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慕寧校本《金瓶梅詞話》第1回至第60回補(bǔ)校

陳 　 超

(江蘇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　江蘇　徐州　22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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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慕寧校本《金瓶梅詞話》第1回至第60回補(bǔ)校

陳 超

(江蘇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江蘇徐州221116)

摘要：陶慕寧校注本《金瓶梅詞話》雖然是目前關(guān)于明萬歷本《金瓶梅詞話》比較新的校本，但仍在校勘方面存在諸多問題。為此，劉敬林對該書前六十回進(jìn)行了較為全面的補(bǔ)校工作，然仍未能使其盡善。現(xiàn)在其研究基礎(chǔ)之上，就前六十回中存在的誤點(diǎn)、誤校、失校等問題進(jìn)行進(jìn)一步的糾正、補(bǔ)校，以此對前者查漏補(bǔ)缺。

關(guān)鍵詞：金瓶梅詞話；校勘；注釋

DOI：10.13757/j.cnki.cn34-1045/c.2015.01.013

陶慕寧校注本《金瓶梅詞話》(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0年。以下簡稱“陶本”)是目前關(guān)于明萬歷本《金瓶梅詞話》的最新校本，其在戴鴻森校點(diǎn)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85年)，白維國、卜鍵校注本(岳麓書社，1995年)等一系列研究成果的基礎(chǔ)之上，對明萬歷本《金瓶梅詞話》重新做了校注，且盡量保存了“詞話本”的原貌，成就不可謂不大。然而，其在校點(diǎn)方面仍然存在一些問題，仍然有諸多訛錯的地方未予以校改。為此，劉敬林先生對陶本前六十回做了補(bǔ)校工作，雖然彌補(bǔ)了陶本校勘上的一些不足，但仍有疏漏之處。鑒于此，筆者不揣淺陋，對陶本前六十回再作系統(tǒng)補(bǔ)校，以求對劉文進(jìn)行查漏補(bǔ)缺。

我們采用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91年影印萬歷本《金瓶梅詞話》(以下簡稱“萬歷本”)為底本，參酌戴鴻森校點(diǎn)本(以下簡稱“戴本”)、夢梅館校本(里仁書局，2009年版。以下簡稱“梅本”)以及崇禎本。行文中先引陶本原文，于原文之后括號內(nèi)列阿拉伯?dāng)?shù)字依次表示陶本的回、頁、行數(shù)。陶本若對所校有出示“校記”的，在引文后用“校記”字樣一并示出，然后提行以“按”字標(biāo)出筆者考訂、辨析之辭。

1．虎有儔兮鳥有媒，暗中牽陷自狂為。鄆哥指計(jì)西門慶，虧殺王婆撮合奇。(5．52．21)

按，“儔”字失校。萬歷本本如此，應(yīng)是“倀”字的訛誤。 “倀”，《太平廣記》卷四三二引宋·孫光憲《北夢瑣言·逸文·周雄斃虎》：“凡死于虎、溺于水之鬼號為倀，須得一人代之。”明·都穆《聽雨紀(jì)談·倀褫》：“人或不幸而罹虎口，其神魂不散，必為虎所役，為之前導(dǎo)。今之人凡斃于虎者，其衣服巾履，皆別置于地，此倀之所為也。”此處詩句中“虎倀”和“鳥媒”起興，都是喻指助紂為虐的人，這里指暗中幫助西門慶、潘金蓮?fù)榈耐跗拧Ｈ糇鳌盎墶敝v則非但文辭不通，更有違文意。第十二回：“虎有倀兮鳥有媒，金蓮未必守空閨。”又《水滸傳》第二十五回同詩中作“倀”，皆可比證。

2．張四道：“我雖是異姓，兩個外甥是我姐姐養(yǎng)的。你這老咬蟲，女生外向行，放火又一頭放水！”(7．77．1)

校記：放火又一頭放水 — 又作“一頭放火，一頭放水”，意思是預(yù)謀加害，使人陷入水深火熱之中。此語源自元雜劇《諸葛亮博望燒屯》，劇中有諸葛亮誘夏侯惇入博望城，舉火燒屯，又放水淹沒曹軍的關(guān)目。

