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歐陽宏生 朱婧雯
論認知傳播學科的學理建構
■ 歐陽宏生 朱婧雯
認知傳播學建立在認知與傳播兩大獨立的學科體系之上,借助傳統研究豐碩的理論成果,結合加速迭代的時代變革潮流,實現了一種交叉與融合的自覺。一方面,對于該學科形成的歷史梳理能夠為學科體系的建立奠定堅實的基礎,進一步深化認知傳播學研究的理論深度;另一方面,借助傳統學科的交叉內質為認知傳播學的研究進路提供工具支撐將有利于認知傳播學未來有著更加廣闊的發展空間。
認知傳播學;交叉研究;傳媒技術;學科體系
認知與傳播,是兩個古老而又新鮮的話題,也是兩大古老學科,在歷史長河中并沒有因為時間的沖蝕而絲毫淡化國內外學者對其進一步研究的熱情,反而在時代不斷的更迭與人類文明的進程中不斷生發出前沿光芒。之所以如此,一方面,作為人類超越眾多其他生物的兩大特性,認知與傳播對記載歷史、傳承文明的貢獻巨大;另一方面,在時代特征愈發多元、科技創新日益密集的今天,認知與傳播和政治、經濟、文明的關系更為緊密、甚至能夠產生超越人類控制的反作用力。然而,縱觀兩大學科的研究脈絡可以發現,從相互的獨立研究到如今交叉研究的普遍化,認知傳播學日益替代認知與傳播,出現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交互融合態勢。正是在認知傳播學順應時代潮流的變革中,認知傳播學在繼承歷史研究成果的基礎上更需要尋求新的藍海,為人類的文明傳承起到引領作用。作為一門正在興起的“老科學”和作為一門交叉的新興學科,認知傳播學的研究意義與未來價值可謂矚目。
一門學科的建立,首先要探討的是這門學科存在的必要性,亦即學科的合法性邊界;其次就是這門學科的價值所在,亦即學科的合理性問題。從合法與合理出發來探討認知傳播學的存在固然是必須的,但是在當前的研究背景之下,認知與傳播的跨學科定位還可以超越合法與合理的邊界探討,走向更加自由、更加靈活、也更加貼合實際的研究方向,而這種新興的研究策略,順應著“后”時代的潮流,被冠以“后科學”①之稱。所謂“后科學”,亦即超越學科合理與合法的邊界,從學術理性、社會意義出發探尋學科之間的交叉效應以及融合價值,在交融之中把握傳統學科的前沿趨勢、彰顯學科的時代價值。
1.價值理性重構學科藍海
傳播作為一種常見且古老的現象,為自然界所特有。而傳播作為一門學科進行專門研究則是近兩個世紀以來的新突破,而一門學科所必備的核心研究范式在傳播學研究過程中鮮有突破:傳播學者施拉姆的控制研究之后,迎來了拉斯韋爾的“5W”研究模式,繼而開啟了傳播學研究的五模塊時代。直至今日,傳播學研究大體上可以劃分為以美國實證研究為主的經驗學派和以歐洲人文精神導引的批判學派。②
然而,無論是工具理性還是價值理性的傳播研究,在后期均走向了一種偏狹的境地:工具理性下的實證研究充滿功利色彩,在多媒體時代超速迭代效應的影響下,難以走向深入;而價值理性下的批判研究卻終將因為缺乏現實支撐而充滿淪為空中樓閣的危險。正是在這樣的傳播研究環境下,傳播學科的研究正在走向一種迷茫。一方面,傳統的傳播研究建立在不甚牢固的理論基礎之上,亦即傳播學科本身的身份界定模糊、核心研究范式尚不明確;另一方面,傳統的研究領域正在被逐步填充,時代的進步引導整個社會不斷變革的步伐,創新性研究以及更加貼合當今社會的現實性研究尚未被開拓。2008年,美國著名傳播學學術研究期刊《傳播學季刊》以“交叉口”為主題再次就傳播學學科合法性出路問題發動探討③,“交叉”二字給傳播學學科研究帶來了全新的思考。“交叉”不僅僅意味著傳播與其他內容的相加或者并和,更預示著傳播學的發展有必要建立在其他學科的內容之上,畢竟,傳播作為一種超脫人類存在的現象,運用之廣、價值之貴自不必說。因此,將傳播與人類其他的學科研究融會貫通,讓傳播來解釋其他研究現象或者利用其他現象的規律來闡釋和改造傳播,將給傳播學的學科建構帶來更加廣闊的天地,也將為傳播內涵和外延的挖掘帶來更加深刻的思考。
