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其林
[摘要]張煒生態散文中傳達的重視荒野價值和野地情結,研究者一般將其歸因于地域文化、傳統文化的影響。把比較視野納入張煒散文研究中,將美國文學經典《瓦爾登湖》與張煒生態散文進行對照闡釋,可以發現梭羅及其著作對于張煒的重要影響。比較視野的運用,將突破以往張煒文學研究中的某種思維定勢,為生態散文和生態文學研究開拓新的空間和思路。
[關鍵詞]生態散文;《瓦爾登湖》;張煒散文;荒野價值;野地情結
[中圖分類號]I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8372(2015)02-0096-05
在張煒看來,理解梭羅和《瓦爾登湖》的關鍵,就是要正確理解梭羅與大地的關系,即要從人與大地關系的角度審視梭羅與《瓦爾登湖》。作為在19世紀中期以實際行動踐行大地理想的一位詩人,梭羅在瓦爾登湖畔從親近自然的狀態中與大地達成了和諧。他將包括人類在內的一切事物看做是大地的恩賜,因此人類面對自然時不應抱占有而應是親近的態度。
張煒深入到了《瓦爾登湖》的思想深處,捕捉到梭羅采取極端反叛姿態的重要意義。梭羅在瓦爾登湖畔所居住的那間房子雖然很小,卻因為作家本人回歸自然的態度和簡單的生活理念而成為無數人向往的神圣之地。梭羅在長期的隱居生活中發現,一個人為了維持生活并不需要耗費實際上所使用的物質,人們應該將更多的精力用于自己的思考。面對世界懷有一種天然的敬畏感,遵從自然的規律而不是征服自然,對于人們有著莫大的益處。如果人們過于放縱自己的欲望,在貪婪和奢侈的道路上越走越遠,那么淳樸的生活與健康的思想都會變得愈加遙遠。通過《瓦爾登湖》,張煒思考著人與物質、奴役與被奴役以及人與自然的關系問題,并從中發現了人類的盲目樂觀和虛妄自大。張煒認同這樣一種觀念,人們之所以在現實生活遭遇各種苦惱和不幸,很大程度上乃是人們對于自己與外界以及人與自然關系的認識偏差所致?!吧鷳B問題從其社會根源上看其實是人性、人格的問題。當人類文明發展到—定階段,尤其是在近現代科學技術最大幅度地張揚了人類意志之后這種環境問題愈加嚴重。”當人們以占有自然為趨勢的時候,自然與人的關系便已扭曲。
對枯燥、異化的城市生活厭倦之后,張煒重新走進自然,在山中的小屋中再次找到了人與自然的共鳴。受《瓦爾登湖》的影響和啟發,張煒也在山中度過了_一段幽居的日子。他發現山居的日子非但不會讓人感覺枯燥,反而會獲得一種罕見的寧靜與自由。張煒領悟到了山居生活的可貴,那種簡樸而和諧自如的生活是迷失于都市中的人們所無法享受到的。兩年左右的時間里,張煒在兩個山屋中過著近乎隱居的生活,遠離城市后,生活不僅沒有陷入到慌亂與寂寞之中,反而因隔絕了電話的催促、呼叫的喧鬧,在人與自然的相處過程中,都市中人們司空見慣的生存競爭偃旗息鼓了,干凈的空氣和寧靜的心靈讓作家對自然的親近與敬畏之腈油然而生。
“‘荒野也即原生自然,在美國自然主義思想家那里,卻是一個帶有美國特性的概念。愛默生于1836年發表了《自然》,提出自然是人類想象力的源泉,而且還反映人類精神的觀點。梭羅正是受其超驗主義思想影響,拿著一把斧頭在康科德以南的瓦爾登湖畔搭起森林小屋,獨自在那兒生活了26個月,帶回一本深刻影響人類對自然思考的書——《瓦爾登湖》。梭羅置身于自然中,直接與滲透于自然界萬物中的上帝交流,反觀人類的精神。于是,對‘荒野概念的領悟進入了一個新的境界。”伴隨著工業化進程的日趨加快,與人類長期保持原初和諧狀態的荒野正逐漸消逝,而人類也不可避免地陷入偏離自然的畸形生存狀態之中。