按，這段文字，由于校者對“女生外向”和“行”兩個詞語的詞義不明而導(dǎo)致對語言單位的確定和標(biāo)點(diǎn)之誤。“女生外向”舊謂女子出生時面朝外，有出嫁從夫之義。后指出嫁的女兒心思朝外，向著丈夫。漢·班固《白虎通·封公侯》：“以男生內(nèi)向，有留家之義；女生外向，有從夫之義。”而“行”意即“又，也”，如元·無名氏《舉案齊眉》第三折：“我看這秀才，一千年不得發(fā)跡的。女生外向，怎教我不著惱。”元·無名氏《粉蝶兒·寄情人》套曲：“我這里行想行思，行寫行讀，雨淚如珠。”該書中“行”作“又”義亦有用例，如第二十一回：“不說西門慶在玉樓房中宿歇，單表潘金蓮、李瓶兒兩個走著說話，行叫李大姐、花大姐，一路走到儀門，大姐便歸前邊廂房中去了。”所以，文中 “行放火又一頭放水”意即“又放火又放水”，這亦與崇禎本“你這老咬蟲，女生外向，怎一頭放火，又一頭放水？”文意相符。梅本此處作“你這老咬蟲，女生外向，行放火又一頭放水！”亦可比證。校者未能明察而導(dǎo)致標(biāo)點(diǎn)錯誤，進(jìn)而使注釋的語言單位也發(fā)生錯誤。正確的句讀當(dāng)為：你這老咬蟲，女生外向，行放火又一頭放水！

3．到次日早衙升廳，地方保甲押著武二，并酒保、唱的干證人在廳前跪下。(10．101．16)

按，“的”后脫“一”字，不校文不可通。據(jù)下文“這府尹陳文昭已知這事了，便教押過這一干犯人，就當(dāng)廳先把清河縣申文看了，又把各人供狀招擬看過。”“于是將一干人眾，一一審錄過，用筆將武松供招都改了。”“其余一干人犯，釋放寧家”等多處文義，當(dāng)補(bǔ)校一個“一”字。梅本即補(bǔ)校“一”字，可供參酌。

4．祝日念高叫道：“快請二媽出來！還虧俺眾人，今日請的大官人來了。”少頃，老虔婆扶拐而出。(15．167．26)

按，“二”字失校。萬歷本“二”當(dāng)是“三”字的誤刻。李家老虔婆名應(yīng)為李三媽，第十一回：“這彈琵琶的是二條巷李三媽的女兒，李桂卿的妹子，小名叫做桂姐。”又同回：“西門慶道：‘你三媽、你姐姐桂卿在家做什么？’”皆可為證。梅本、崇本此處即作“三”字，亦可參酌。

5．金蓮道：“你這囚根子，不要說嘴。他教你接去，沒教你把燈籠都拿了來。哥哥，你的雀兒只揀旺處飛，休要認(rèn)著了。冷灶上著一把兒，熱灶上著一把兒才好。俺每天生就是沒時運(yùn)的來？”(35．424．7)

按，第一個“著”字失校。萬歷本作“著”，乃“差”字之誤，不校則義不可通。據(jù)文意，潘金蓮因玳安拿走燈籠向李瓶兒獻(xiàn)殷勤而心生妒忌，所以說此一番話來嘲罵玳安，譏諷他不要認(rèn)錯了主子，此句與前文“剛說著，玳安出來，被金蓮罵了幾句：‘我把你獻(xiàn)勤的囚根子！明日你只認(rèn)起(清)了，單揀著有時運(yùn)的跟，只休要把腳兒錫錫兒。’”表達(dá)的意思相同。崇禎本此處即作“差”字，可比證。

6．繁花滿月開，錦被空閑在。(43．511．22)