傳播的“交叉口”在哪里呢?諸如音樂傳播、符號傳播等交叉類的研究固然新穎獨特,但是始終沒有形成一定的體系,而缺乏體系的研究,終將淪為散兵游勇,最終難逃銷聲匿跡的命運。縱觀當下以傳播學為主體的交叉研究,其核心都建立在認知的基礎上:例如音樂傳播,如果沒有人對于音樂超越于一般聲音的認知體驗,則音樂無法擺脫一般聲音的局限,自然就無從達到傳播的目的。可見,音樂傳播、符號傳播,都是建立在人對對象所擁有的一種內在心理或外在學習的認知基礎上完成的信息傳達過程。因此,將認知傳播作為一門專門的科學進行研究,不僅有利于梳理當下的交叉研究,拓寬研究領域;而且能夠實現交叉的深度開拓,在寬的前提下向“深”邁進。
2.交叉價值彰顯學科實力
認知傳播學的建立不僅僅遵循傳播學發展的自然邏輯,順應了當前社會變革發展的潮流,從變革中捕捉最新的動態及時創新理論傳統,而且更加超越了理論研究的范疇,將研究建立在明確的價值需求之上,從而將研究的宗旨貫穿始終、一脈相承,避免了零散化、缺乏深度的研究缺陷。認知傳播學的研究宗旨既有高屋建瓴式的宏偉指向,又有微觀層面的細微洞察,在屈伸之間,將認知學與傳播學的交叉價值最大化地呈現出來。
首先,認知傳播學挖掘新時代傳播學研究的藍海。傳播學研究經歷了效果研究、本體研究、文化研究等幾個階段,擁有了浩瀚的研究成果。諸如早期的拉斯韋爾建立了傳播的“5W”過程模式,中期的二級傳播模式、有限效果研究,以及后期出現的批判傳播研究、更具現實針對性的實證經驗研究等等,都為傳播學學科體系的建立以及適應性發展作出了貢獻,但另一方面這些理論都被深深地打上了時代烙印,無法滿足作為一門科學同其他學科一樣的學科界定和體系完善的合法與合理性要求。著名學術期刊《傳播學季刊》在1983和1993年兩次直面傳播學內部矛盾和學科建構以及傳播學發展出路的問題,在傳播學學術研究領域引起了巨大震動。直到2008年,該學刊終于以“交叉口”作為回答這一問題的最佳答案,為傳播學學科發展指明了方向。“交叉”,由此成為了新時代傳播學研究的熱門。正是在這樣的研究背景之下,傳播學的交叉之路在國內外學者共同努力之下自然而然地朝著認知的方向轉移。心理因素、符號因素等給傳播帶來的影響不容忽視,因此,認知傳播學的研究既是順應時代應運而生的必然趨勢,同時,作為一門新興學科,認知傳播學更需要跳出傳統的傳播理論,以全新的視角和思路將時代現狀融入研究之中,從問題出發尋求解決之道并上升為認知傳播學的理論基礎,這便是認知傳播學建立的終極意義和主旨所在。
其次,認知傳播學滿足理論引領實踐的價值需求。任何一門學科的研究價值都在于能夠從雜亂無章的現實問題中挖掘根源,繼而探尋解決問題的方法,最終上升為具備普適性、有足夠高度視野的理論。認知傳播學學科建立的前提正是當下傳播環境的改變乃至重構,在全媒體的傳播背景之下,傳播從傳到受的實現過程都逐漸轉向了高度的受眾化,無論是基于內容價值的認知還是利益需求的滿足,傳播日益走向了一種更加現實、目的性更強、用戶體驗備受關注的時代。而傳播價值最大化的實現并不能僅僅依賴于流行抑或受眾導引,而是要從本源上進行傳播價值的思索,將傳播現象分解為符號闡釋或者受眾認知機制,更加細化地找尋優質傳播的規律,在上升為理論原理之后實現移植應用,最終提升傳播的效果。由此,復雜的傳播環境更加需要肅清問題的根源,而認知正是傳受雙方都面臨的最基礎的問題,從認知機制的層面探求傳播問題,既能把握問題本源,又能找到普適性的解決方案,從而為現實傳播問題的解決帶來極具針對性的優化方案。
再次,認知傳播學實現技術支撐下的應用優化。依托于科學技術的進步,當今時代變革的步伐不斷加快。認知傳播學的研究既包括發現在科技變革引領下新興傳播環境中出現的問題,又包括了利用新興科技作為研究工具,將傳播問題更加細化,更加從人類隱秘的內在情感心緒機制中尋求答案。
