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家強 王有鑫 編輯/孫艷芳
跨境資金流動中的人民幣角色
文/王家強 王有鑫 編輯/孫艷芳
隨著人民幣國際化推進和資本賬戶的逐步開放,人民幣資金跨境流動日趨頻繁,在跨境交易中的占比也隨之顯著提升。這給國內經濟帶來了諸多挑戰。
以往分析我國跨境資金流動大都不區分幣種。但隨著人民幣國際化的推進和資本賬戶的逐步開放,人民幣資金跨境流動日趨頻繁,在跨境交易中的占比也顯著提升,如果不將人民幣與其他幣種區分出來,很容易誤讀我國跨境資本流動的規模、方向和風險。鑒此,本文將對人民幣在我國跨境資金流動中的角色、地位和影響進行分析。
環球銀行間金融電訊協會(SWIFT)5月份公布的數據顯示,2015年前4個月,亞太地區與中國內地和香港進行的支付中,人民幣占比升至31%,躍居第一大跨境使用貨幣。而在三年前,人民幣使用比例只有7%,居于第五位。就全球范圍看,根據國家外匯管理局的數據,2015年4月,中國內地銀行代客涉外收入中,人民幣結算規模為683.9億美元,在全部涉外收入中的占比升至26.3%;涉外支出中,人民幣結算規模升至797.5億美元,在全部涉外支出中的占比也升至28.4%。人民幣在中國內地涉外收付中的占比已僅次于美元占比(61.9%)。可見,人民幣已經成為我國跨境資金流動中的重要幣種。
從資金流向看,2010年以來,隨著人民幣匯率改變以前單邊升值的趨勢,匯率波動加大,人民幣跨境資金流動從以凈流出為主轉向雙向流動。如2014年四季度人民幣凈流入116.84億美元,2015年一季度進一步擴大至532.82億美元,但隨著美元階段性觸頂回落、人民幣匯率趨于穩定,2015年4月份又重新實現凈流出(見圖1)。
從細分項目看,目前,人民幣跨境資金流動雖然主要集中在貨物貿易渠道,但隨著資本賬戶的不斷開放,通過直接投資、證券投資和其他投資等渠道流動的占比也在逐漸增大。2014年,人民幣通過貨物貿易流出占比約67%(見圖2),其他投資約14%,直接投資約10%;人民幣通過貨物貿易流入占比約56%(見圖3),其他投資約19%,直接投資約17%。從跨境人民幣資金凈流動的賬戶結構看,2014年,人民幣跨境資金的流動主要特征是從經常賬戶凈流出(即跨境貿易輸出人民幣),資本賬戶凈流入(如通過RQFII、跨境人民幣貸款、境外發行離岸人民幣債券等)。2015年一季度,人民幣跨境流動轉變為雙順差,即經常賬戶、資本和金融賬戶下人民幣分別凈流入246.93億美元和285.89億美元。其中在資本和金融賬戶下,人民幣在長期投資中運用較多,在中短期投資中運用較少。
在2014年之前,人民幣跨境資金流動主要體現為凈流出,并集中于貿易結算渠道。但2014年四季度到2015年一季度,我國出現人民幣凈回流現象。盡管規模相對境外人民幣資金池而言較為有限,但作為跨境資金流動的一種新趨勢,需要引起足夠的重視。探究其背后成因,有利于精準預判資金流動幣種、方向和規模。
第一,境內外利差縮窄和美聯儲加息預期驅動人民幣回流。中美利差基本與人民幣跨境流動走勢負相關,當利差擴大時,人民幣跨境流出,當利差縮窄時,人民幣回流境內(見圖4)。表面上看,這似乎與利率平價理論相悖,即跨境資金一般將流向高利率國賺取利差;但實際上,人民幣資金跨境流動在某種程度上是被動的,方向與美元的流動相反。2014年11月,美聯儲開始退出QE政策,并連續釋放加息信號,導致市場對美元升息具有較大預期。與此同時,中國經濟進入新常態,經濟下行壓力加大,實體經濟融資成本居高不下,通脹水平呈下行態勢。對此,中國央行在半年之內多次降息、降準,采取多種方式放松貨幣政策,中美利差逐步縮窄,導致美元外流,人民幣則相應呈現回流態勢。
第二,CNY對CNH匯率溢價驅動人民幣回流。通常,境內外匯差與人民幣跨境流動方向相反:當境內人民幣匯率相對價格低(CNY-CNH為正)時,客戶傾向于在境外結匯,推動人民幣外流;當境外人民幣相對價格低(CNYCNH為負)時,人民幣回流(見圖5)。香港離岸人民幣匯率(CNH)與在岸人民幣匯率(CNY)長期存在匯差,一方面是因為人民幣國際化是在中國資本賬戶尚未完全開放的情況下推進的,兩個市場存在隔離;另一方面是因為香港實行釘住美元的聯系匯率制度,導致美元相對人民幣升值時,香港的離岸人民幣匯率(CNH)會相應貶值。
而境內外人民幣出現的匯差,使企業和個人可借助各種跨境資金流動渠道進行套利。CNY對CNH存在溢價時,匯差套利行為將使外匯儲備和新增外匯占款減少,人民幣境外結算并回流內地的規模不斷增大,人民幣未來貶值的預期在企業主體行為上得到實現。
第三,人民幣在出口結算中的使用比重逐漸大于進口支付。在人民幣跨境貿易結算業務啟動之初,由于人民幣具有升值預期,在國際貿易中,人民幣用于進口支付的比重大于出口結算。但進入2014年下半年之后,人民幣貶值預期強化,境外出口企業持有人民幣的意愿下降,貨物進口貿易中人民幣結算比重下降。與此同時,境內出口企業在貿易結算時更多地采用人民幣計價結算,截止到2015年2月,人民幣在出口結算中的占比已經超過進口支付比重。由于人民幣在貿易順差中的比重提升,人民幣出現回流。

