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從藍色開始”
——論李鋼的軍旅詩歌

羅　玲

(西南大學 中國新詩研究所，重慶 40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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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從藍色開始”
——論李鋼的軍旅詩歌

羅玲

(西南大學 中國新詩研究所，重慶 400715)

[摘 要]李鋼是重慶新詩發展史上的先行者，他的詩歌開創了重慶80年代詩歌的風貌，引領了全國新詩的風潮。以海上風景線，海軍形象，海軍日常生活為中心建構的軍旅題材詩歌在他的筆下具有了生命意識。李鋼詩歌中語詞的陌生化，也賦予了詩歌更廣闊的想象空間。

[關鍵詞]藍水兵；生命意識；詞語組合的陌生化；

中國新詩研究歷來眾說紛紜。在百年的發展歷史中，新詩因特殊的時代背景和創作方式引起了極大的社會關注，其創作和研究取得了相當大的成就和相對穩定的模式。新詩逐漸積淀起了自己的創作和批評傳統。新詩發展的盛況取決于兩個維度，一是無數詩人在這條路上默默的耕耘，二是一代代學人不懈的探求。在這樣的詩歌發展鏈條中，重慶無論是詩歌創作還是詩歌評論都取得了令人矚目的輝煌成績，“一切從藍色開始”的詩人李鋼便是其中重要代表之一。

李鋼詩歌創作很早，當初是寫舊體詩。李鋼回憶他詩歌創作的時候曾說：“為了寫舊體詩，我讀了許多古代的作品，專門研究了詩詞的格律，對于平仄對仗很是很了解的。我認為那對我以后寫新詩是非常有幫助的?！盵1](P162)李鋼從小讀了各種書籍，對于感興趣的書他從不放過?！爸R的積累對于詩人的創作太重要了，知識使詩人豐富，使詩人學會辨別。一個詩人至少應該知道中國文化、中國傳統，這樣才可能有根基?！盵1](P166)1986年，李鋼獲得全國第二屆新詩(詩集)獎。作為中國新時期“新來者”詩群的代表人物，在80年代詩歌創作中，引領著中國社會詩歌的風潮。然而給這位詩人帶來名聲和地位的作品，還是要數他軍旅題材的詩歌。當然，這其中不得不提到他風靡全國的《藍水兵》。《藍水兵》是組詩，它被收錄在《李鋼詩選》中，包括《海上發出的信》等，當然，也包括《藍水兵》這首詩。李鋼的這組《藍水兵》向我們展示了海上的風景，海軍的形象，以及海軍日常的生活畫面，它真實寫出了海軍守護著海疆的點點滴滴。

一、 海上風景線

水兵常年生活在軍艦上，每天睜眼見到的世界都是藍天與大海?！斑@里是海/沙塵下去/泥沉下去/石沉下去/鋼鐵之軀浮上來/血肉之軀浮上來/(水在山之上/艦在水之上/我們在艦之上/抬頭就是天空了)?！盵2](P175)在日復一日的循環往復中，對于所見所聞，詩人并沒有流露出厭倦之情，而是充滿了驚奇與感動。

早晨你醒來

在那棵扶桑樹上解開你的纜繩

總會將一只金鳥兒驚起

它撲楞楞地扇下幾根羽毛

響叮叮落在你的甲板上

世界頓時一片燦爛

在這令人眼花繚亂的光芒中

天開始一個勁地高

海開始一個勁地闊

藍水兵

你便一個勁地藍

——《藍水兵》[2](P200)

這首《藍水兵》是李鋼的力鼎之作。這首詩是作者離開部隊十年之后寫成。1980年全國的“朦朧詩”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沖擊，李鋼也深受其影響。從1979年開始日趨成熟的創作實踐，形成了新的審美心理。李鋼自己曾說：“忽然有一天，我感到腦子特別清新，有一種成熟的創作沖動(關于海的)。我知道，我的海已經形成了，于是我寫。”[3]十年前種下的詩情,今日得到了收獲。《藍水兵》一經發表，在全國引起了很大的反響。隨之，重慶詩歌作品也逐漸匯入中國詩歌的主流，漸漸地在全國詩歌中具有了一定的位置和影響。