其一,傳媒技術的變革引領認知傳播學的研究細分。多屏時代最大的特征即在于傳播介質的多元化以及傳播介質本身所具備的要素性內容。正如傳播學者麥克盧漢所言的“媒介即訊息”④,在多屏時代得到了更加鮮明的印證。三大傳統媒體即報紙、廣播、電視和新興自媒體網絡、手機、電子閱讀器等各自向著更具特性化的方向發展,呈現出了別具一格的多元傳播形態。認知傳播學的研究則是在以往傳播學研究的基礎上根據科技發展所帶來的媒介細化進行更加細致、更加基礎的應用研究。其二,輔助先進科學儀器洞悉內在認知傳播規律。人腦的工作機制異常復雜,直接關系到人的心理情緒變動和行為方式。認知傳播學的研究主旨之一即是利用認知研究成果探析傳播行為的發生和產生的效果,從而為優化傳播行為帶來效益。在這樣的研究宗旨下,認知的相關研究作為一種工具,服務并指導傳播行為,體現出了認知研究極其重要的工具特性。如果利用科學技術輔助認知研究,能夠使得人類的頭腦、心理、情緒等變化得到外顯,給以認知為工具的傳播行為研究帶來可供實證支撐乃至數據支持的可靠證明。
任何一門學科的形成都必然要經歷無數深思與探索的漫長階段,認知傳播學是一門新興的跨領域學科,從其初具脈絡到形成一定的研究體系并且具備學科價值,經歷了眾多國內外學者在相關研究領域共同的精耕與細作。以中國人民大學于2011年12月舉辦的“傳播學與認知科學國際學術研討會”⑤和四川外國語大學于2014年4月舉辦的“全國首屆認知傳播研究高峰論壇暨認知傳播學研究會成立大會”⑥作為中國認知傳播學學科建立的兩大標志性事件,是對以往相對零散的研究的梳理、歸攏,廓清了認知傳播學這一具有創新意義、跨學科價值和學術前瞻性的學科體系。然而不可否認的是,國外在認知傳播領域的研究早于國內研究,并且在研究的多樣性上,也成為了國內認知傳播研究的領航者與引路人,因此,認知傳播學學科現狀離不開國外相關文獻的支撐,而對于國內認知傳播研究的脈絡梳理則作為今后認知傳播學在國內的獨立發展與進深的積淀。
1.萌芽:探尋認知與傳播的交叉點
國外學者是認知與傳播的相關研究的啟航者。Communication and Social Cognition:Theories and Methods(David R.Roskos-Ewoldsen,Jennifer L.Monahan,1982.)是國際上最早將認知作為研究視角,對傳播行為和傳播現象進行分析研究的典范,“promoting communication to social cognition researchers”⑦,為傳播學和心理學研究奠定了交匯點。Making Sense of Television:The Psychology of Audience Interpretation(Sonia Livingstone,1998.),將電視中的肥皂劇作為研究重點,分析了人們沉浸其中的種種交互關系,將社會心理與其他相關因素作為評價標準,具有認知傳播學在針對性研究上的開拓意義。Cognitive Systems(James W.Chesebro,Dale A.Bertelsen,1998.)又將融合視角延伸到了媒介技術領域,將媒介本身作為意義產生的活躍因素來考量傳播、認知、社會結構三者之間的動態關系。這三本著作作為國外認知傳播研究的開山之作,從融合點的發現到研究價值的細化再到更加宏觀的價值研究,既拓展了研究的廣度、區分了研究的維度,又為后來的相關研究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而在國內,認知傳播的研究在此階段仍舊處于發軔期,對于認知的研究還建立在心理學的泛化機制之上,因此,這一階段的研究以劉曉紅發表的《試論心理學在傳播學研究中的作用》(《新聞與傳播研究》1996年03期)論文作為率先將心理學與傳播進行較為系統梳理的早期成果,將著名的傳播學理論與心理學的淵源一一進行梳理,發現傳播學中諸多的經典研究理論尤其是傳播效果研究都無法無視心理學理論的存在,而心理學理論中又要以社會認知和心理認知兩大研究機制作為闡釋傳播現象的基本規律為重。