進入工業化時代以后,科學技術帶來的巨大生產力和社會改變使人們逐漸形成了對于科學的迷信,工業化成了社會進步的表現。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人們不約而同地將自然視為落后的、原始的存在,并以遠離荒野作為時代發展的證據。在中國近現代歷史上,雖然經歷了政治變革、民族危難、文明扭曲等許多歧路,但對于科學文明及其享受卻是一條隱約可見的追求。到了20世紀80年代之后,中國的社會轉型逐漸加快,市場經濟體制幾乎將所有的人與自然納入生產要素的范疇,利益與欲望成了當下這個時代的基本主題。但不為人們所重視的卻是,伴隨全球化浪潮、市場化配置而來的是人與自然的日漸疏離,而人類本身也在同期承受了環境污染、生命委頓和精神變異的過程。從這個意義上,中國近現代的歷史可以被看做是人們對于自然存在的漠視與摒棄,人與自然的精神關聯正日漸變得稀薄。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梭羅在《瓦爾登湖》中對于荒野價值的發現才重新進入人們的視野,人們驚異地發現這位生態的先知所具有的前瞻意識和自然觀念。在《瓦爾登湖》中,梭羅熱愛并追求的是一種對于荒野價值的重新體認和執著表達。在他的筆下,荒野非但沒有暴戾之色和令人恐懼的形態,反而充滿了祥和氣息,人在荒野中流連忘返、身心放松。在荒野中,梭羅尋找到了一種牧歌式的靜穆,一種身心接近歸宿的健康和內心的充盈。他將荒野視為精神的寄托,因而用罕見的真摯情感身處其中,領悟人與自然融合為一的快樂。梭羅將自己的情感和精神寄托在瓦爾登湖畔的山脈、湖水、田野、動物、樹木、花草之中,對于它們的生活、習性甚至是感情有著非同尋常的敏銳觀察。在與自然界的相處中,梭羅發現了自然界的許多秘密,包括動物們的歌唱、相處,風的歌聲,雨的激情。在他的眼里,自然界的一切事物都是上帝創造的美妙音符,具有不可思議的魅力與熱情。
與梭羅對于工業文明的反思和警惕相似,張煒也對現代文明的過度發展持有批判的立場:“‘發展是個令人興奮的話題,但是今后人們將不得不更多地盯住自己的生存環境,自覺不自覺地進入權衡,以判斷自身的承受能力?!痹趶垷樋磥?,“任何一個時期,離開了對思潮,特別是對技術主義的批判和質疑,就會失去一個時代的倫理依據?!迸c梭羅所處的時代相比,張煒生活的當代社會面臨著更加嚴峻的生態危機和環境壓力。他清醒地看到:“擺在我們面前的起碼有兩大難題:自然環境和人文環境。我們要設法阻止它們的繼續惡化。”“美國的科技高度發達一路領先,可它排放的溫室氣體占世界總排放量的四分之一,在世界所有重要國家中,唯有它公開宣稱不遵守‘京都協議——這樣的‘高科技綜合征不見鬼去,人類就得去見鬼?!薄坝腥搜劾镏挥袘眉夹g。這種觀念的結果就是人類社會管理全面走向非科學化,最后弄得治安惡化,資不抵債:所有收入加起來還抵不上環境污染造成的危害?!保◤垷槨妒兰o夢想》)也正是因為這樣,張煒愈加感覺到重新發現和融入自然的可貴。這種尋歸荒野的強烈,一方面基于作家的生活經歷一“我曾生活在海邊林子里,所以相對于眾聲喧嘩的場景,我更親近的是自然、是各種動植物。它們籠罩并感召了我,給我另一種表達?!保◤垷槨丁拔膶W周”答辭》)另一方面,也是更為重要的,則在于作家對于當代社會日益普遍的科技迷信和發展至上觀念的反思。