當海上風景線由平靜湛藍的天空轉向了狂暴的臺風，海上開始波濤洶涌?！芭_風鉆進海洋的肺里/把那驕傲的胸脯高高撐起/臺風拍打著條條浪柱子/讓海洋渾身每一根汗毛都豎起來/臺風把SOS刮得漫天都是/它踩著岸的脊梁狠命搖晃/所有的漁帆都收起小鴿子的翅膀/遠遠地棲在避風港。”[2](P185)臺風來勢洶洶，讓人毫無防備。漁帆的渺小與臺風的無窮威力構成了強烈的對比，顯示出生命的渺小?！端{水兵》里詩人對部隊生活的懷念，對祖國熱愛的表達不僅是民族的，也是世界的。李鋼說：“即使今天把《藍水兵》翻譯到美國，一個字不改，美國人民也能接受。我國有我們的愛國主義，美國有他們的愛國主義。優秀的詩是可以超越文化，超越歷史，超越國界的。”[1](P166)水兵對祖國的熱愛，忠貞不渝。

二、 海軍形象

中國軍旅題材的詩歌歷史悠久，可以追溯到邊塞詩歌。軍旅題材的詩歌主旨一般與國家、民族聯系在一起，有一種崇高的精神追求。而李鋼軍旅詩與古代邊塞詩有很大的不同。邊塞詩屬于古代的抒情傳統，它表現的通常是忠君思想，戰爭的殘酷，邊塞的風光。而李鋼的軍旅詩作中體現的則是愛國思想，海邊風光，個人直面生命的勇氣與毅力。在狂風大浪的洗禮下，水兵具有堅韌的性格，是海疆的守衛者，是護航者?！拔沂呛６埽沂呛Ｖ?為遷徙的海族部落護航/為跳入海中沐浴的星辰少女們護航/為所有去天河的船筏護航/直到精衛鳥填平了海面/四月繁衍成青蠶/那姑娘仙袂飄飄回來采桑?！盵2](P170)(《四月送我來到海岸》)這些充滿浪漫主義氣息的詩句充分地展示了海軍的保衛者、護航者形象。李鋼在創作時，注重的是事物的具體可感性，即使要表現的事物是抽象的，也會通過一些具體可感的意象來烘托。這是李鋼詩歌的獨特性。

問他海魂是什么形狀的他也不說

(海星樣的？水母樣的？美人魚樣的嗎總之他不說)

而他那雙眼睛肯定是海魂賦予的

那兩顆藏在椰樹葉下的小行星

常常是夜里升起在海面，飽吸了太陽風

制造一些神奇的百慕大三角以外的啞謎

使海盜們無聲無息地消失

永遠躲進某幾條不明去向的鯊魚肚里

我們艦長，這海盜的天敵

——《艦長的傳說》[2](P194)

軍旅生活的艱辛既鍛造了水兵們強健的身體，也磨煉了他們的意志。水兵們在與海浪一天天的搏擊中，練就了堅毅的性格，處事不驚的鎮定態度。他們在與大自然進行著一場場征服與承服的較量中，對抗著海盜，守衛著祖國海上安全?！皩W會在巨濤狂瀾中走蕩木吧/學會暈船，學會嘔吐/讓海魂衫上的海浪翻滾起來/撞你的胸膛，猛烈地撞你的胸膛/嘔吐出所有的陸地吧/把一切島嶼都看作船/忘掉岸吧，忘掉岸/否則不是好水兵”[2](P173)(《老兵箴言錄》)這是老兵對新兵的囑咐。這也是作為一個好水兵的標準。水兵以艦為家，要適應船上顛簸的生活。在惡劣的生存環境下，水兵正氣炳然的形象，在李鋼的筆下具有幽默感和戲劇性，這突顯了軍人的樂觀主義與英雄主義。

三、 海軍日常生活

“詩一定跟它產生的時代有關系”，[1](P165)在南海艦隊當水兵的時候，詩人跑遍了南海幾乎所有的島嶼，大海賦予了他廣闊的胸襟和堅韌的性格。李鋼用詩歌記錄下了那時水兵惡劣，艱苦的生存現狀?！跋扇苏撇皇呛Ｑ笾参?找遍全艦也沒有長青苔的角落/可惜背上生不出儲水的駝峰/灼手的頭盔下倒是分布著許多幻想湖/泛起樹蔭/泛起蔗林/紡織娘織著綠茵茵的中午”[2](P181)在火辣辣的正午，水兵在海上尋找著陸地靠岸，等待著水源。“我們正處在一個越來越不需要救世主的世界,每個人都有力量去拯救自己。詩人若以救世的目光去看待一切,其結果將慘不忍睹”[4](P5)他與西方現代主義詩人不同，李鋼并無救贖的企圖，他只是直接刻畫與書寫人生的本來面目。惡劣的生存環境伴著枯燥無味的生活，“想起你。在海上想起你時/便想起雁傳書的事/便想起魚傳書的事/便隨手將給你的信寫在了/幾張過路的白帆上/這些帆很快就在海面飄散/使我的信成為無頭無尾的斷章”。[2](P188)他們與外界斷絕了聯系，在海上執行著祖國與人民賦予的光榮而艱巨的任務，他們要學會把思念埋在心里。但是，這些都不能阻礙水兵心中那顆赤誠的心，他們依然堅守在自己工作的崗位上，為著千萬人的安危。

