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愚
摘要:
鑒于青少年群體的特殊性,他們既容易成為網絡侵權案件的侵害人,更容易成為這類案件的受害者。我國當前缺乏對青少年網絡隱私權保護的專門立法,僅在《侵權責任法》、《未成年人保護法》等相關法律文件中對網絡隱私權和青少年隱私權保護略有涉及,且存在規定陳舊、責任人界定不清、可操作性不強等問題。因此應借鑒國際相關立法實踐,出臺專門法律,通過規制網絡用戶、增加家長權利等方面加強對青少年網絡隱私權的保護。
關鍵詞:青少年;網絡隱私權;COPPA;家長權利
互聯網的迅猛發展極大地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方式,特別是接受資訊的方式。一條言論可以通過微博、bbs迅速轉載,圖片和視頻在短時間內就會獲得大量點擊率,由此也衍生出了一種特殊的侵權案件,即網絡侵權。青少年作為網絡服務的主要使用群體之一,很容易成為這類案件的受害者。其中,侵犯隱私權是青少年最容易遇到的網絡侵權行為之一。
一、網絡隱私權的界定
“隱私權”,最早指“免受外界干擾的獨處權利(right to let alone)”[1],1960年美國學者普勞瑟(William L. Prosser)教授在《隱私權》(Privacy)一文中將侵犯隱私權細化為四種不同的行為:侵入(intrusion)隱居、獨處或私人事務;公開披露(public disclosure)令人難堪的事實;宣揚(publicity)以使公眾產生歪曲的理解;為自己的利益挪用(appropriation)他人的個人信息。[2]可見隱私所及的范圍為個人的生活與個人的信息。
網絡隱私權的內容也可以用隱私權的維度界定,即網絡生活不受干擾,網絡上個人信息的使用與流轉不受侵犯。所以干擾、窺探、妨礙他人的網絡活動,非法入侵個人的網絡空間是侵犯網絡隱私權的一種表現,比如用垃圾郵件充斥甚至引爆郵箱,或者破譯他人的網站密碼。采集、持有、使用或披露[3]他人數據化的個人秘密是侵犯網絡隱私權的又一種表現,這既包括侵犯僅存于網絡中的各種信息,比如將他人不公開的網絡日志公布于眾;也包括用網絡手段侵犯現實隱私權,其中最典型的就是“人肉搜索”,即網民使用網絡上搜集的信息在現實中干擾受害人的生活。
網絡活動時要注意保護自己的隱私,這一認知在網絡愈加發達的今天看來并不算超前,但對于涉世未深、缺乏判斷力的青少年而言,他們對自己隱私權的保護就顯得不那么有力了。這一是由于青少年往往缺乏對隱私權的充分認識,容易泄露隱私;二是由于當隱私權受到侵犯時,他們也很可能沒有能力甚至怠于去主張權利。這就要求我們通過合理的外在手段,比如法律,來保護青少年的網絡隱私權。
二、青少年網絡隱私權保護的立法思考
無論是青少年隱私權保護,還是網絡隱私權保護,在我國都欠缺專門性的立法,相關法規散見于多個法律文件中。例如《未成年人保護法》等針對未成年人的立法中有對隱私權保護的涉及,但無論是從立法技術還是規則設置上都略顯陳舊;2010年實施的《侵權責任法》雖然承認了對隱私權的保護(第二條),并在第三十六條[4]對網絡侵權行為進行了規制,同年施行的《侵權責任法司法解釋》(以下簡稱《解釋》)也用專節對三十六條進行了細化的理解,但從保護青少年網絡隱私權的角度看來,仍有缺失之處。
1. 我國青少年網絡隱私權保護的立法現狀
首先,我國現在尚無法律專門針對網絡隱私權,《侵權責任法》只是分別對隱私權和網絡侵權作出了規定,這種概括性的立法模式一是過于籠統,缺乏針對性;二是與相關領域的國際立法實踐相脫節。
隱私權本就是含義豐富的法律概念,較早提出這一概念的美國是通過最高法院的若干經典案例括出了隱私權的大致內容,且其內涵還在不斷的發展之中。網絡隱私權因為網絡這一媒介的特性而更加特殊。網絡上的信息傳播迅速,網絡用戶遍及世界各地且互不相識,這都使得侵犯網絡隱私權遠比侵犯現實隱私權容易實現且難以規制。為此,自上個世紀80年代開始,歐洲即出臺了一系列保護網絡信息的公約法規,如《個人資料自動化處理時個人保護公約》、《歐盟數據資料保護指令》等,1999年更是出臺了《INTERNET上個人隱私權保護的一般原則》,直接針對網絡隱私權保護。德國、日本、我國臺灣也都有類似的保護網絡隱私權的專門立
