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時期淮北地區的城鎮經濟探析

康武剛

(1．復旦大學歷史地理研究中心，上海200433;2．安徽省社會科學院歷史所，安徽合肥230053)

北宋時期淮北地區的城鎮經濟探析

康武剛1，2

(1．復旦大學歷史地理研究中心，上海200433;2．安徽省社會科學院歷史所，安徽合肥230053)

北宋時期淮北城鎮的數量不僅超過了前代，而且城鎮的類型及職能也愈來愈多樣化。淮北地區的城鎮成為北宋王朝的區域政治、交通、商業中心。淮北地區的城鎮經濟受到了其南北交往的交通樞紐影響，汴河、惠民河也促進淮北城鎮發展，手工業的進步也是淮北城鎮經濟發展的重要基礎。因之，隨著北宋時期淮北城鎮交通、手工業等發展，城鎮經濟呈現出繁榮景象。

北宋;淮北;城鎮布局;經濟發展

近年來，學界圍繞著宋代城鎮的社會、經濟等方面進行了卓有成效的研究，主要成果有:傅衣凌《宋代草市鎮研究》(福建人民出版社1989年)、龍登高《宋代東南市場研究》(云南大學出版社1994年)、漆俠《宋代經濟史》(中華書局2009年)、斯波義信《宋代江南經濟史研究》(江蘇人民出版社2012年)、陳國燦《宋代江南城市研究》(中華書局2002年)、楊果《宋代兩湖平原地理研究》(湖北人民出版社2001年)、張金花《宋詩與宋代商業》(河北教育出版社2006年)等，其中的研究視野多集中于東南地區的城鎮，對于地處江淮之間的南北相交的安徽地區的城鎮關注較少。本文試以北宋時期的淮北地區的城鎮經濟為例，探討這一時期安徽地區的城鎮經濟發展。

一 北宋時期淮北地區的城鎮布局

北宋時期，淮北地區州級城市有潁州、亳州、宿州，縣級城市有汝陰、泰和、潁上、碭山、蕭縣、譙、蒙城、符離、臨渙、虹、靈壁、蘄。北宋時期，淮北地區的鎮大致有兩種來源:一是名目眾多的草市，如墟、集、場、渡、店、市等，由小到大升格而成。這種鎮市，是以鄉村經濟為基礎，居住人口比較集中，非農業人口比重較大，商品經濟較發達，交通較便利的區域性的社會經濟活動中心。對于這類鎮市，政府不設專官領治，而以他官兼管。這種鎮相當于后世的“非建置鎮”。二是由唐末五代的軍鎮轉化而來。宋太祖立國后，于建隆三年(962)開始削奪藩鎮將領的兵權，鎮的軍事職能消失。這樣，有的鎮被裁撤，即使存者，也是經濟職能加強，只“主煙火兼征商”［1］，從而被稱為鎮市。《宋史·職官志七》云:“諸鎮，置于管下人煙繁盛處，設監官，管火禁或兼酒稅之事。”對于這種鎮市，政府設專官領治，所以實質上成了縣以下與鄉并列的一級準政府機構。無論是由草市升格而成的鎮，還是由軍鎮轉化而成的鎮市，在北宋時期淮北各地分布都非常多。［2］

此處根據宋人王存《元豐九域志》一書的記載，列表介紹北宋時期淮北境內城鎮的布局。［3］見表1。

表1 淮北地區城鎮一覽表

根據上表，北宋時期，涉及今淮北的縣城共14個，其中3個與州、軍同城而治，故又可稱之為州城、軍城。其選點設置一般是從政治控制和行政管理的角度考慮，所以分布比較勻稱。淮北區域內計有鎮26個，且有一個泰和縣治所設在百尺鎮上。淮北地區一些地理位置優越的政治性城市逐漸演變為區域性經濟中心城市，且經濟職能日趨重要，從

而演變成為綜合性城市，如宿州、潁州、亳州等城市，成為當時聞名遐邇的區域性綜合城市。宿州(治今安徽宿州市)，位于汴河沿岸，在唐時就很發達，以致“羅城狹小，居民多在城外”;經北宋“承平百余年，人戶安堵”。［4］潁州，“地瀕淮、潁，厥土良沃，水泉魚稻之美，甲于近甸”，“故自慶歷以來，賢士大夫往往經營其處，以為燕閑之地”。［5］亳州，乃“舟車輻湊之地，郵傳旁午之途”，［6］城鎮十分發達。