圖1 人民幣結算的涉外收付款差額

圖2 2014年人民幣跨境流出分項目結構

圖3 2014年人民幣跨境流入分項目結構
第四,“滬港通”一改初期的“北熱南冷”,開始雙向流動。“滬港通”啟動至今,在使用額度上呈現三個發展階段:“北熱南冷”階段、“北冷南熱”階段和雙向流動階段(見圖6)。每一次使用額度的變化都會對人民幣的跨境流動規模和流向帶來影響。以2015年4月9日為例,“滬股通”使用額度為-49.79億元,而“港股通”使用額度為105億元,人民幣資金凈流出154.79億元。整個4月“滬港通”的“北冷南熱”現象,很好地解釋了為什么人民幣會由之前的凈回流重新轉變為凈流出。
第五,R Q F I I使用規模大于RQDII。RQFII(人民幣合格境外機構投資者)作為人民幣回流的主要方式之一,有利于優化人民幣回流機制、豐富境外人民幣投資產品,深受境外投資者喜愛。經過多次擴容,到2015年5月29日,RQFII批復額度已達3827億元,且未來額度仍將繼續擴大。RQDII(人民幣合格境內機構投資者)以實際募集規模為準,雖沒有額度限制,但由于境外人民幣計價產品較少且人民幣投資收益較低,因此,實際使用金額有限。
隨著人民幣資本項目可兌換的逐步實現和人民幣回流機制的逐漸暢通,今后人民幣跨境流動將會更加頻繁,人民幣在岸和離岸市場之間的聯系也將更加緊密。人民幣跨境流動在推動人民幣國際化發展的同時,也會給國內經濟帶來諸多挑戰,需要關注和警惕其風險。
第一,加大了流動性和貨幣總量統計分析的難度。以人民幣跨境貿易結算的清算行模式和代理行模式為例。清算行模式指境外企業可以借助境外清算行接入央行的CNAPS清算網絡,與境內企業完成人民幣資金跨境結算和清算。代理行模式是指境外企業可以通過境內代理行的人民幣同業往來賬戶與境內企業開展跨境結算業務。在人民幣凈流入的背景下,如果采用清算行模式,意味著境內企業在境內商業銀行的存款增加,境內商業銀行在央行的準備金增加,將刺激貨幣供給。如果采用代理行模式,意味著代理行的境內存款增加,境外人民幣同業存款減少,但由于同業存款尚未納入到央行準備金核算的統計口徑,境內代理行在央行的準備金增加,流動性和貨幣總量相應增加。因此,人民幣的跨境流動干擾了央行對貨幣供給數量和貨幣乘數的統計和分析,影響了貨幣政策的獨立性,導致宏觀調控的難度增加。
第二,人民幣匯率波動風險加大。與外匯資金影響相似,人民幣跨境資金的大進大出同樣會影響我國匯率穩定,加大匯率波動風險。當外匯資金快速外流、人民幣出現回流狀況時,我國銀行體系將面臨短期內承兌大量外匯的壓力,外匯資金需求增加,本幣有貶值壓力。而在貶值預期下,香港市場CNH匯率將比CNY匯率貶值更快,從而會進一步推動外匯套利資金外流,使人民幣貶值成為現實。
第三,投機資金流入滋生金融泡沫。當前,我國在人民幣項下向國際市場開放了更多通道,境內外人民幣資金流動更為便捷。在境內人民幣利率普遍高于境外且境外人民幣投資渠道有限的背景下,大量資金涌入股市和樓市可能推高資產價格,催生資產泡沫。鑒于“滬港通”下人民幣資金的雙向流動,中港基金互認已正式啟動,以及下半年“深港通”有很大的開啟概率,預計人民幣資金將以更大規模流入中國虛擬經濟領域。一旦有風吹草動,資金流向逆轉的風險不容小覷。
第四,離岸人民幣市場流動性面臨考驗。2009年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試點開啟后,香港離岸人民幣存款快速增長,從2009年初的543.85億元激增至2014年底的10035.57億元,年均增長162.6%。然而進入2015年之后,香港人民幣存款規模開始下降,存款余額降至四月末的9551.55億元。存款下降構成了對離岸市場人民幣流動性的嚴峻考驗,企業和居民的資金需求在短期內可能無法得到充分滿足,人民幣國際化進展可能出現反復。

圖4 中美利差與人民幣跨境流動

圖5 境內外匯差與人民幣跨境流動

圖6 “滬港通”使用額度情況
筆者認為,要消除上述不利影響,應多措并舉,促進人民幣跨境資金有序流動。第一,貨幣政策應更多采用降準措施,一方面可以向實體經濟釋放流動性,緩解外匯占款下降和實施存款保險制度帶來的流動性緊張壓力;另一方面不會造成外匯資金大規模外流。第二,在人民幣回流的背景下,可以采取正回購吸收多余流動性和出售國外資產的方式加以對沖,以維護人民幣匯率穩定。第三,拓寬離岸市場人民幣投資渠道,使人民幣既能“流出去”,又能“留得住,用起來”。第四,搭建資本流動管理工具體系,提高風險防范能力。
作者單位:中國銀行國際金融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