“……當研究的關注點在施拉姆所稱的‘黑匣子’時,心理學開始起作用,即研究對媒介信息處理的心理機制問題。”⑧傳播說到底就是一種心理機制的外在延續和持續影響力的擴大,研究傳播的本質離不開心理機制。“特定性質和結構的媒介內容和受眾特定的認知結構相互作用,決定了受眾最終從媒介訊息中所獲得的意義。”⑨這奠定了認知在傳播學研究中與媒介內容相當甚至更為深刻的研究價值,將心理學與傳播的交叉細化為具體的認知反映,在社會認知與心理認知的相互作用下為傳播行為以及傳播效果進行頗具說服力的注解。可以說,《試論心理學在傳播學研究中的作用》拉開了從心理學角度梳理傳播現象的序幕,開辟了一個全新的視角來看待和探索傳播行為。但是在文章末尾,作者以“時機尚未成熟”⑩來總結構建系統傳播心理學的嘗試,可見當時僅僅從較大范疇的心理學角度來梳理傳播理論,尚未真正鎖定認知作為傳播學的核心。
2.發展:開拓認知與傳播交叉領域
經歷了前期的鋪墊,認知與傳播的融合成為了新的研究熱點,在新千年的歐美研究者中形成了一定的自覺,在這期間涌現出的大量認知傳播研究極大地推動了認知與傳播的深度融合,同時,融合的廣泛度也進一步拓展。這一階段的國外研究成果可分為多學科交叉研究和獨立學科本質規律研究Encyclopedic Dictionary of Semiotics,Media,and Communication(Marcel Danesi,2000),A Cognitive Psychology of Mass Communication(Richard Jackson Harris,Fred W.Sanborn,2004),Theory of Media Literacy:A Cognitive Approach(W.James Potter,2004)三部著作作為傳播與符號、認知心理、媒介素養等多方面的交叉研究,拓寬了認知傳播研究的廣度。而獨立學科的本質研究也在同時大量涌現:如Language:A Biological Model?(Ruth Garrett Millikan,2005)在認知的基礎上更加突出了語言作為傳播和認知基礎的因素并對其進行研究,拓展了認知傳播學的研究工具和范式,在之后The Stuffof Thought::Language as a Window into Human Nature(Steven Pinker,2008)的研究中得到了繼承和深入。How the Mind Works?(Steven Pinker,2009)將人腦作為一個神秘的“暗箱”(11)進行研究,然而看似與認知傳播學并不相關的研究卻為媒介傳播與受眾認知之間搭建了牢固的橋梁,其中不可避免地提到媒介對于人腦的作用和反作用機制。這些研究作為認知傳播學的基礎研究和本質研究,為認知與傳播的相互交融以及認知傳播學學科體系的形成提供了更加深厚的土壤。
而這一階段的國內研究在厘清心理學與傳播學之間的邊界與關聯之后,認知傳播學的研究逐漸深入到了心理學內涵中的認知系統,由此出現了與傳播密切相關的一些術語,諸如認知心理學、社會認知、認知等等。圍繞認知展開的傳播學研究表明認知傳播學研究已經由心理學的龐大范疇進深到認知領域,而認知成為傳播與心理真正的交叉地帶。可以說這一時期的相關研究是認知傳播學研究步入核心、初步奠定認知傳播學范式框架的關鍵階段。
臺灣學者鐘蔚文在《認知與傳播研究》(1989)中將認知從心理學中分解出來,肯定了傳統的經典傳播學理論如霍夫蘭的態度改變學說和麥奎爾的受眾研究等等都是在認知心理學的研究體系下生成的,“有觀點認為,20世紀60、70年代出現議程設定研究、使用和滿足研究、知識溝理論、培養論等,是在認知觀念影響下的研究的開始。同時也談到,這些研究所涉及的觀點,在更早期的年代已有人討論過,只不過在行為主義盛行的情況下,這些觀點沒有引起注意并得到充分的研究。”(12)不過,盡管探尋到了認知與傳播的同源關系,鐘蔚文仍舊認為“傳播研究大體上來說,并不是十分‘認知’的”,(13)足見當時仍將認知分割于傳播之外,從心理學隸屬的角度來進行探討的時代局限可見一斑。
