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魚類家園與水電站相逢

本刊記者 藍穎春

驚蟄已過，春分將臨。在江水深處蟄伏了一冬的胭脂魚，開始向著上層溫暖的江水努力溯游。與它同行的，還有巖原鯉、長薄鰍等同樣喜歡激流的魚類。

每年三月中下旬，白鱘、達氏鱘、胭脂魚、圓口銅魚、巖原鯉、長鰭吻、長薄鰍等30多種長江珍稀特有魚類，先后擠擠攘攘溯江而上，直到找到各自適宜的產卵場。這場江水中魚類的盛大舞會，每年將一直持續到五六月份。

“今年春天，看來它們是可以安然度過了。”環保組織“自然之友”的工作人員張伯駒說出這句話時，根本無法松開他一直緊皺的雙眉。他并不知道，在與一座極可能導致這些長江珍稀魚類滅亡的大型水電站抗爭之后，下一個春天，胭脂魚及它的同伴們還能否重新踏上這樣一條歡樂洄游之路。

當珍稀魚類生存的家園，與投資300多億的小南海水電站相逢，會出現什么樣的摩擦？

建在自然保護區內的水電站

小南海水電站小南海水電站工程是四川省鄰水縣御臨河流域水電梯級開發的一個部分，位于鄰水縣幺灘場上游3千米的御臨河上。御臨河多年平均蒸發量959.6毫米，多年平均降水量1204.7毫米，最大年降水量1538.4毫米，最小年降水量838.6毫米。在地質方面，沒有斷層等大的地質構造。水庫周邊山體雄厚，地形地質好，蓄水后不存在向鄰谷產生永久性滲漏。電站控制集雨面積1488平方米，流域屬亞熱帶季風氣候區，雨量豐沛，多年平均降雨量1162.1毫米，多年平均水量9.36億立方米。

2012年2月4日，小南海水電站獲得國家發改委同意開展前期工作的批文后，重慶市對其的推進一直保持低調，由于小南海水電站正好建在了“長江上游珍稀特有魚類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內，一直備受環保組織質疑。一些環保組織表示，這將導致多種珍稀、特有魚類產卵場和棲息地大量喪失，毀滅性破壞長江上游的水生生態系統。

根據相關材料，長江上游珍稀特有魚類國家級保護區（重慶段）主要保護對象是白鱘、達氏鱘和胭脂魚等，另外還有46種特有魚類。小南海工程壩址最主要的影響是對魚類洄游上溯的阻礙。對個體數量極為稀少的白鱘、達氏鱘，以及數量相對較多的胭脂魚而言，壩址將對白鱘種群數量產生一定不利影響，對達氏鱘和胭脂魚的影響程度較低。圓口銅魚若能在相關江段內發育成熟并進行自然繁殖，種群可能在保護區水域內形成一定規模。

一份對長江上游魚類產卵類型的研究表明，產漂流性卵類群和急流中產強粘性卵類群占到長江上游魚類的67.54%。“如果在緊鄰葛洲壩水電站之上再建小南海水電站的話，那么水電站將形成近百平方公里的水庫靜水區，將直接對該保護區絕大多數魚類的生存帶來毀滅性影響。”張伯駒說。

正因如此，生物學家、中科院院士曹文宣曾公開表示，在長江上游干流能夠為珍稀、特有魚類提供適宜生存的江段，僅剩下國家級自然保護區這353.16千米的一小段了，而“重慶市長江小南海水利樞紐”壩址，正位于“長江上游珍稀特有魚類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緩沖區與實驗區的聯結處附近，建成后將淹沒緩沖區約70千米的江段，占自然保護區干流段的1/5。小南海江段是保護區內珍稀特有魚類和三峽水庫四大家魚等經濟類魚類完成生活史所必須經過的生態通道，必須保持暢通無阻，不應當在這里修建任何水利工程。