梭羅將荒野與人類的精神看做是同構性的存在,認為在荒野中包含著能夠使人類保持心靈健康和淳樸觀念的力量:“我們可以想象,當人類正處于搖籃時期,有些富有進取心的人爬進一個巖洞去尋求掩蔽。每個小孩都在某種程度上重演人類對世界的體驗,他喜歡待在戶外,甚至在濕雨和寒冷的天氣里也如此”。他發現越是接近荒野的東西,也就越保有純真和自然:“從爐邊到曠野是一段很大的距離。要是我們更多的白晝和黑夜都與天體之間毫無障礙,要是詩人不是在屋脊下滔滔說那么多,要是圣人不在屋子里住那么久,那也許就好了。鳥兒不在山洞里唱歌,鴿子也不在鴿棚里愛護它們的純真。”然而,身處19世紀中期的梭羅并非一味沉浸在對于荒野的欣賞與融入,他在急劇發展的社會中也敏感地發現了工業文明對荒野的破壞:“我們熱切地希望在大西洋海底鑿條隧道;讓舊世界通往新世界縮短幾周的路程;但說不定泄露出來、傳人寬闊下垂的美國人耳朵里的第一個消息,卻是阿德萊德公主患百日咳?!薄斑@就是誰要斗智也斗不過的普遍法則,就連說到鐵路也是一樣。建造一條供全人類使用的繞世界一圈的鐵路,等于要筑平這個星球的整個表面。人們有一種模糊的概念,認為只要他們長期堅持用合股經營,加上鐵鍬挖地,所有人最終都能乘火車達到某個地方,幾乎用不了多少時間,也不必花錢;可是,盡管成群結隊的人奔向車站,而列車員大聲喊道:‘大家上車!一在黑煙吹散,蒸汽凝結的時候可以看到,有些人爬上了車,其余的人被碾過去,這將被稱為,也的確是‘一件可悲的意外事故”。梭羅在瓦爾登湖畔已經預見到不顧自然環境的發展將會帶來的惡果,對于泛濫的欲望和膨脹的科技始終保持著警惕和批判:“如今,湖底的樹干、古老的獨木舟,還有黑黝黝的四周林木都已消失,村里人對湖在何處幾乎一無所知,他們不是到湖里洗澡或飲水,而是想把這片應視同恒河水一樣圣潔的湖水,通過一條水管引到村子里,供他們洗盤子!一他們想靠轉一下水龍頭、拔一下塞子便得到瓦爾登湖的湖水!……這匹特洛伊木馬,肚子里藏上了一千人,是由唯利是圖的希臘人引進來的!這個國家的戰士在哪里?穆爾廳的穆爾要在迪普卡特迎接它,把復仇的長毛戳進這得意忘形的瘟神的肋骨中間。”可以說,他自己走向荒野,并不斷地呼吁接近荒野的生活方式,實際上是讓人們重新發現荒野的偉力,接受一種自然文明的洗禮,使人膨脹的欲望得到徹底的冷靜和反思。
在《融入野地》中,張煒這樣表達自己對于野地的渴望之J隋:“這純稚的想念如同一首熱烈的歌謠,在那兒引誘我。”在城市中找不到真正的荒野,張煒遂將目光投向了城市之外的廣袤土地,他堅信只有身處野地,人與自然、人與泥土之間才能形成水乳交融的關系:“他像一棵樹一樣,在一方泥土上萌生。他的一切最初都來自這里,這里是他一生探究不盡的一個源路。人實際上不過是一棵會移動的樹。他的激動、欲望,都是這片泥土給予的。他曾經與四周的叢綠一起成長。多少年過去了,回頭再看舊時景物,會發現時間改變了這么多,又似乎一點也沒變?!鄙踔粒骷以诰裆弦才c荒野融為一體:“我站在大地中央,發現它正在生長軀體,它負載了江河和城市,讓各色人種和動植物在腹背生息。令人無限感慨的是,它把正中的一塊留給了我的故地?!倍凇赌愕臉洹分?,張煒對荒野價值與作家之間天然的契合關系有著深刻的認識。在他看來,作家應該對自然懷有敬畏與親近之情,人類來自大地,大地哺育人類,并使我們學會了語言、歌唱,人類仿佛是大自然的情緒傳達者,需要始終保持對于自然的熱愛與傾聽。只有真正聽懂了大自然的聲音,作家才能熱愛生活、熱愛藝術。自然賦予作家以語言的敏感,讓他們在感悟自然的過程中細膩地傳達作家對于人與自然、人與社會關系的深沉思考。是否真正地認同荒原、感悟大自然,被張煒視為作品優秀與否的一大標準。張煒自童年時代便與自然相處,他與林莽、沙地、花草、小動物們建立了最真摯的感情。在他看來,只有當一位藝術家、一位作家真正地以大自然為表現對象時,他才會與大地一起共呼吸同命運,他才會真正地體味自然界存在的環境、情感甚至想象。在優秀的作家筆下,自然界的一切事物都充滿著生命的靈動感,作家必須懷著平等的精神與它們交流。
