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平
20世紀90年代以來,以互聯網、大數據、3D打印、合成生物等為代表的第三次工業革命深刻改變著社會的生產方式、思維方式乃至生存的方式。一方面,金融創新與科技創新為人類物質財富的創造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手段,為人類共享豐富的物質財富提供了空前的可能;另一主面,以開放、對等、參與、共享為主要特征的互聯網時代,為民族和解與文化共融提供了更大可能。然而它同時也帶來了更大的不確定性,全球范圍內的貧富分化、社會動蕩、環境污染、生產過剩、經濟停滯等危機隨之而來,人們的無價值感、無幸福感、無道德感、無意義感也愈加強烈。如果這般高速的經濟發展并不能帶來人們生活滿意度的提升,我們是不是該停下來反思:我們究竟要什么,是選擇不顧一切地向外攫取,還是回歸原本十分簡單的價值認定?
關于人最根本的、內在的追求有很多不同的說法,有的人說是“利益”,認定“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也有科學研究 (如量子力學)認為,宇宙萬物的本質是能量,微觀粒子以不同的頻率振動旋轉形成一種能量場,變成一個五彩斑斕的世界,而“仁愛”是宇宙最高的能量,所以,世界的本源不是利己的、自私的,而應該是利他的,是從愛出發的。
這個宇宙觀直接影響對人性的認識。其實從古至今就有人性善還是性惡論之爭,歐洲中世紀的神學對人性的否定最終走到禁錮人性的極端。文藝復興則是對人性的解放,但這種對人性的解放并沒有直接回歸完整的人本、從宇宙大愛出發、天人合一的那個根本,而只是回歸了人性當中“自我”的部分。實際上,人的個體和整個宇宙是不可分的,也就是說人的神性和動物性是并存的。文藝復興回歸了人的動物性,也就是人個性、個體的需要,因此個體與整體,人性中的動物性與愛的神圣性相互對立的那一面一直被放大。盡管歐美新教資本主義試圖將二者的矛盾統一在世俗的經濟擴張上,經過工業革命、市場經濟和公司的力量 (公司其實是公司化、擬人化了的個體),釋放出前所未有的生產力,然而隨之而來的個體與整體的對立 (比如環境問題、社會矛盾等等)也被放大到了極致,然后漸漸發現走不通了。于是在這個過程中,市民社會產生出各種制約人性之惡的制度安排,企業也被動地調整出了一種改良方法,就是強調企業社會責任,讓企業做慈善,去贖買良心和社會責任,但這種方法并沒有觸及根本。
現在中國傳統文化的復興其實也是因為更根本地看到人性內在的完整性,從向神性的異化走向對動物性的異化再走向回歸,這個回歸在中國當前社會發展過程中也體現得很奇妙,也就是我們說的三個三十年。
第一個三十年,我們實現了民族獨立和人民解放,初步建立起社會主義基本制度,為國家未來的發展打下了堅實的政治基礎;那時候可能偏重于公平、社會、國家集權,用道德感召代替物質激勵,忽視了人的個體差異和基本需求而盲目追求制度上的一大二公和道德上的高大全。
第二個三十年,我們把工作中心轉移到經濟建設上,改革開放發展經濟,進入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新時期;在這一階段我們偏重效率,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暫時在公平性上做了妥協。這一時期經濟的飛速發展把人的動物性調動到極致,把對物質財富的崇拜推到極致,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
無論如何,這兩個三十年最終是為建設更美好的社會打下了政治和經濟基礎。
第三個三十年,大家都覺得美好社會還遠遠不夠,應該是把公平和效率結合起來,比如在更加關注經濟發展的同時,怎樣將發展的成果為全體社會成員共享?“社會價值”在這個背景下提出來有其必然性。從社會形態上來講,我們的重點從國家到市場再到社會。實際上第三個三十年,應該是真正進入一個以“社會”為主題的三十年,是倡導社會價值的三十年——這既是對前兩個三十年的繼承和發展,也是一種螺旋式上升的轉型升級。
回歸的最終目標是什么?“大道之行,天下為公”,也就是人盡其力、貨盡其用、公平正義、永續發展,這是古今中外人們的共同追求。國家獨立、經濟發展都是手段,我們追求美好社會的目標、我們內心的理想才是最終的目標。所以,我們在經歷每一個階段的時候要牢記而不是違背這個目標,那就是:以人為本,讓人更幸福,讓人類社會更美好。
社會價值是組織和個人通過物質和精神成果的創造,為全體社會成員帶來的共同利益。如何衡量社會價值量?我們認為對任何一個有執行力的組織機構而言,社會議題的公共性和解決方案的系統性兩個要素決定了其創造的社會價值“量”(如圖1所示):議題公共性越強,公益性越大;解決方案強調制度、體制、機制和商業模式的設計越是具有系統性,越能最大限度滿足各利益相關方,其產生的效率就越高。二者相乘所得區域越大,其產生的社會價值越大。

圖1 社會價值創造量對比圖
社會價值同時也是一種理念,倡導參與社會生活的所有成員以有利于促進社會公平、資源有效利用、環境可持續發展、實現人類身心健康、和諧共處為目標,以其對社會價值的貢獻作為衡量個人價值的終極指標。
