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薇
摘 ? ?要: 高中語文教學強調對教材的個性化解讀,有些文學作品特別是西方文學,迥異于中國傳統文化,如果不從他們特殊的文化背景出發,考察文章的哲學理學,解讀往往就不全面或者南轅北轍。所以,教師備課時理應多關注文本涉及的哲學背景。面對外國翻譯文本,只有觸摸到它背后的思想背景才能深入而準確地讀到選文的價值所在,才能學而為“我”所用。
關鍵詞: 語文教學 ? ?語文教材 ? ?外國文學 ? ?哲學
前幾年日本國文教材取消了魯迅先生的《故鄉》,理由是國文教材不應該出現國外的文學文本。這一舉措,可被看成是保護本國文化傳承的純潔度,但是我國語文教材有著更大的包容性,選入了一定量的外國文學作品,相較于日本教育界的保守主義,我們教材的“和而不同”方式更可取。這種本國國文教材對外來文化的包容性,從某種角度看,或許是“向西學”,但時至今日,更應看成是天下為我所用的大國文化心態。面對外國翻譯文本,只有觸摸到它背后的思想背景才能深入而準確地讀到選文的價值所在,才能學而為“我”所用。
一
1845年春天,作家梭羅在其老家康科德城的瓦爾登湖邊建起了一座木屋,過起自耕自食的生活,在那里,他寫下了《瓦爾登湖》一書。課文《神的一滴》選自《瓦爾登湖》,題目為編者所加。
從梭羅“隱居”山林湖泊的行為及課文《神的一滴》可以看出他對自然,特別是原生態的自然有著近乎狂熱的愛。他的這個愛是建立在其所信仰的超驗主義哲學背景之下的,而不僅僅是被湖光山色之美吸引。
梭羅是美國超驗主義的力倡者愛默生的忠實信徒,他一生都在實踐愛默生的思想,成為美國另一個超驗主義的集大成者。超驗主義者以全新的目光看待自然,認為自然界是超靈或上帝的象征。在他們看來,自然界不只是物質而已。它有生命,上帝的精神充溢其中,它是超靈的外衣。因此,它對人的思想具有一種健康的滋補作用。超驗主義主張回歸自然,接受它的影響,在精神上成為完人。這種觀點的自然內涵是,自然界萬物具有象征意義,外部世界是精神世界的體現。
美國超驗主義哲學的一些觀點和中國“天人合一”的文化息息相通。《道德經》言:“道生一,一生二,三生萬物。”最高的不可言說的“道”散落于自然萬物之中,成為“德”,每一個自然物上的“德”都在體現同一個“大道”,而人對“道”的揣摩很大程度上是通過對自然的感悟和學習而得來的。儒家哲學也認為,天道下貫為人道,而天道是要靠人道才能得以彰顯,因而人道中的道德修養作用很大,而自然成為君子道德修養的范本,在自然孕育萬物中體悟“道”。中國文化中的萬物有靈論、人與自然和諧平等、人本主義傾向與超驗主義極為相似。林語堂先生曾經這樣評價梭羅:“梭羅的人生觀,在所有美國作家中,可以說最富中國人的色彩。”的確,梭羅常常閱讀中國古典哲學書籍[1]。1843年他幫助愛默生創辦超驗主義刊物《日晷》時,擔任專門介紹孔子思想專欄的負責人。中國思想對其是有一定的影響的,兩者之間的相似性也不足為奇了。
誤讀本身造就了文本意義的多樣性,對文學解讀有著巨大作用,但是如果離開文本本身原初意義進行誤讀,就很可能變成錯讀。蘇教版教參指出文章文眼“神的一滴”的含義為瓦爾登湖具有靈魂滌蕩的作用,沒有明確寫出原因;教材最后為“神的一滴”給出了另一個猜測性的解釋:神對自然被破壞后留下的一滴傷心的淚。一方面第一種解釋無法信服學生,另一方面第二種猜測性解釋應該為錯誤性的誤讀,徹底離開了文本,給學生解讀文章提供了一個不好的范例。現代語文教學強調文本解讀的敞開性,但是多意的解讀必須和文本形成一種張力,而不是脫了韁繩的野馬或者是離開人手的風箏。
在課文中有一首詩,這首詩歌基本涵蓋了全文的主旨。“我不能更接近上帝和天堂/甚于我之生活在瓦爾登。”也就是說瓦爾登湖和上帝、天堂至少是同等重要,具有相當的地位。西方人認為上帝高高在上,是一個完滿的存在,超越一切,只有上帝才具有神性。笛卡爾曾經這樣證明上帝的存在:動物比植物高級,人比動物高級,那么在人之上肯定有一個更為高級的存在,一直往上推,肯定有一個終極完滿的存在。但是超驗主義者認為自然萬物中也分享到了神性,神性充溢其中,人性中也有神性,人可以通過直覺直接和上帝交流,完善自我,成為一個完人。愛默生說:“世界將其自身縮小成一滴露水。”