法。[5]可見,專門針對網絡隱私權立法或出臺特別條例是網絡發達國家或地區的一種立法趨勢。
其次,現存的專門保護青少年人權益的法律制度在網絡隱私權保護問題上均略顯陳舊。限于法律出臺的時間較早,《未成年人保護法》、《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等法律雖然提到了對青少年隱私權的保護,但并未闡明這一權利的范圍,對于侵害隱私權的方法和途徑也預估不足,比如《未保法》三十九條僅規定不得“披露”未成年人的個人隱私,但“披露”顯然不是侵犯隱私權的唯一途徑。網絡環境的特殊性與在網絡背景下保護青少年隱私權的特點與難點在這兩部“青少年保護基本法”中更是沒有提及,因此它們難以成為規制侵犯青少年網絡隱私權行為的法律依據。
這一缺憾能否通過地方性的《未成年人保護條例》彌補?筆者認為這也很難。雖然目前很多學者都主張通過地方性的《未成年人保護條例》來增加“未保法”的可操作性,可這些地方性法規與“未保法”之間存在下位法與上位法的關系,不能超越上位法的授權而授權,也不能給出上位法沒有給出的處罰。但談到青少年網絡隱私權保護,必然涉及到對相關侵權行為的治理。所以,盡管目前很多省市的《未成年人保護條例》都關注到了青少年網絡權益,但也只能語焉不詳地做一些原則性的規定,具體的保護方法、權利救濟的途徑等只能有待專門立法作出補充。
2. 針對青少年網絡隱私權保護專門立法的必要性和可能性
筆者認為,考慮到青少年網絡隱私權保護的特殊之處,為這一權益保護專門立法有其必要性和可能性。endprint
首先,青少年自身的特點使他們更容易成為網絡侵權的受害人群。青少年或者尚未走向社會,或者剛剛走向社會,缺乏相應的人生閱歷,網絡對于他們而言,是一把“雙刃劍”。網絡方便快捷,能夠讓他們迅速學到知識,了解社會;但網絡帶來的不好的內容也使經驗和定性不足的青少年成為首當其沖的受害者。更何況,隨著技術的不斷提高,網絡侵犯隱私權的方法也越來越具有隱蔽性,有些連成年人都難以規避,更何況沖動、判斷力不強又難以抵擋誘惑的青少年。因此有必要借助外部手段,特別是法律手段,對青少年的網絡隱私權予以特殊的保護。
其次,出臺一部專門針對未成年人網絡隱私權的法律,或者在現有立法中增加專章專節,不但能體現出對未成年人這一弱勢群體的特殊關照,而且可以將現有法律中的不足之處于特別法中補全。比如現存立法中均未對網絡用戶進行規制,但網絡用戶往往才是直接侵權人,只約束網絡服務提供商很可能難以實現對網絡侵權行為的控制。這一問題有必要通過更細化的規則加以解決。
再次,出臺專門性立法在國際上亦有前例可循,如美國在2000年出臺了《兒童在線隱私保護法》(The Childrens Online Privacy Protection Act, COPPA)要求網站或在線服務運營商只有在符合一定條件的前提下方可取得兒童的個人信息,也要求家長必須參與到兒童的網絡活動中來,實施有效的監管,這其實為我國制定專門立法提供了很好的借鑒。
三、完善青少年網絡隱私權保護的兩點建議
青少年網絡隱私權保護是同一名稱下兩個維度的問題,其一為青少年隱私權的保護;其二為網絡環境的管理與規制;這兩點近年來均為國家法治建設的重點。2013年10月23日出臺的《關于依法懲治性侵害未成年人犯罪的意見》中有數條觸及對未成年人隱私權的保護。2014年四中全會《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中也特別強調要加強互聯網領域立法,完善網絡信息服務、網絡安全保護、網絡社會管理等方面的法律法規。為實現這一目標,特別是針對青少年這一特定群體,筆者認為,除了出臺專門性立法或在現有立法中補充專章外,還有兩點需要注意。
其一,可以仿照歐美立法,增加家長權利,轉嫁注意義務。這里的家長,不但指青少年的父母,也包括負有監護義務的其他主體,比如學校。增加家長權利為我們提供了一個轉嫁預防負擔的方法,也是我國立法可以思索的一條進路。