二 影響淮北城鎮經濟諸因素

北宋時期，安徽淮北諸州，地近京畿，北宋三大漕渠中的兩條——汴河、惠民河流經這里，因而沿河流域的城鎮建設受到北宋中央政府的重視。汴河、惠民河的開發促進了安徽境內沿線商業城鎮的興起，其中比較大的有柳孜、白樣、臨渙、薪縣、薪澤、第城驛、埇橋、靈璧、虹等。如位于汴河北邊的埇橋鎮，原是隸屬符離縣的一個小鎮，由于其南臨汴河，為“舳艫之會，運漕所歷，防虞是資”。［7］

汴河，即隋通濟渠，宋名汴渠、汴河、汴水。水自滎陽東南流，經開封市及杞縣、睢縣、寧陵、應天府(今商丘市)、夏邑，至永城東入安徽界。又經柳子、符離、靈壁、虹縣，至今江蘇盱眙對岸入淮，與邗溝(又稱江淮運河)、江南運河、浙江運河聯接。五代紛爭，疏于治理，宿縣以東已是重載不能行。汴河是聯系黃河、淮河、長江三大水系的紐帶，是貫通我國南北的大動脈。自隋大業元年開通，到南宋時湮廢，歷隋、唐、五代、北宋四個朝代，前后使用了500余年，北宋時期是其鼎盛時期，“運潛商旅，往來不絕”。有宋一代，“惟汴河是賴”，太平興國六年，“汴河歲運江、淮米三百萬石，菽一百萬石”，至道初上升至580萬石，大中祥符初猛增至700萬石。［8］又據《薛奎墓志銘》透露，薛在任淮南轉運使、江淮制置發運使時，曾“歲以八百萬石食京師”。［9］雖然其后罕及其多者，但終北宋朝，一般每年的漕運量仍在500萬石以上。汴河漕運將江淮一帶的糧米百貨源源不斷地運至當時的統治中心地區，供應百官和軍隊的需要。此間，對作為汴河重要流經區域的淮北地區，也產生了廣泛的影響。

由于汴河是貫通南北交通的大動脈，北宋政府對汴河的疏浚與整治十分重視;與此同時，淮北境內汴河沿線的城鎮也受到更多的關注，如宿州州城、靈璧縣城等城鎮的發展就與此息息相關。元祐中，宿州知州周秩等人以“恐有盜賊竊據，以斷運路”為由，奏請朝廷展筑宿州外城，預計需用工57萬，錢1．9萬貫，五年畢工。朝旨已見準，后以費用不貸和多有異議而罷。［4］元符元年，升虹之零壁鎮為零壁縣。考零壁未置縣前，已有守把兵士80人，另外又移虹縣尉一員、弓手60人、監務官一員于零壁鎮，統治力量已較強，后升鎮為縣，無疑也是從保證“運路常通”的需要出發的。在這一時期，汴河沿線州縣治所還紛紛深溝高壘，筑土為城，變而成為軍事上的重鎮。

汴河漕運的興起是影響北宋時期淮北城鎮布局的重要因素。淮北地區處于我國的南北過渡地帶，其城鎮發展與南北交通路線有著非常密切的關系。可以說，北宋時期淮北地區城鎮發展各要素中，漕運因素至為重要。主要城市都是隨著漕運運輸的發展、變化而發展、變化。漕運運輸的盛衰，直接影響到淮北地區城鎮的發展。如符離、譙、亳、臨淮等。北宋定都開封，由于駐有龐大的官僚機構和軍隊，在經濟上主要仰仗南方諸路。福建、廣南、兩浙、荊湖、江南、淮南6路的米糧、布帛、土產、百貨，源源不斷地運往今河南中部的開封地區，無論走水路還是走陸路，今安徽地區都是必經之地。而在這些水陸交通沿線，則分布著眾多的城鎮。對于這些聯接京師和南方6路的水陸交通干線，北宋王朝自始至終也都格外重視。自京畿往東，走汴河路，至永城東入今安徽界，經臨渙、符離、靈璧、虹縣，至今江蘇盱眙對岸的清口渡淮，走江淮運河，至揚州瓜洲渡江至鎮江。自京畿往東南方向有兩要路:一經蔡河人潁水，經汝陰，至潁上縣西正陽入淮;一經陳留走渦河至譙，過蒙城，至今懷遠渡淮，經濠、滁至揚州。這樣，淮北境內的臨渙、符離、靈璧、虹縣、潁上、蒙城、懷遠、濠、滁等沿線城鎮也發展了起來。