然而標燈醒著，桅桿醒著

我醒著

我那顆星此時的領唱正輝煌

今夜很好

中國夜很安全

——《夜航》[2](P184)

這首詩表現的是水兵守夜站崗的情景。深夜，靜悄悄的海面，標燈，桅桿和水兵作伴，他們共同守護著祖國的夜晚，守護著人們的安危。這一句句樸實的詩句，表現的是海兵普通的日常生活畫面。在靜謐的天空下，海軍對祖國的忠誠在燈光中彰顯著。千千萬萬個日子，他們始終如一，不離不棄地守護祖國的海域。

李鋼常常把詞語陌生化，打破了語詞原有的固性，呈現了具有別開生面的意義空間。這正如羅蘭巴特所說的，“創設了一種充滿空隙和隱語,充滿缺空和吞并成性的符號,不可任何預想和固定意圖的話語”。[5]在大海的航行中，作者不僅傾注了對祖國的熱愛，而且具有了回歸生命本源的內涵。

海潮聲聲

千潮萬潮母親的聲音在召喚我

層層疊疊從四面而來

母親的聲音在后

回轉身去那是龍族的歲月在翻舞

母親的聲音在前

駛向前方母親海的微笑永恒而有魅力

——《母親海》[2](P206)

他的軍旅題材詩歌超出了軍旅生活的本身，具有了生命意識。生命意識是一種自我意識的覺醒，同時也是一種“自我夸大狂”[6](P215)的反動。它是在對象的觀照中沉思與洞悉生命，它是對人的境遇的探尋和追問。面對現代人紛繁復雜的生存狀況，“他們的責任是要把一般的語言變成獨出心裁的表現方式，而且有可能是他們私人所發明的獨出心裁的表現方式”。[6](P166)在海德格爾的觀念里， “一般的語言”就是“被遮蔽的語言”。隨著現代社會經濟的高速發展，語詞在連續不斷的流通中，會逐漸實用化、工具化，其含義在清晰化的過程中卻不得不付出狹窄化的代價。因此，語言的詩性被遮蔽了。而詩人的天職就在于恢復語言的詩性，使語言具有重新命名的功能。在語言的深淵中，每一個詩人都會痛苦掙扎。要形成自己獨特的語言風格，需要詩人苦心的經營，在不斷的創作實踐中尋找一條通往語言的秘密途徑。李鋼曾說：“詩歌要寫真實的體驗，不寫應景的東西；不去模仿別人，而是按照自己的路子寫，寫出自己的個性?！盵1](P165)李鋼的這種拒絕“眾聲合唱”的態度在他的詩歌中體現得淋漓盡致。

四、結語

李鋼是抒發生命意識的先行者。詞語組合的陌生化，富有隱喻意味的意象組接，也賦予了詩歌更廣闊的想象空間。大膽的比喻、新奇的意象、語詞的陌生化等造就的獨特語言風格，使他筆下的軍旅詩歌別具一番風味?！端{水兵》所帶來的成就與聲譽，對李鋼來說是一個新的起點。隨之，他的創作也達到了高峰。李鋼不是一個多產的詩人。他重質不重量，在淡泊中不斷試驗，換來自己詩藝的成熟。李鋼的創作態度很認真，萬龍生曾說：“他是個老老實實的菜農，賣菜不‘發水’，講良心。”[7]他在創作中向讀者呈現真實的面目。

[參考文獻]

[1]蔣登科.重慶詩歌訪談[M].重慶:重慶大學出版社，2013.

[2]李鋼.李鋼詩選[M].重慶:重慶出版社，1998.

[3]李鋼.從深海中尋詩.星星[J].1983,(5).

[4]李鋼.無標題之夜[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92.

[5](法)羅蘭·巴爾特.寫作的零度[A].轉引自西方文藝理論名著選編[C].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7.

[6]葉維廉.中國詩學[M].上海:三聯書店，1992.

[7]萬龍生.詩筆為文花亦香——李鋼散文漫議[J].涪陵師專學報，2000,16(2):33-35.

[責任編輯：Z]

[收稿日期]2015-04-12

[作者簡介]羅玲(1992-),女,四川自貢人,西南大學，主要從事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中外文學關系。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

[文章編號]1671-5330(2015)03-010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