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承中不斷拓展的當代漆器

文‖俞 崢

繼承中不斷拓展的當代漆器

文‖俞 崢

圖1 《漆語》 俞崢 （獲第二屆全國漆畫展“中國美術提名獎”，廣州藝術博物院收藏）

現當代漆器從創(chuàng)作年代、審美意識、創(chuàng)作理念等各方面都有別于傳統(tǒng)漆器，但依然是在繼承中不斷創(chuàng)新。由于傳統(tǒng)漆器資料比較多，這里就不詳細表述，本文著重從筆者的創(chuàng)作、教學及所接觸到的當代漆器的角度談談當代漆器的創(chuàng)新。

當代漆器；繼承；創(chuàng)新

漆器，即以大漆髹飾的器物，從新石器時代起，我們的祖先就認識了漆的性能并用以制器。歷經商周直至現今，中國的漆器工藝不斷發(fā)展，達到了相當高的水平。但是漆（大漆），一直是一種依附于某種物體表面（竹、木，陶、金屬……）的涂料，起到保護作用。而各種礦物、植物等色料的運用使大漆色譜逐漸豐富，大漆又成為器物表面上的裝飾層。大漆本身具有超強的附著力，與動、植物膠質調和又成為最強、最環(huán)保的膠。早年木工基本都是用大漆調制漆膠，有“如膠似漆”之說。所以，筆者認為漆有三種主要用途——保護、裝飾、膠著。

生漆是從漆樹上采割的天然液汁，與水、油、膠等物質結合會產生各種意想不到的效果，其表現力在不斷運用中被無限拓展。與漆交流，會發(fā)現它可以很微妙、也可以很倔強；漆會言語，筆者的代表作《漆語》即取其意（圖1）；漆可以很富貴很溫潤、也可以很酷、很時尚。

現當代漆器從創(chuàng)作年代、審美意識、創(chuàng)作理念等各方面都有別于傳統(tǒng)漆器，但依然是在繼承中不斷創(chuàng)新。由于傳統(tǒng)漆器資料比較多，這里不再贅述。本文著重從筆者的創(chuàng)作、教學及所接觸到的當代漆器的角度談談當代漆器的創(chuàng)新。

一、設計隊伍架構的轉變

傳統(tǒng)漆器的設計、制作大多是以工藝師為主。當代漆器的設計隊伍架構發(fā)生很大變化，跨界藝術家及學院系統(tǒng)介入，使漆器的創(chuàng)作和制作過程都更注重個人喜好和制作過程的情感表達。獨立成型的芭蕉葉是筆者無意間看到的一片干樹葉，鑒于對其肌理質感的喜好，便簡單刷漆使其堅硬自然成型（圖2）。這件作品得到很多朋友的喜愛，說明抽象的自然美一樣能愉悅人們的精神和物質生活。

圖2 《葉》（芭蕉枯葉、漆成型） 俞崢

圖3 《貝殼漆器》法國尼古拉作品，2012年參加“日本世界女性漆藝家作品展”

圖4 陳文令雕塑《小紅人》，俞崢進行脫胎漆器制作

圖5 劉楊作品，在2015年福建藝術職業(yè)學院舉辦福州脫胎漆器髹飾技藝非遺傳承人培訓班（以下簡稱“非遺班”）創(chuàng)作

二、創(chuàng)作理念的轉變

傳統(tǒng)漆器的創(chuàng)作以寫實或裝飾的手法來表達美感者居多，而當代漆器有相當一部分，尤其是藝術家作品，從設計的一開始就注重回歸漆的本體語言，作品更趨于精神層面自我的表達。這些抽象或意向的作品猶如寫意的中國傳統(tǒng)繪畫，從更高的意境來思考對客觀真實的表達，使觀賞者在視覺感受過程中得到心靈的共鳴，當然這需要觀者有較高的領悟力，并且存在不被認同的風險。

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理念在以后的具體制作過程中（包括媒材的選擇、色彩造型、修飾技法等等）起到決定性的作用。很多漆藝家（包括筆者）在長期與漆打交道的過程中常常有突發(fā)性的思維，突然想做一件器物，就開始動手，這就是有專業(yè)工作室的好處，工具、材料，隨手就來。整個過程帶有實驗性質，完全是享受一個制作過程。也許最初的想法失敗了，但可能出現更多意外的驚喜。我認為這才是最有意思的，真正達到與漆交流、互動的最佳狀態(tài)。

