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歲那年的一切

文_閆 晗

13歲那年的一切

文_閆 晗

初二那年，我13歲，剛剛進入青春期，胸部的發育讓我羞于穿緊身的衣服，跑完操后脫下校服，總是有些不自在地把胳膊擋在胸前。我的個子還是不太高，雖然我媽堅信我只是長得晚，不過我多少有點兒泄氣。周圍已經不乏亭亭玉立的少女，長長的頭發散發著年輕的光澤，眉眼間透著嬌俏，走起路來也裊裊婷婷的。校服很土，但穿在她們身上還是很熨帖。

我悄悄羨慕著那些窈窕的少女，她們都很好看。更重要的是，她們都有自己的小圈子，常常一群人在一起嘰嘰喳喳，聊什么并不重要，那種自如的姿態就足以讓我羨慕不已。

學校里流傳著我們這一級“四大美女”的傳說，也不知是哪里來的榜單，不過所有人對長得好看的女孩都會留意，她們永遠都

有傳說。坐在我后排的姑娘似乎熟知這些掌故，課間去上廁所的路上，她會突然用胳膊肘兒捅捅我，含混地說：“看，這就是那個誰。”她們當中有老爸是市電視臺知名節目主持人的，有常常被外校男生守在校門口等待的，也有跟某高年級男生“要好”的。她們也許只是很普通的女孩，可在13歲那年的夏天，我懷著深深的自卑感，覺得自己被一種光芒灼傷。

這種自卑感還源于一些別的東西。那時的班主任不怎么喜歡我，雖然我的成績很好。班主任發明了一種“連坐”的方法—座位相鄰的四個人結成小組，若小組中有一人不交作業或者上課回答不上來問題，放學后全組留下來罰做值日。我的同桌是班里倒數第二名的學生，每當他上課被老師點名，我的心便咯噔一下。于是，我連著掃了兩個月的地。直到我媽媽忍無可忍，開家長會時跟班主任提了意見，抱怨我每天回家晚，頭發里都是灰塵，這種“連坐”制度才結束，恢復了正常的排班值日。

還有一件事，班主任每天都要求家長檢查作業，還要簽名，這也讓我媽不勝其煩。我媽覺得我完全不需要監督，同時也討厭把自己的名字寫在廢紙上。于是，我只好自己每天試著用另一種筆跡寫上“能背下來”。然而有一天，我媽覺得這很可笑，就抄起我的作業本，寫上“天天簽字太麻煩了”。第二天上課，老師挨個兒檢查簽名時，我忐忑地遞過去，果不其然，我收到了一聲冷笑，以及她在班會上對我媽和我的抨擊。從此，我媽清凈了，我也有了另一種清凈。我被調到教室南邊第一排的角落里，上課時常常看著窗外的柳樹和樹下啄食的麻雀。下課時，偶爾有坐在后排的男生過來打趣我，我一句話也不說，因為不知該怎么應對。

班主任覺得自己是個開明的老師，她對班里那幾個常闖禍的男孩有無限的包容，會以朋友的姿態給他們講道理，然后被自己狠狠感動，覺得自己一視同仁，是《春風化雨》里那樣的好老師。而我莫名地覺得她也有點怕他們，那些四肢發達的半大小子，破壞力從來都是驚人的。女生里，她最喜歡的是班長，常讓班長在自習課時帶她上幼兒園的女兒在校園里玩。班長會用自己的零花錢給小姑娘買各種零食，班主任和她的女兒都愉快地接受了。我并不討厭班長，她是個清秀恬淡的姑娘，和我一樣盼望著這一年早一點兒結束。

夏天到來的時候，學年到了尾聲。這一年，我們市要舉辦一個大型國際民俗節，需要各中小學校出團體節目。落實到我們學校，是由音樂老師訓練女生們跳彩綢舞，每天下午的課外活動時間和周末都要到操場集體練習。

大家并沒有為參與了這次盛事而感到驕傲，只覺得浪費了學習的時間。排練時，女生們大都沒精打采，被音樂老師責罵：“你們一個個都七老八十了嗎，有沒有一點兒活力啊？”對我而言，更難熬的是休息時間，女孩子們開始扎堆說話、打鬧，班里跟我要好的一個女生請病假不參加，我在女生堆里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寂。

音樂老師站在舞臺中心，拿著擴音器一再強調說：“參加這樣的大型活動，對我們的氣質培養以及整個人生都有很大的意義。”但活動結束后，我什么收獲也沒有。我天真地認為，或許以后會領悟到。我不擅長說話，也很難在陌生的人群中感到自如，或許就是從那個夏天的操場上開始的吧。

13歲那一年，我迫切希望快點兒長大，想知道長大后的世界是什么樣的。內向的人，青春期總是難過一點兒，還好，我慢慢接受了自己的內向和不自如。長大后才發現，那些光芒和晦暗，可能只是我臆想出來的，在他人的記憶中，我可能也有自己的光彩。那一年的不被賞識、孤獨、憂傷與羨慕，以后也都經常遇到，不過幸運的是，我沒有那么不快樂了。

圖/孫 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