唯有德加把握了現代生活的氣息和現代精神。
他的另一個作品《早晨梳妝的姑娘》,則從一個平凡的側面描繪了芭蕾舞藝術家的生活情景,作品有色粉的蓬松、鮮艷和輕快,并呈現著霧的朦朧。作品中的她有著符合黃金分割率的身材,健康充滿活力的肌膚,敏銳的反應能力,節奏鮮明的音樂和視覺的形式感。她雙眼微微睜開,在倦意中結著發辮,仿佛仍沉醉在昨夜大歌劇院舞臺燈光的照耀下,和觀眾鼓掌不斷的謝幕中。
德加筆下的女性藝術形象中所透漏出來的是藝術家自身所獨有的思維、感覺以及想象力等各種因素的疊加,在他的很多作品當中都有所體現,他大膽創新、勇敢嘗試不同的繪畫手法和工具,探尋出了一條獨具特色的藝術之路,彰顯出他非凡的創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