三、胎體媒材的拓展

傳統(tǒng)漆器胎體有木、竹、皮、紙、絹、苧麻等等，當代漆器對胎體媒材的拓展面更為寬泛，有亞克力、銅、鈦、金、銀等等，作品由實用性向藝術性多元化發(fā)展（圖3）。

好的作品講究形式的獨創(chuàng)，是作者在完全詮釋大漆媒材的特殊性后，以自由的方式表達真正要言說的東西，是作者與各種材料交流融合的結果。

四、造型多樣化

當代漆器造型大膽創(chuàng)新、獨具風格，各大漆藝展中作品的造型更是千姿百態(tài)。筆者認為這主要源于以下幾點：

（一）跨界藝術家介入

由于大漆媒材的環(huán)保特點及其展示出來神秘迷人的表征，使許多跨界藝術家對大漆充滿好奇。在北京我曾經與雕塑家隋建國先生探討過運用福州脫胎漆器工藝制作其雕塑作品。田世信先生的雕塑作品也用到很多大漆脫胎工藝，還有陳文令先生的作品《小紅人》，我曾幫他制作成脫胎漆器（圖4）。

（二）學院系統(tǒng)介入

目前全國各大院校陸續(xù)開設漆藝課程，師生們的創(chuàng)作題材涉及面相當廣泛，漆器的造型從傳統(tǒng)的人物、花鳥、瓶、盤、碗、柜等拓展到更高更趨向純藝術觀賞的層面。以今年暑期“福州脫胎漆器髹飾技藝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群培訓班”的學員作品為例，同樣造型的脫胎漆器在學員的再創(chuàng)作中會體現為不同表象。如圖5中的作品，作者有意在脫胎漆器縫合處突出底胎制作的麻布效果，使其更具趣味性。圖6中作品的底胎與圖5中的作品一樣，只是處于未縫合狀態(tài)。作者大膽采用分模加底板的展示方式，髹飾層也就未完工的底胎順勢而作。

（三）工藝美術師的創(chuàng)作隊伍也在不斷尋求創(chuàng)新拓展。

五、色彩系列拓展

從早期漆器呈現的黑、白、紅、金、銀等有限的傳統(tǒng)色彩，到三十年前（我初學漆畫時1984年）黃、綠、藍等單純色彩，到今天的紅（紫紅）、黃、藍、綠都呈等系列色譜拓展，僅福州目前就出現3家能提煉色漆的廠家。大漆煉制工藝水平的提高為漆藝創(chuàng)作提供良好硬件條件。

圖6 林華志作品,在非遺班創(chuàng)作

六、圖式多樣化

當代漆器的圖式非常豐富，打破了傳統(tǒng)的紋飾及構圖，趨向個性化突破性的創(chuàng)作。

（一）以造型走勢巧妙凸顯圖式色彩，塑造簡潔大氣的髹飾風格（圖7）

（二）以視覺走向優(yōu)勢巧妙裝飾局部，凸顯器具獨特氣質（圖8）

（三）大膽巧妙地運用現代紋飾與配色（圖9）

七、制作隊伍的多元化

以上談到的是設計創(chuàng)作部分，而漆器的具體制作者也是十分關鍵。原先主要由工藝師獨立完成或由技工操作完成，現在從業(yè)架構擴大到藝術家親力親為和高校師生參與實踐的龐大隊伍。

圖7 日本下條華子作品，2012年參加日本“世界女性漆藝家作品展”

圖8 沈毅作品，在非遺班創(chuàng)作

圖9 張蒲添作品，在非遺班創(chuàng)作

制作是對設計的實現，由藝術家自己或帶領團隊進行的制作活動，反映的是藝術家的主觀意識。這些活動使當代漆器從造型、髹飾等各方面都有較大突破。筆者的脫胎作品《皿》（圖10），故意留下脫胎制作時的殘缺，甚至留下胎體合模時縫合的部分麻線，增加了作品的情節(jié)感和趣味性。筆者的另一脫胎作品《群舞飛揚》（圖11），將鋁粉作為表面髹飾色彩，而將其他色層隱藏其中，獨具新意。圖12中的作品，作者在漆藝培訓班制作的系列繩胎漆器作品，從設計到髹飾都很有新意。