在北宋時期安徽城鎮布局中值得注意的一個現象是，社會經濟的發展導致一些城鎮周邊出現了環城草市鎮。這類市鎮規模不大，多位于繁華都市的周邊地帶。據文獻記載，宿州的附城草市鎮很具有代表性。宋哲宗元祐七年(1092)，蘇軾《乞罷宿州修城狀》中明確指出:“諸處似此城小人多，散在城外謂之草市者甚眾”，“乞展筑外城十一里余”。［4］可以說，北宋時期安徽境內環城草市鎮數量眾多，這些環城草市鎮的興起，實際上是城市突破了城墻的限制、向周圍擴張的一種形式。由于這類市鎮依城而存，與原來的城鎮連成一體，成為了城鎮體系的一部分，推動了城鎮規模的擴大。宋神宗熙寧七年四月甲午，“詔諸城外草市內保甲毋得入鄉村都保”。［10］于此可知，此時已把城外草市與市鎮納入到城市的區域之內。

此外，手工業的發展對淮北城鎮的經濟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如白土、開順、麻步、大通、符里窯、礬山、霍山等鎮以陶瓷業興。昆山以產礬盛，大通以鐵冶起，霍山、開順、麻步則是著名茶場。這些鎮往往隨著主導產業的興衰而興

衰。如安徽蕭縣白土鎮，盛產陶瓷制品，窯場“凡三十余窯。窯戶多周姓，有總首，其陶匠約數百人。制作頗佳”。［11］除了陶瓷產業外，白土鎮還盛產煤炭，這也對白土鎮的發展起到了一定作用。11世紀末，蕭縣白土鎮一帶開始采煤燒瓷、煉鐵。元豐元年(1078)蘇軾任徐州刺史時，寫有《石炭行》詩，該詩前《引》說:“彭城舊無石炭，元豐元年十二月，始遣人訪獲州之西南、白土鎮之北。以(石炭)冶鐵作兵，犀利勝常云。”北宋白土鎮燒制瓷器，也是用煤作燃料，這說明煤的使用范圍已相當廣泛。

三 北宋時期淮北城鎮經濟探析

我國古代城市的最初發展是建立在政治和軍事功能上的，長期實行的是坊市分離的制度，經濟功能體現的并不明顯。到了宋代，隨著社會經濟尤其是商品經濟的發展和繁榮，以及社會各階層對于城市商業活動的積極參與，城市面貌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并呈現出鮮明的時代特色。宋代以前，我國城市中長期實行的是坊市制度，不僅用作交易的場所被嚴格限定在一定區域，交易時間也僅限于白天，到了宋代，上述情況則有了很大改變。

北宋時期，淮北地區農業、手工業的發展，使大量的農副產品及手工業品涌入市場，從而大大激活了境內的商業貿易活動。發達的水陸交通網，溝通了與全國各地的聯系，使城鎮商業又獲得了大發展。

政府商稅收入的數量及其變化是衡量宋代安徽城鎮商業發展狀況的一個重要指標。此處以商稅幾個方面的稅額情況，來說明宋代淮北各州縣城鎮的經濟發展狀況及水平。

北宋淮北境內城鎮迅速崛起，城鎮中的商業貿易發展迅速。宋代以前，我國城市商業的發展不僅有坊市的隔離、時間的限制，對經營者也有各種歧視和限制。宋時，由于客戶與地主間人身依附關系減弱，加之不抑兼并的土地政策，促使宋代商品經濟獲得大的發展，當時人們已注意到“行商坐賈，通貨殖財，四民之益也”，［12］重商思想開始形成。受到商業帶來的經濟利益的驅動，廣大農民和地主“去為商賈”［13］的現象日漸增多。很多鄉村民眾生活資料匱乏，便來到城市中從事工商業。農閑之時，廣大農民“百逋從身，解償之余，儲積無幾，往往負販傭工以謀朝夕之贏者，比比皆是”。［14］一些農民為逃避力役而轉為商賈，如熙寧元年(1068)，知諫院吳充說:“今鄉役之中，衙前為重。民間規避重役，土地不敢多耕，而避戶等;骨肉不敢義聚，而憚人丁。故近年上戶寢少，中下戶寢多，役使頻仍，生資不給，則轉為工商，不得已而為盜賊。宜早定鄉役利害，以時施行。”［15］為了追求財富，在城市中經營商業的地主也大有人在，有的人還最終發展成為職業商人。