梭羅和張煒都敏感地察覺到消費主義、工具理性、科學技術與自然環境破壞、人類精神萎靡之間的內在關聯,試圖通過對荒野的重新認識和融入野地來解決人們的心靈問題,以此撫慰陷入精神困境的人們。
梭羅預見到了工業文明與自然之間的矛盾,才對荒野的價值進行重新的勘察和體認,提出了融入荒野以保持人與自然的親密關系,拯救現代文明造成的物欲泛濫的環境等問題。作為同代人中的特立獨行者,梭羅有如一劑良藥,喚醒了在工業文明幻象中沉迷的人們,激發了他們對于自然的情感和認識。他以《瓦爾登湖》為載體,觀察自然,融入自然,呼吁人們去認識自然的價值,并且去保護自然,正確處理人與自然的關系。體認荒野的價值,而后融入荒野,成為梭羅思想發展的內在線索。
在《瓦爾登湖》中,梭羅記錄了自己重歸荒野之后的身心體驗和情感歷程,并從中發現了潛藏在人們內心深處的荒野意識:“有時在星期天,我聽見鐘聲,來自林肯、阿克頓、見德福德或康科德的鐘聲,當刮的是順風時,一種微弱、甜美,可以說是自然的旋律,真值得加入到荒野中。在森林上空相當遠的地方,這音響發出某種顫動連續的低鳴。仿佛地平線上的松針是一架豎琴上的弦線,這聲音就從它上面掠過。在最遠距離里聽到的一切聲響,都產生出同樣的效果,這是宇宙豎琴的顫動聲,一如橫亙在中間的大氣使得遠方的山脊帶上天藍色,看上去十分悅目。既然是這樣,傳到我這里的就是經空氣過濾的旋律,它和森林里每片葉子、每根松針進行了交談,也即被自然元素吸收的那一部分音響,經過調解變調,發出回聲,回聲的魔力與魅力也在此中。它不只是把鐘聲里值得重復的部分加以重復,而是還部分地包含了森林的聲音,這是林中仙女日常談話和吟唱的曲調?!?/p>
可是與梭羅所處的時代相比,張煒所感受到的自然已經遭到了現代文明的蠶食,荒野逐漸成為遠處的風景,人們對于現代化的生活趨之若鶩。在這個進程中,自然不再成為人們精神的寄托,而是淪為了現代化的絆腳石和被侵犯的對象:“幾十年的時間一晃就過去了。一條黑色的、散發著惡臭的河擋住了我的去路,使我不能繼續往前。沒有橋,也沒有舟,甚至看不見一個人影。我只得沿著河堤往前躑躅。就這樣我到了海邊,卻沒有看見一片叢林。沒有當年那些小動物了,一只也沒有,連貓和狗都極少見到。倒是有一些老鼠在蕪草中出沒,大白天發出吱吱的吵叫。平展展的原野變成了坑坑洼洼,枯草在污水邊腐爛。大海就在眼前,可它不是藍色的,而是像醋和醬油的顏色,發出一股濃烈的堿味兒。沒有白帆,沒有漁人,往日的拉網號永遠地消失了。我站在大海灘上張望,仍然想尋找我的叢林。取代它們的是開礦者挖出的矸石山,是一股股粗壯的黑煙。由于所有的樹木都剝落了,一個個村落就赤裸在那兒,瘦小得令人生憐。我最后轉到了大林場舊址,同樣沒有見到叢林。它化成了一些大大小小的水坑,惡臭撲鼻,水中看不到魚,也看不到一種水生植物。那些氣泡在陽光下閃動,像一些可怕的眼睛。我急急地逃開了?!保◤垷槨兑顾肌罚埧岬默F實讓作家痛苦不已,他陷入到了_一種難抑的悲憤,作家對人類追求的物質主義和科學技術的迷信發出了厲聲的控訴。作為反抗,于是“我常在夜晚蹲在玉米田壟里,久久不動。這里的空氣吸飽了,它給人靈感,給人真正的激動。這才是一個人所能享受的最好的夜晚?!薄巴恋卦诖合那锒膫€季節里有不同的魅力,它會把你緊緊地吸引著,讓你不愿意背離它?!保◤垷槨短镆暗墓适隆罚?