按，“月”字失校。萬歷本作“月”，乃是“目”的形近之誤。“滿目”即“滿眼”，此處作“滿月”則文義不可通。且前文有“于是唱了一套‘繁華滿月開’[金索掛梧桐]”一句，校者從《盛世新聲·南呂》改“月”為“目”字，并出校記。上文校而下文未校，不妥。當(dāng)統(tǒng)一校作“目”字。

7．(蔡御史)于是走出外邊來，站在干花下。(49．586．6)

按，“干”字不煩校。萬歷本作“于”，無誤。“于”猶“在”，“在于”乃是二者的同義復(fù)用形式，意義仍為“在”，此為詞語的羨余現(xiàn)象，校者不明而做了不必要的校改。同回下文：“數(shù)杯之后，坐不移時，蔡御史起身，夫馬坐轎在于三門外伺候。”第五十五回：“(西門慶)一面整辦厚禮，綾羅細(xì)軟，修書答謝員外，一面收拾房間，就叫兩個歌童在于書房伺候著。”皆其力證。

8．玳安道：“賊秫村村，你今日才吃？你從前已后把不知吃了多少！”(50．596．6)

按，“秫村村”失校。萬歷本作“秫村村”，不詞，當(dāng)是“村秫秫”的誤刻并倒乙，崇禎本作“村秫秫”，戴本、梅本皆從崇禎本。“村村”不詞，當(dāng)是“秫秫”之誤，萬歷本第三十五回中亦將“秫秫”誤刻作“村村”，陶本予以校改并出校記。“秫秫”是罵人話，指男色，孌童。書中十分常見，如第三十五回：“學(xué)說蠻秫秫小廝攬了人家說事幾兩銀子。”第五十一回：“玳安：‘賊狗攘的秫秫小廝，你賭幾個真?zhèn)€！’”等。“村”義為“愚蠢，傻”，亦罵人話，如第五十七回：“你看這些蠢頭村腦的禿驢。”如此，原文校后當(dāng)為“賊村秫秫”，乃是玳安罵書童的臟話。

9．西門慶道：“我說正月里都摽著他走，這里誰人家銀子，那里誰人家銀子。那祝麻子還對著我搗生鬼。”(51．606．23)

按，兩處“誰”字失校。萬歷本本如此，然當(dāng)是“誆”字的訛誤。不校則文不可通。戴本改作“借”，梅本改為“誆”。我們認(rèn)為后者更為精當(dāng)。依據(jù)文意，因?yàn)橥跞賰旱昧藮|京六黃太尉的一千兩賞銀，所以祝麻子、孫寡嘴這類專靠在妓院幫閑賺錢的浪蕩子才會整天摽著他，帶他亂逛，為的正是騙取王三官兒的銀子使。顯然“誆”字更能突出這些幫嫖子弟游手好閑、坑蒙拐騙的個性。且“誆”和“誰”也更符合形近誤刻之說。

10．李瓶兒道：“這樣怪行貨，歪刺骨，可是有槽道的！多承大娘好意思，著他甚的，也在那里搗鬼。”(53．647．22)

按，“刺”字失校。萬歷本作“刺”，實(shí)為“剌”字的形近之誤。“歪剌骨”乃罵人話，指品行不端的婦女，書中常見，如第十一回：“(西門慶)罵道：‘賊歪剌骨，我使他來要餅，你如何罵他？你罵他奴才，你如何不溺胞尿，把你自家照照？’”第七十五回：“我放你去便去，不許你拿了這包子去，和那歪剌骨弄答的齷齷齪齪的，到明日還要來和我睡，好干凈兒！”皆其用例。

11．而今才住得哭，磕伏在奶子身上睡了，額子上有些熱剩剩的。(53．639．10)又，常時節(jié)道：“我方走了熱剩剩的，正待打開衣帶扇扇扇子，又要下棋？也罷么，待我胡亂下局罷。”(54．656．22)