社會價值強調一切物質和精神財富的創造要為全體社會成員帶來共同的利益,要讓改革和發展的成果惠及所有的國民,否則這個改革開放和發展就失去了公平性和合法性。早期歐美極端市場條件下原始資本主義的貪婪和掠奪,如今全球化時代日益擴大的貧富差距和日漸衰竭的資源、環境都使我們看到,社會的公平正義僅靠叢林法則下野蠻生長的資本是不可能自發實現的,因此才需要社會主義的制度建設。
如果沒有明確而堅定的社會價值選擇,我們的理論將會淪為口號,而失去徹底性,口號和概念給人民帶來了無盡的想象和期待,但是夢想和現實之間卻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如果沒有明確而堅定的社會價值選擇,我們的制度設計將會缺乏系統性,我們會把發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簡單理解為簡政放權,而不是機會平等、民主法治;如果沒有明確而堅定的社會價值選擇,我們的社會治理也將淪為行政命令和運動的形式,導致一管就死、一放就亂;如果沒有明確而堅定的社會價值選擇,我們的社會評價體系就只有單一的量化指標——經濟用量來衡量,甚至公益也要量化——捐了多少款、蓋了多少學校,而不是用社會價值和對社會形成的長遠而積極正向的改變來衡量。
因此,社會價值不應停留在理念的層面,而應嵌入在社會發展各個層面進行多維度的社會價值生態體系建設。
資本對于市場的引導和撬動作用不可小覷,我們提倡社會價值引領商業價值,需要從根本上倡導主流資本驅動力的轉型升級,將社會價值植入主流投資理念中去,通過資本市場,影響和引導實體經濟走向可持續發展。
追逐利潤最大化是資本的天性。若沒有“社會價值”這一根本理念的導向,我們將會在狹隘的利益、恐懼 (害怕失去)和貪婪 (渴望更多)的路上漸行漸遠。
當我們被霧霾包圍、連呼吸的空氣都變得污濁不堪的時候,當青年人沉溺于網絡游戲而荒廢學業、放棄理想的時候,當我們的資本市場無視創新、樂此不疲地制造一個又一個泡沫的時候,誰又能說“這就是我要的美好社會”?所以,社會價值引領商業價值就是倡導投資者做真正的美好社會的天使,不做見利忘義的魔鬼。
自成立之日起,友成一直致力于成為社會價值的倡導者、孵化者和平臺搭建者,其英文名“YouChange”的天然使命就是對社會創新的嘗試和支持,特別是支持那些有理想沒有機會、有創新能力沒有資源的青年人。七年來,友成用1.58億元資助了150多個社會組織和社會企業,其中有許多是經過我們首次發現并支持的,后來得到更廣泛的社會關注和支持,成長為在業內非常成功的社會企業,比如樂朗樂讀、殘友、科學松鼠會、多背一公斤、金羽翼、益多公益、善淘網、一加一、剪愛等等。作為一個支持社會創新的公益基金會,友成形象地把自己定位為硅谷早期投資3F(3F是指Family,Friends和Fool)之外的第四個F——Foundation,我們用公益性支持填補社會創新創業者在最早期缺乏資金支持的空白,讓商業投資者有可能承接他們未來在創業期、成長期和成熟期的成長——友成用公益的天使資助打通社會創新的價值鏈。
然而,承接社會創新項目未來發展的商業投資基金在哪里?商業投資如何與公益資助形成完美對接?如何保證早期公益組織項目的質量和成長?這將是友成發起成立中的“社會價值投資聯盟”這一跨界平臺所要探索的重點。
2014年9月19日,友成聯合四十家跨界合作伙伴 (其中包含公益基金會、商業投資機構、研究機構、咨詢公司等)共同發起成立“社會價值投資聯盟”,聚焦教育、健康、環境、養老、反貧困等領域,以增進人類公共福祉為目標,關注公共性、長遠性的重大社會議題,以社會價值引領商業價值,它是政府、市場、社會跨界合作的橋梁,也是踐行社會價值投資理念的投資者的組織網絡和服務平臺。
聯盟將促進資本關注和解決社會創新型企業的融資和發展瓶頸問題,同時將社會公益資金引向更具創造性的社會問題的解決,為缺乏資源的社會創新創業者提供實現夢想的機會。
真正的社會價值實現必定是社會目標、解決方案和行動能力的完美統一。為此我們提出“社會價值投資的三A三力原則”(見圖2)。三A中的第一個A是Aim,強調以關注社會發展和解決社會問題為出發點、具備社會理想的內在驅動力;第二個A是Approach,是尋求解決方案的創新力;第三個A為Action,是實現目標的行動力。所謂社會創新就是持之以恒地瞄準目標、創新模式、打造執行力的過程,就是在三A(Aim、Approach、Action)之間循環往復的探索與實踐過程,三A三力必須三位一體、有機統一。也就是說凡是沒有效果、不可持續、非系統性的解決方案與盲目的行動,不管號稱是什么樣的目標,其結果都將不可持續,更難以創造真正的社會價值。建立驅動力、創新力、行動力三位一體的評價體系將是社會價值投資聯盟最重要的使命之一。

圖2 社會創新三A三力原則
未來的創新,一定是發端于對社會價值整體的關注,一定是極具包容性地將政府、企業、社會組織等各部門有機囊括其中,也一定會帶來社會生態系統的整體演進發展。在社會價值理念的引領下,每一個人都是創新的參與者,而每一個人也都將從中受益,讓我們一起去尋找、發現那些超越企業與社會、有可能引爆系統變革的社會創新引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