融入荒野之后,梭羅發現俗世的寂寞與煩惱消失殆盡:“我從未感到寂寞,也絲毫沒有為孤獨感所煩惱,但有一次,那是我進入森林幾周之后,當時有整個鐘頭的時間,我產生了疑問,要過寧靜而健康的生活是否還是非得有人類作為近鄰不可。處于孤獨的狀態時有點不愉快。但與此同時,我也意識到自己的情緒中有著一種輕微的失常狀態,并似乎預見到自己會康復?!薄懊恳粭l小小的松針都舒展擴大,脹滿了同情,待我如摯友。我非常清楚地感到,這里存在著一種對我親如骨肉的關系,甚至也存在于一般人稱之為荒涼陰郁的處所之中,我還意識到,和我血統最接近而又最富于人性的并不是一個人,也不是一個村民,所以我覺得,再也沒有一個地方在我看來會是陌生的了?!薄锻郀柕呛方虝藗儾粌H以感官去體驗自然,而且以心靈去領悟自然、真誠對待自然,從而恢復人與自然和諧的原初狀態。
梭羅這種尋歸荒野的意識在張煒這里引起了共振。在張煒看來,人類既然來源于大地,那么大地的存在就決定了人類的性質,這種性質是無法改變的。正是由于人類來源于大地,因此當人類遇到精神困惑與情感迷惘時,應該想方設法地重回大地,從那里汲取精神的慰藉與超越的靈感。在張煒的筆下,大地不是一種空洞的象征符號,而是具體可感的、活生生的現實存在,只有進入大地的現場,人們的精神才能與自然真正形成共鳴。張煒不僅將野地視為人們寄托精神、尋求慰藉的場既而且看作作家獲得靈感、啟示的福地,野地之于作家具有極為重要的意義,“你天天關在樓房里,在人叢中奔忙,你真的會與土地一起呼吸,并且真的會有逼真的想象和描寫嗎?我想這做不到。什么事情都有個條件,離開了這些條件,要做到很難很難。需要你沾一身泥巴,你就要沾;需要你滿手滿臉青草的汁水綠屑,那就那樣好了。這是些條件,你帶著它們走進那種要求里,去獲得至境。這一切必須真實樸素,必須真切,不然一切又都變成了演戲,事與愿違,你什么也得不到?!保◤垷槨短镆暗墓适隆罚?/p>
王兆勝先生在談到當前散文創作的癥候時指出:“就目前的情況來看,許多散文創新尚缺乏比較明確的方向和路徑,不少作品往往不是在參照系、價值觀、思維方式和文體本性上下工夫,而是沉溺于細枝末節的變招,有的還停留在‘追新獵奇和‘招人耳目上。我認為,散文革新更應該面向未來,放眼大局,追求大道。”而張煒以自己的切身經歷為基礎,意識到梭羅作品中的荒野書寫的價值,試圖以此從價值觀念和自然思維的大局上著手,更新散文創作的內在維度。梭羅的《瓦爾登湖》激活并推動了張煒的生態散文創作,極大地拓展了其作品的自然視野,幫助他建立起一種牢不可破的野地觀念。張煒的許多經典散文作品都是對于荒野價值的探尋與思考。張煒的生態散文吸收了《瓦爾登湖》的精神養分,融藝術性與思想性于一爐,具有極強的感染力。而比較視野的運用,有效地突破了以往張煒散文研究中的某種思維定勢,為生態散文研究開拓了新的空間和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