八、髹飾技法大膽創(chuàng)新

傳統(tǒng)髹飾技法在當代漆器運用中得到深度挖掘，人們更熱衷于拓展各種不同材料與漆工藝結合產生的全新審美。

圖10 《皿》 （脫胎漆器） 俞崢

圖11 《群舞飛揚》 （脫胎漆器） 俞崢

（一）各種技法穿插使用，將視覺語言的純粹性和工藝上的精益求精有機結合，畫面更顯活潑。圖13中的作品，作者原是漆線雕技工，在培訓班中將漆線雕技法與描繪磨顯技法巧妙結合。

圖12 馬繼濤作品，在非遺班創(chuàng)作

圖13 呂劍文作品，在非遺班創(chuàng)作

圖14 陸長超作品，在非遺班創(chuàng)作

圖15 日本田琦先生脫胎漆器作品，俞崢2012年攝于田琦先生工作室

（二）大膽借助各種媒材來表現質感的對比。圖14中的作品，作者打破原有脫胎漆器的造型，將榕樹根須貼于作品底部，用麻絲制作小蟲，表現：蟲子吃完最后一片葉子后，欲走捷徑鉆入瓶中。畫面充滿故事情趣感。

（三）將底胎制作技法運用到表面修飾部分。

（四）運用底胎制作質感與表面修飾技法有效結合。圖15中的作品，作者巧妙地在灰胎質地上制作光潔如鏡的浮雕效果，使二者質感產生強烈對比，作品簡潔大氣，工藝精湛，令人嘆為觀止。

九、對于抽象、意向的作品，受眾審美從接納、包容到審美拓展提升

其實作品從設計到制作完工，還需要最后一個環(huán)節(jié)就是觀賞階段。這個階段是由創(chuàng)作者與觀眾分別完成的，創(chuàng)作者的主觀意識會通過作品傳達給觀眾，而觀眾在觀賞作品時他自己的主觀感受起到主導作用。所以有的抽象作品在不同人、不同時間段、不同環(huán)境和不同情緒下看到的視覺反應可能有所不同，這就是作者與觀眾的主觀意識在某一客觀條件下發(fā)生了沖突與融合。

2008年12月，筆者在福建省美術館舉辦個人作品展，展出漆畫、漆器共152件作品（其中漆器46件）。當時有觀者發(fā)表評論：某些作品看不懂，并強烈質疑抽象藝術。到2013年初，筆者在莆田舉辦個展時，這種言論變成：看不懂的希望有注釋。現在，在筆者的作品個展中（抽象作品構成形態(tài)不變的狀況下）已經看不到類似言論，觀眾從開始的不接受到試圖去理解而不排斥，到目前能欣然接受各種異象的表達。從許多依然“看不懂”的眼神里，筆者依稀看到了對藝術的崇敬與膜拜。

大漆這個媒材是神奇的，其獨特的材質神秘感和包容特性在得到完美解讀和運用后，足以喚醒甚至震撼人們的心靈。至于作品表達的情緒與情感，觀賞者可以自由的想象。現在是互聯(lián)網信息時代，人們不斷接收大量訊息，思維在改變，審美也在不斷提升。此時，更需要藝術家以超前意識引領大眾審美。

十、運用范圍更加廣泛

傳統(tǒng)漆器的運用以禮儀、祭祀、實用為主。當代漆器在前兩項的運用上大大減少，而在觀賞、把玩、收藏、現代家居陳設上得以大量拓展。

引用日本前輩大西長利先生曾經說過的話：從漆藝發(fā)展的歷史來看，漆器不是人的一種能夠便利使用的工具，而是一種人的精神世界離不開的看不見的物質，這是最重要的。筆者理解：這就是禪意！

筆者曾經詢問許多朋友：為什么喜歡漆器？回答是：漆器讓人安靜！的確，從漆器創(chuàng)作到制作的這個過程中：漆工們嫻熟的調漆動作，創(chuàng)作者全神貫注的描繪，面對即將成品的細心研磨……，每一個細節(jié)都充滿了禪意。筆者喜歡這樣靜靜地與漆交流，讓漆與我共同呼吸。在不斷尋求突破的過程中，筆者希望作品的前瞻性與大漆的生命力一樣，能夠經得住時間的檢驗。也希望在我們大家的不懈努力下，現代漆器能重新回到人們的視野，讓我們的生活充滿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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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崢，職業(yè)藝術家，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工藝美術學會漆藝專業(yè)委員會會員，福建省美術家協(xié)會漆畫藝委會委員，福建省首批漆藝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