漂流性卵經濟魚類，在小南海壩址上下均有產卵場，壩下游產卵場對資源的補充能力不能滿足魚類自然增長的需要，而壩上游所產漂流性卵則可以對壩下群體產生一定的補充。

影響最大的是長江上游特有魚類薄鰍，這些魚類早期生活需要通過壩體建筑物，因此會受到一定程度的損傷，導致早期成活率大幅降低。包括北大保護生物學教授呂植等環保學者認為，20年來，長江上游的珍稀特有魚類的棲息地被迫從葛洲壩退到三峽，從三峽退到溪洛渡，從溪洛渡又退到小南海，小南海如果建壩，無異于把珍稀特有魚類逼向絕境。

保護區范圍進一步“縮水”

要上馬小南海水電站項目，必須調整長江上游珍稀特有魚類自然保護區的范圍。調整保護區的范圍須經過幾個步驟：首先，要由重慶市聘請有關專家出臺調整的研究方案；其次，由農業部對方案進行論證。農業部通過方案后，再交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評審委員會表決；表決通過后，方案還需提交國務院最后定奪。

重慶一開始委托中科院水生所等單位，論證小南海水電項目的可行性；2008年8月完成《小南海水電站對長江上游珍稀特有魚類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影響及其減免對策專題研究報告》。

2009年2月和5月，農業部兩次組織專家對以上報告進行了論證，11月，國家級自然保護區評審委員會會議上，30名委員全票通過了重慶市關于保護區的調整申請。

2009年7月，重慶市發改委專門發文，為籌建長江干流上的小南海水電站排出了時間表：要求在2010年國家級自然保護區評審委員會換屆之前，力爭將涉及到的長江上游珍稀特有魚類保護區調整報告，通過國家級自然保護區評審委員會評審。這份文件中寫有：“如果保護區重慶境內范圍和功能調整報告能通過評審，就標志著掃除了小南海水電站審批核準的障礙。”。

2010年11月，國家級自然保護區評審會議通過了重慶市“關于調整長江上游珍稀特有魚類保護區范圍”的申請，這一評審結果受到了國內近10家環保組織的集體反對。因為這意味著這一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再次縮水，同時也為重慶小南海水電站項目“掃清了障礙”。

2011年底，國辦函(2011)156號文明確，國務院同意調整長江上游珍稀特有魚類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的范圍，正式批準下游重慶江段實驗區22.5公里江段被劃出保護區，原保護區緩沖區內的75.28公里江段降為實驗區。也意味著重慶小南海水電站項目跳過最后一個門檻。

而然這并不是保護區第一次進行調整，環保部表示，過去十年長江上游珍稀、特有魚類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因為金沙江下游一期工程等進行過兩次調整，已經使自然保護區功能受到較大影響。1994年，三峽水電項目開工。為減輕對珍稀特有魚類的危害，長江上游建立魚類保護區。但溪洛渡、向家壩水電站滾動開發而來，“腰斬”保護區。2000年4月，為緩解三峽工程和金沙江梯級水電開發對長江魚類資源的影響，作為補救性措施，國務院批準成立了“長江合江——雷波段珍稀魚類國家級自然保護區”。2005年4月，為給長江上游的溪洛渡和向家壩水電站讓路，這一保護區被從上源掐斷90多千米，調整為“長江上游珍稀特有魚類國家級自然保護區”。2005年4月，殘存的保護區更名“長江上游珍稀、特有魚類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名字沒過熱乎勁，小南海殺到門口。

“在金沙江梯級水電開發快速推進的形勢下，這一國家級保護區極有可能成為長江上游眾多魚類最后的庇護所，是平衡開發與保護的最后底線。”呂植說。

水資源不利用不對，但如果過度利用，將打破環境大平衡。環保部表示，未來該流域的開發必須嚴格按照主體功能區定位，嚴守生態紅線，切實嚴格保護長江上游珍稀、特有魚類國家級自然保護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