按，以上兩段話中兩處“熱剩剩”皆失校。萬歷本本如此，然“熱剩剩”不詞，當(dāng)是“熱剌剌”的訛誤。“剌剌”是助詞，常用作形容詞的后綴表示加重語氣，書中常見，如“大剌剌”、“怪剌剌”、“澀剌剌”、“焦剌剌”等。第三十回：“緊著熱剌剌的擠了一屋子人，也不是養(yǎng)孩子，都看著下象膽哩！”第五十一回：“這咱晚，熱剌剌的還納鞋。”同回：“月娘道：‘桂姐，你心里熱剌剌的，不唱罷。’”皆其用例。梅本即改作“熱剌剌”，可供參酌。

12．西門慶一個驚塊落向瓜哇國去了。(54．667．17)

按，“瓜”字失校。萬歷本作“瓜”，乃“爪”字的誤刻。“爪哇國”即今印度尼西亞屬爪哇島一帶，元代稱爪哇國，常用來喻指極遙遠(yuǎn)處。第二回：“那人見了，先自酥了半邊，那怒氣早已鉆入爪哇國去了，變顏笑吟吟臉兒。”第十二回：“又見婦人脫的光赤條條，花朵兒般身子，嬌啼嫩語，跪在地下，那怒氣早已鉆入爪哇國去了。”可證之。

13．西門慶因見李瓶兒不曾曉得，又把那道長老募緣，與那自家開疏舍財(cái)，替官哥永福的事情，重新又說一番。(57．703．2 )

按，“永”字失校。萬歷本本如此，然此處作“永福”不詞，“永”當(dāng)是“求”字的誤刻。崇禎本此處即作“求”字，戴本、梅本亦皆作“求”字，可供參酌。一則“永”和“求”形體相近，二則上下文中多次出現(xiàn)“永福寺”，易引起誤導(dǎo)。此兩點(diǎn)或是致誤之由。

14．李瓶兒通衣不解帶，晝夜口接在懷中，眼淚不干的只是哭。(59．736．16 )

按，“口”字失校，疑是“只”字的誤刻。不校則文不可通。

15．香肩靠粉墻，春箏彈珠淚。(60．748．3)

按，“箏”字失校。萬歷本原作“箏”，乃因與“筍”字形體相近而誤刻。“春筍”喻指女子纖潤的手指。南唐·李煜《搗練子令》詞：“斜托香腮春筍嫩，為誰和淚倚闌干？”元·曾瑞《哨遍·思鄉(xiāng)》套曲：“櫻唇月下品玉簫，春筍花前按銀箏。”皆可證。校者或?qū)⑾戮湮囊饫斫鉃橹魅斯厪椆~邊流淚。實(shí)則不然，正確的文意應(yīng)當(dāng)是：主人公倚著粉墻，用手擦著眼淚。唐·京兆女子《題興元明珠亭》：“回首池塘更無語，手彈珠淚與春風(fēng)。”元·無名氏《散曲選》：“玉筍彈珠淚，銀葉冷金猊。”皆是其明證。

可見陶本《金瓶梅詞話》的校勘粗疏失誤之處不在少數(shù)，而劉文亦未能使其盡善，實(shí)有查漏補(bǔ)缺之必要。限于篇幅，本文先申說至此，以求對《金瓶梅詞話》校勘研究有所貢獻(xiàn)。

參考文獻(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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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劉敬林．陶慕寧校本《金瓶梅詞話》補(bǔ)校[J]．安慶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11(1).

[7]劉敬林．慕寧校本《金瓶梅詞話》第41回至第60回補(bǔ)校[J]．安慶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13(4).

[8]李申，陳超．《金瓶梅詞話》詞語羨余現(xiàn)象研究[J]．河南理工大學(xué)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13(3).

責(zé)任編校：汪長林

網(wǎng)絡(luò)出版時間：2015-03-02 2:51:25網(wǎng)絡(luò)出版地址：http://www.cnki.net/kcms/detail/34.1045.c.20150302.0952.013.html

中圖分類號：I207.419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3-4730(2015)01-0054-03

作者簡介：陳超，男，江蘇連云港人，江蘇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碩士研究生。

基金項(xiàng)目：江蘇師范大學(xué)研究生科研創(chuàng)新計(jì)劃課題(2013YYB078)。

收稿日期：2014-09-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