1990年彭聃齡的《認知心理學》一書梳理了認知心理學的發展脈絡,書中認為,“認知心理學是一種重要的心理學思潮和研究心理學的范式,而不是一個狹隘的心理學派別。”(14)由此將認知心理學拓展為一種獨立的范式體系,為后來大量出現的新興傳播學研究課題提供了一種全新的范式,從而出現了將認知研究范式用于闡釋社會不同傳播現象的大量的、實用的報道,豐富了認知范式下專注于傳播研究的多元領域:《新聞與受者認知結構初探》(殷莉,《當代傳播》,2000年05期),《從行為控制、認知加工走向人格建構——三種不同的教學發展觀在教學改革現實中的具體考察》(彭鋼,《教育理論與實踐》,2000年03期),《跨文化傳播的研究領域與現實關切》(吳予敏,《深圳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0年01期),《自由心靈間的傳播法則——論具象傳播中的真實系統與認知結構》(楊鋼元,《國際新聞界》,2004年06期),這些文章都在不同程度上將人類基本認知結構作為邏輯基礎,對當時傳播學研究的前沿擬態真實進行了頗具創見性的分析研究。
在這一發展階段中,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中國人民大學輿情研究所傳播心理實驗工作室的成立。它的成立標志著傳播學的研究與心理尤其是認知的關系更進一步,而且使用眼動儀等儀器來為人類本無法測知的內在心緒等認知機制提供可靠的數據支撐,實現了認知與傳播研究在理論層面的飛躍。《讀者閱讀中文報紙版面的視覺軌跡極其規律——一項基于眼動儀的實驗研究》(喻國明、湯雪梅等,《國際新聞界》,2007年08期)是實驗室的研究成果,該實驗進行了有關人們閱讀報紙版面時視覺規律的心理研究,為報紙版面安排以及內容的設置提供了參考。
根據中國知網(CNKI)數據庫的統計分析,以“認知”和“傳播”作為研究課題關鍵詞的學術研究數量如表1所示。

表1 源自中國知網數據的統計
該表清晰地描繪了認知傳播研究的一種趨勢:2000年作為認知傳播研究的萌芽,引領了持續十年不斷上升的研究數量(2001—2010),在2010年至2014年達到了井噴式的研究拓展,大量的研究成果為認知傳播學真正具備了作為一門學科強大的理論積淀和學術意義。
3.形成:開啟認知傳播學的前沿導向
在這一階段的國外研究中,環境尤其媒介技術帶來的社會環境變革為認知傳播學的研究提供了新的契機,出現了一大批“媒介盈余”背景下的受眾認知結構和認知態度變革研究,如Cognitive Surplus:Creativity and Generosity in a Connected Age(Clay Shirky,2010.),Cognitive Surplus(Clay Shirky,2011.),是Clay Shirky兩部前后銜接的“盈余”時代認知傳播經典著作,加上The Shallows:What the Internet Is Doing to Our Brains(Nicholas Carr,2011.),共同構筑了認知傳播研究的時代前沿價值。此外,認知傳播的相關研究在經歷以上兩個階段的飛速發展之后,在這一階段迎來了體系更加完善、研究更加具體的時期。如Psychophysiological Measurement and Meaning:Cognitive and Emotional Processing of Media?(Robert F.Potter,Paul D.Bolls,2011.)和A Cognitive Psychology of Mass Communication(RichardJacksonHarris,Fred W.Sanborn,2013.),Cognitive Media Theory(Ted Nannicelli,Paul Taberham,2014.)都以認知和心理的角度切入傳播過程,既是對前期認知與傳播交叉點研究的繼承,又是對認知傳播學理論體系的再次梳理和確認,由此,認知傳播學作為一門學科可以依憑豐富的理論基礎和堅實的工具范式獨立于眾多學科之中。