事實上,家長是遠比網絡服務提供商、網絡用戶侵權者甚至青少年自己更有效的監督者,因為出于對子女的責任,家長會更主動地承擔起相應的注意;而相比于其他外在的保護者,家長對子女的保護與監管是最有效且成本最為低廉的。在美國《兒童在線隱私保護法》(COPPA)中就詳細規定了父母的同意權、審查信息權和撤銷同意終止服務權等家長權利[6],從側面顯示了家長的注意對防范網絡侵犯青少年隱私權的重要性。
除家長外,學校也可以承擔起一定的注意義務。同家長的監控義務不同,學校保護的側重點在于培養學生的法制意識,讓他們了解到自身的各種權利以及他們有可能接觸到的侵犯權利的各種途徑。正如前文所言,未成年人網絡隱私權更易受侵害的原因之一在于對法律和權利的“無知”。如果學校能承擔起法制教育的責任,就很可能從源頭上控制未成年人的網絡活動,降低他們受害的可能性。美國2013年修訂的COPPA也在一定程度上肯定了學校的作用,授予學校同意采集學生信息的權利,只要該信息不是用于商業目的。
其二,增加對網絡用戶的規制,提高侵權的成本。筆者認為《侵權責任法》三十六條第二款和第三款關于連帶責任的規定[7]會使受害人出于便利僅向網絡服務提供商求償而放過直接侵害人,這就降低了侵權人的侵權成本。同樣,《解釋》第八條明確指出網絡侵權適用過錯責任原則,[8]第九條規定網絡侵權的構成要件包括行為人的過錯(故意或過失),[9]這就意味著要由原告對侵權主體的過錯進行舉證。可在網絡侵權案件中,舉證難又是原告難以逾越的障礙,[10]增加了原告的訴訟成本,反過來也意味著降低了侵權人的侵權成本,“縱容”了侵權行為的滋長。相反,增加對網絡用戶的規制,雖然可能技術上難以實現預先阻止侵權,但事后的懲罰會增加網絡用戶的侵權成本,形成一種威懾,從而從反面控制住來自網絡用戶的侵權行為。比如,可以通過細化網絡青少年隱私權保護的內容為網絡用戶也增加一個“知道”條款,[11]將需要避開的屬于青少年網絡隱私內容的信息進行詳細的界定,仍然非法獲取、使用、披露、侵犯這些信息的網絡用戶侵權者就是“明知故犯”,在過錯認定上會更加清楚。
另一方面,實名制,即在參與網絡活動時提供有效的能證明個人身份的證件或資料這一新興制度也可以用來實現對網絡用戶的規制。實名制的好處即是使網絡用戶的真實信息處于一種可得的狀態,便于對網絡用戶的不法或嚴重不當行為進行追蹤。
有學者質疑實名制會沖擊網絡言論自由權,這一點作者有不同的看法。實名制的確會使原本“肆無忌憚”的網絡活動受到約束,但長遠來看,實名制的約束會促使網絡活動回歸理性,從而凈化網絡環境,結果是保護了更多人的網絡權。而且筆者認為,實名制也可根據網站的規模和影響力逐級采用,只在小范圍內活躍的網站可以暫緩實名制的腳步。
此外,還需要注意,青少年,特別是未成年人,由于心理或生理上的不成熟,不但很容易成為網絡侵權事件中的受害人,還容易成為此類案件中的侵害者。在虛擬而方便的網絡環境里,青少年與外界溝通互動的范圍也越來越廣,在這個過程中,他們很有可能為了一時的樂趣或好奇就侵犯了他人的隱私。因此,實名制對于青少年的網絡活動就尤為重要了。知道自己的不當行為會被追蹤,自己的信息真實可得會使青少年在網絡活動中保持基本的審慎,從而極大地降低網絡虛擬帶來的不確定性。
[參考文獻]
[1]See Samuel D. Warren & Louis D. Brandeis, “The Right to Privacy”, 4 Harv. L. Rev., 1890, p. 193.
[2]See William L. Prosser, “Privacy”, 48 Cal. L. Rev., 1960, p. 389.
[3]“采集、持有、使用或披露”轉化自1988年英國《數據保護法(Data Protection Act 1988)》“An Act to make new provision for the regulation of the processing of information relating to individuals, including the obtaining, holding, use or disclosure of such information.”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