在每一片樹葉,每一滴水中都蘊含了完滿的存在,這樣一種思路就把上帝和自然及人類拉到一個水平線上,這是一種積極的人文主義和平等的自然觀。所以說“神的一滴”意指即使一泓瓦爾登湖水中也蘊含了完滿的神性,人在自然萬物的體悟中能感悟到超靈或者上帝。自然不是人類主宰的對象,此時成了能夠滋養人類靈魂的東西。“湖是自然風景中最美、最有表情的姿容。它是大地的眼睛,望著它的人可以測出自己天性的深淺。”湖不是人類的被征服者,也不僅僅是一個被審美的對象,他可以讓人感受到自己靈魂的缺失,塑造和完善自我的靈魂。也就是說人要完善自己不一定要通過教堂和高高在上的上帝的指示,自然萬物就能起到這種作用。梭羅曾說:“天堂在人頭上也在人腳下。”“我們需要荒野的滋養。”
梭羅認為自然、人和上帝平起平坐。在課本的詩中,梭羅唱道:“我是它的圓石岸,飄拂而過的風;在我掌中一握,是它的水,它的沙。”梭羅與原生態的自然融為一體,和諧相處。接著他繼續感發道:“而它的最深邃僻隱處/高高躺在我的思想中。”若是探得原生態野性自然中蘊含的神性,那么自我的靈魂就得到洗滌了。
綜上,這里“神的一滴”是指原生態自然中到蘊藏著的神性,人通過對其的體悟能夠激發出自己的神性,從而完善自我。神性和上帝也不是高高在上的東西,不是唯一的完滿存在,從某種意義上講,自然也是神,萬物本質上是統一的,萬物和人皆有靈。
若是不理解超驗主義哲學背景,把“神的一滴”闡釋為神的一滴眼淚,一滴汗水,一滴圣水,都不確切,此種解釋雖易于理解但差之千里。
二
《一滴眼淚換一滴水》選自《巴黎圣母院》,也有翻譯文本把此章節翻譯成《一滴水,一滴淚》,把“水”放在“淚”之前。課文在最后寫道:“這時,人們看見他那一直干燥如焚的獨眼里,滾出了一大顆眼淚。”在“這時”之前是愛斯美拉達“從胸前取出一只葫蘆,溫柔地舉到那可憐人干裂的嘴邊”。所以,不是因為一滴眼淚流下來博取愛斯美拉達的同情,而是這一滴水促發了一滴眼淚的涌出,《一滴水,一滴淚》標題似乎更適合此章節,更符合整個章節或者說作者雨果的思想。
雨果同情下層人民,熱情歌頌革命者,漸漸成了一個共和主義者,在《悲慘世界》、《海上勞工》等小說中得以體現。他竭力推崇高尚的道德和發自內心的博愛,反對教會的形式主義和虛偽性,雨果把“仁慈”、“博愛”看成是治療社會弊病。他的這一思想背景是解讀這篇課文的關鍵。
在《巴黎圣母院》小說里,群眾對教會的說教形式的話劇不感興趣,甚至嘲弄,但是對活潑潑的底層人民的活動充滿著熱情。伽西莫多就是在一個充滿形式主義和虛偽道德的教會里成長起來的面相丑陋的一個人,缺乏與社會的交流,有著自然天性,但導向獸性般的愚昧。他完全聽從克洛德的教唆,劫走愛斯美拉達,沒有基本的道德判斷力。作者在小說中反復強調他被捆綁受刑時臉上是“野人”受驚的表情,“不知道什么是羞恥”,在開始鞭打他的時候他才明白被捆綁上臺是要被鞭打的。這樣的一個近乎于野獸的愚笨之人,在鞭打和群眾的斥罵嘲弄及投石攻擊之下,他變得“憤怒”、“憎恨”,這種情感逐漸“成了一道厚厚的陰云”,“蓄滿了電流”。
教會本身沒有給予這愚笨的人善良之心,群眾的斥罵和攻擊逐漸加劇的是他內心的憎恨與惡。《悲慘世界》里監獄的壓迫和世界的不公使得他內心充滿仇恨,而神父的寬容博大的愛感化了他,使得他成了一個高尚之人。此刻,《一滴眼淚換一滴水》里的愛斯美拉達是《悲慘世界》里的神父,他們同樣有著善良的內心和寬厚的愛。愛斯美拉達勇敢上前喂給伽西莫多的水,就是一種愛的施與,這愛讓丑陋愚笨的伽西莫多流下了一滴淚,這淚是他天性中寬厚良善的復蘇。仇恨只能帶來仇恨,而愛激發了愛。此后的伽西莫多培植了道德判斷力,有了崇高的自我犧牲精神,沒有愛的激發就沒有這樣的自我犧牲精神。
需要注意的是伽西莫多在受刑和群眾的嘲弄之下的表情和動作反應,關于表情動作的語詞反映了伽西莫多野獸般的愚昧,這些愚昧凸顯了“一滴淚”的珍貴。
三
高中語文教學強調對教材的個性化解讀,而有些文學作品特別是西方文學,迥異于中國傳統文化,如果不從他們特殊的文化背景出發,考察文章的哲學理學,解讀往往就不全面或者根本南轅北轍,教師備課時理應多關注文本涉及的哲學背景。
參考文獻:
[1]陳長房.梭羅與中國.臺北三民書局,19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