尤其值得一提的,國外的認知傳播學研究并沒有因為經歷兩個階段飛速發展而窮盡研究空間,反而在與時代潮流的結合探索中愈發萌生出更加多元的研究范圍。如New Media,Knowledge Practices and Multiliteracies:Hkaect 2014InternationalConference(WILL W.K.MA,AllanH.K.Yuen,JaePark,Wilfred W.F.Lau,Liping Deng,2014.),The Contradictions of Media Power(Des Freedman,2014.),Mind Change:How Digital Technologies Are Leaving Their Mark on Our Brains(Susan Greenfield,2014.)都是在更加凸顯的多屏時代下媒介對認知的創新性、針對性研究,更進一步地拓展了認知傳播學的研究范圍。
在國內,中國人民大學在2011年召開的“傳播學與認知科學國際學術研討會”為認知傳播學的學科建構拉開序幕(15),而以中國人民大學喻國明教授的研究為先導的認知與傳播相關研究為認知傳播學的研究提供了全新的思路和廣闊的領域。可以說,這一階段的研究在前一階段的研究基礎之上更具有現實針對意義。這一階段的國內研究成果可以劃分為定向研究與宏觀研究兩種。
首先,定向研究主要為解決現實傳播困境而從認知角度尋求解決方案,如《試論品牌形象管理“點—線—面”傳播模式》(喻國明,張佰明等,《國際新聞界》,2010年03期),《網絡輿情與青少年媒介認知能力構建》(韓偉、張洪濤,《網絡時代的青少年和青少年工作研究報告》,2010年)以及在2007年喻國明教授于輿論研究所傳播心理實驗工作室的研究進階后,彭蘭在2010年的研究成果《眼動研究方法在新聞傳播領域中的應用》(《國際新聞界》,2010年12期)將認知科學中的設備眼動儀與新聞傳播的研究結合起來,確立眼動儀作為認知范式的傳播學研究的科學工具地位。直到近兩年,認知與傳播的相關研究更加向著精致化、精細化的方向發展,在前一階段廣度拓展的前提下向著更加深厚的角度開拓,如《基于社會認知理論對賽事媒介傳播效果發生機制的解讀》(張業安、肖煥禹,《成都體育學院學報》,2013年04期),《食品謠言為什么容易產生?——食品安全風險認知下的傳播行為實證研究》(賴澤棟、楊建州,《科學與社會》,2014年01期),都在時代變革的過程中自覺地走向了一種更加細致、更具社會指導價值的研究方向。
其次,是從較為宏觀的視角進行的認知與傳播的相關研究,這一類別的研究具備了厚重的人文底蘊和人文關懷,以更加廣闊的視野對社會與人類的相融進行潛移默化的善意審視。如《論新聞傳播對社會認同感的建構》(操慧,《鄭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年02期),《跨越文化尋求共識——從文化與認知的視角重新審視向世界傳播中國文化的方式》(郭慶光、滕樂,《國際新聞界》,2011年04期),都站在文化的層面從文化認知的角度探討跨文化傳播的思路與問題,在發現人類認知共性的基礎上另辟蹊徑尋找跨文化傳播中的共識,直指中國文化“走出去”的核心問題。
認知傳播學是認知學與傳播學在多級交叉的基礎上形成的,通過對人類認知行為的定向分解、剖析、鉆研,在多屏理念的引導下,以活躍傳播思維、豐富傳播內容、創新傳播方式、優化傳播效果為目的,結合我國的傳播環境,對傳受兩極從不同角度、不同層次進行探究的應用性研究,力求增強傳播的針對性和有效性,拓寬傳播學研究視野,在研究過程中做到微觀與宏觀相結合、理論與實際相結合、定量與實證研究相結合。