商稅多寡是反映城鎮規模大小及經濟發展水平的重要參數。宋代安淮北內的一些城鎮，不僅為淮北之最，甚至在全國也罕有能比者。此處根據《宋會要輯稿》食貨15—17記載的熙寧十年淮北部分城鎮商稅數額，以窺探北宋淮北境內各城鎮的商業規模及其在經濟上的重要程度。見表2。

表2 熙寧十年淮北部分州縣城市商稅數額表

上表鎮中，正陽分別是沈丘、萬壽、潁上的2倍多，并超過州城汝陰。總而言之，由于商業經濟發展迅速，北宋時期，淮北地區城鎮等位于淮北的州縣城鎮的經濟遠遠超過省內其他地區。

四 結論

北宋時期是淮北城鎮發展史上一個非常重要的轉折時期，這一時期城鎮的數量不僅超過了前代，而且城鎮的類型及職能也愈來愈多樣化。淮北地區的州縣級城市不僅僅是為王朝的政治統治服務的區域政治、交通、商業中心，也開始逐步地成為州縣所轄區域內的經濟中心。同時，作為新型的工商業據點，鎮在淮北地區的經濟生活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通過鹽、酒農副產品和手工業品的集散交流，使得周圍鄉村的自然經濟體與城市交換經濟發生日趨廣泛而又頻繁的聯系，宋政府的商稅收入也頗為豐厚。交通的發展，手工業、商業的促進作用，使得北宋時期的淮北城鎮經濟有了長足的進步。

［1］(宋)談鑰．管鎮［A］．嘉泰吳興志:卷10［M］．北京:中華書局，1990:4730－4731．

［2］王鑫義．淮河流域經濟開發史［M］．合肥:黃山書社，2001:532－539．

［3］(宋)王存．元豐九域志:卷5［M］．北京:中華書局，1984:194－197．

［4］(宋)蘇軾．乞罷宿州修城狀［A］．蘇軾文集編年箋注［M］．四川:巴蜀書社，2011:365，365．

［5］(宋)蘇頌．少府監致仕王君墓志銘［A］．蘇魏公文集:卷61［M］．北京:中華書局，1988:935．

［6］(宋)徐鉉．大宋故亳州蒙城縣令曾君墓志銘［A］．徐公文集:卷30［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6:580．

［7］(唐)李吉甫．河南道五·宿州［A］．元和郡縣圖志:卷9［M］．北京:中華書局，2005:28．

［8］(元)脫脫．宋史:卷177［M］．北京:中華書局，1977:2655．

［9］(宋)歐陽修．資政殿學士尚書戶部侍郎簡肅薛公墓志銘［A］．歐陽修全集:卷26［M］．中華書局，2001:303．

［10］(宋)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卷252［M］．中國經濟史考證(上)，北京:中華書局，2012:340．

［11］(宋)洪邁．蕭縣陶運［A］．淮河流域經濟開發史［M］．合肥:黃山書社，2001:499．

［12］(元)脫脫．宋史:卷329［M］．北京:中華書局，1977:10598．

［13］(宋)劉摯．論助役十害疏［A］．患肅集:卷3［M］．北京:中華書局，2002:52．

［14］(宋)莊綽．廣南僧率有室家［A］．雞肋編:卷中［M］．北京:中華書局，1983:65．

［15］(元)脫脫．食貨志［A］．宋史:卷177［M］．北京:中華書局，1977:2881．

An analysis of the urban economy in Huai－bei area of Northern Song Dynasty

Kang Wugang
(Center for Historical Geography Studies，Fudan University，Shanghai 200433，China; Institute of Anhui History，Anhui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Hefei，Anhui 230053，China)

During the Northern Song Dynasty，the northern region of Anhui province(also called“Huaibei Region”)has been a regional political，transportation，commercial center and a traffic hub between the southern region and the northern region in China．The Bian River and the Huimin River also promotes the development of towns in Huaibei region．Because of it，along with the urban traffic，the development of handicraft industry in Huaibei region during the Northern Song Dynasty，there had shown a flourishing town economy．

the Northern Song Dynasty;Northern Anhui province;layout of urban development;economic development

K244

A

1672－6758(2015)05－0037－4

(責任編輯:宋瑞斌)

康武剛，博士后，復旦大學歷史地理中心;助理研究員，安徽省社會科學院歷史所。

安徽省社科聯2014年非資助課題“宋代安徽州縣城市的形態結構與社會經濟研究”(項目編號:B2014004)。

Class No．:K244 Document Mark: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