1.跨學科定位整合多元理論體系
認知傳播學致力于研究以人為主體、信息作為工具、傳播介質作為橋梁的流程研究以及傳播效果研究,作為一門交叉視閾下的新學科門類,將學科體系建立在心理學、認知心理學、神經科學、符號學、語言學、社會學、人類學、統計學、傳播學、新聞學等多門人文社會科學類研究的理論成果基礎之上,汲取別類研究的理論成果為認知傳播學所用,在凸顯時代精神、問題意識主導的戰略思想支撐下,形成了認知傳播學既與傳統學科密切相關又相對獨立的學科定位。
以人為主體,亦即在認知傳播學的研究對象中,始終以人為核心——認知的過程離不開人本身或者更具體化一些就是人腦的信息加工和處理以及對行為的指示。因此,與“人”相關的研究成果都可以為認知傳播學帶來實際的理論支撐和闡釋。正是在這樣的前提下,心理學、認知心理學乃至某些以人腦的運作機制為研究對象的神經科學和統計學都將成為支撐認知傳播學的柱石,為認知傳播研究提供工具式的范式借鑒。
以信息為工具,亦即在認知傳播學的研究對象中,繞不開對信息這個作用于人又反作用于人的核心工具的研究。而信息的組成方式,從語言(聲音)到文字再到圖像,乃至今天的圖文并茂,都在有形或者無形地傳遞著信息——從這一點來說,認知傳播學不得不依賴語言學、符號學兩大學科的理論成果。從更宏觀的角度來看,這些信息是認知的源頭、傳播的內容所在,而在漫長的時代進程中又會反作用于人文生態,進而帶來認知和傳播的變革——認知傳播學在這一方面的深入離不開社會學、人類學研究成果的借鑒。
以傳播介質作為橋梁,亦即在認知傳播學的研究對象中,媒介作為最主要的載體,承擔起了聯接人與信息的重要任務,沒有媒介,語言、符號等信息的傳遞會囿于地域和時間的限制。可以說,媒介的參與使得人類的認知行為在本質機制和地域范圍以及內容構成上帶來了巨大的影響。因此以媒介為核心的傳播學、新聞學研究便為認知傳播學的研究提供了圍繞媒介展開的相關理論支撐。
2.多維度切入建構立體研究空間
認知傳播學建立在多元交叉的背景之上,與多門學科相互聯接、相互借鑒,并以時代為導向不斷推進。因此,認知傳播學的研究主體呈現出了兩方面的特質——一是借助交叉學科的成果積淀,找尋交叉價值與意義,這可以視作為認知傳播學在研究深度上的掘進;二是緊隨時代潮流,找尋認知傳播領域的前沿動態,這可視作認知傳播學在研究廣度上的拓展。具體來說,認知傳播學的研究主體分為五大領域:
其一,人腦作為“暗箱”的認知—傳播意識研究。傳播學先驅施拉姆最早將受眾對于媒介信息的處理的心理機制比喻為“黑匣子”(16)。人們在對信息處理時經歷的注意、接收、消化、外化的一系列流程就在人腦這個看不見的“處理器”中得到了或長或短的運轉,在漫長的探索經歷之后最終將這一復雜過程定義為認知。那么看似復雜不可見的認知過程有沒有必然的規律?這些規律對于信息的制造和傳播帶來什么樣的反作用?這些都是在這個研究領域下的相關議題。在這一研究主題下,人類信息處理的機制可以為認知傳播帶來基于心理、意識的研究源泉和研究維度,在現有的研究基礎上,隨著現代科技的進步和現代醫學體系的完善,這一主體研究將走向更加科學化分析、顯性化探索的新階段——借助先進的科學分析儀器和醫學影像體系,人腦作為“暗箱”的時代即將結束,對于人腦信息處理機制的過程將使得研究更具理性光芒。
其二,符號作為工具的認知—傳播內涵研究。如前所述,符號包括了語言、文字、視像乃至音樂、實物等凡是能傳輸信息的事物,那么在認知傳播的系列流程中,符號作為一種信息傳遞的工具也是信息本身,如何構成影像認知行為?又如何作用于傳播?符號對于認知傳播的影像能在更加宏觀的層面帶來什么效用?符號作為工具的研究一方面為認知的規律提供分析的可能性維度,另一方面也為傳播效果的控制提供一種可見因素。在這一研究主體下,符號成為了最具深度的研究對象,符號的內涵和外延既可以著眼于微觀的具象化研究,例如對語言、文字、圖像的本質研究,將這些符號的內涵規律深度把握,為以符號為工具內容的認知傳播提供了最基本的研究維度;又可以著眼于宏觀的外延研究,從符號所指稱的外在事物映射約定的社會文化傳統,為某一具體的認知傳播現象提供多元的分析思路。
其三,媒介作為介質的認知—傳播流程研究。媒介是橋梁,卻又不僅僅是橋梁。在多媒體時代,媒介技術的變革使得媒介本身也成為了一種信息的載體、一種符號,使得認知傳播的流程更加復雜多元。將媒介作為研究對象,也就是抓住了認知傳播的關鍵要素,將傳播細化為了具有某種主體參與的信息流動,在這樣的視角下,認知的過程和傳播的過程都將受到控制媒介的主體影響或者帶有明確的政治意圖或者有顯著的功利色彩。而這些對于目標受眾的認知將帶來實質性的改變,這種改變已經產生的微觀(個體)或宏觀(群體)的影響,都是認知傳播學研究的主要方向。此外,這一領域的研究相對更具有前沿價值。媒介在當代是一個泛化的概念,它固然包括了傳統意義上的三大媒介——報紙、廣播、電視,還包括了伴隨新興科技所誕生的新生媒介——互聯網、手機乃至某種具體的傳播工具如微信等App應用軟件,而新興媒介除了具備傳統媒介所有的功能以外,本身也代表著一種信息,如互聯網站的細分決定了受眾的偏好,而手機的品牌則無形地將受眾貼上了地位和身份的標簽,這些伴隨著媒介內容的傳遞,將受眾的認知提升到了一個更加多元復雜的階段。基于此,認知傳播學的這一領域研究將會是最具時代價值同時也是最能產生社會效益、最有普世價值的部分。
其四,社會作為背景的認知—傳播生態研究。社會,作為一種無形的文化展示場,潛移默化地對社會范圍中的任何事物產生著微妙的影響。認知傳播屬于所處社會中的人無時無刻不在經歷的行為過程,必然也要打上深深的文化烙印。這種社會化的過程不僅在宏觀的方面產生著微妙的作用,例如信息的傳播主體必然是符合社會當前潮流的內容,而這也將作用于人類的認知過程,所有信息的解讀將脫離不了社會環境的趨向。這種社會化的過程還體現在某些具體的認知傳播活動中,例如國家、性別、職業、文化程度等因素對于認知傳播效果所造成的巨大差異。將其概括為一種生態,認知傳播的生態就是內化為社會環境中的文化身影。以文化為導向,對認知傳播進行的生態研究,既具有重要的社會價值和文化價值,同時也為具體傳播效果的實現和提升提供了一種可能也可控的方向。
其五,實證作為手段的認知—傳播效用研究。實證研究是美國傳播學派創造的一種研究方法,亦即將研究結果建立在實驗、調查、內容分析的量化研究基礎上,這樣的方法為缺乏理性支撐的人文研究帶來了精確的科學依據。但是早期的實證研究主要著重于傳播研究,將其用于認知傳播研究不僅拓寬了其方法應用的范圍,更為重要的是,在當前科技發展的時代背景下,借助實驗測量儀器、數學建模分析、計算機算法設計等一系列精確度高、技術含量高的輔助器材或者研究方法,一方面簡化了認知傳播學的研究內容——將人腦這個“暗箱”呈現在可視條件下,更加便于學者從中找尋規律,例如,眼動儀、神經測繪儀等儀器將腦電波繪制成圖表,通過多次反復實驗的結果發現規律形成理論;另一方面提高了認知傳播研究結果的精確度——以往只能憑借內容分析、人工測算的實驗結果,可借助智能計算機的運算將誤差縮減至最小,而且計算機等技術帶來的實驗成本的降低也為多次反復地驗證實驗提供了條件,從而增加了研究結果的精確度。
認知傳播學從源起到逐步形成再到如今研究主體和范式的完善,經歷了漫長的發展階段。作為一門“后科學”,認知傳播學超越了以往學科研究的合理合法性界定,順應了科學發展的時代走向,在“交叉”“融合”的道路上找到了突圍的路徑。其扎實的理論基礎和深刻的時代價值為認知傳播學的研究帶來深厚根基的同時將會帶來更加廣闊的研究視野。然而不可否認的是,認知傳播學作為一門交叉學科,容易囿于基礎學科的理論視野而缺乏創新動力;另一方面,認知傳播學作為一門與實踐緊密相關的學科,應該避免陷入理論空談的境地,將研究視角放置于現實的社會動態環境中進行實地考察,或者將研究的角度置于解決社會問題指向性中,通過問題意識驅動研究的開展,加強認知傳播研究的針對性。
注釋:
①③ 陳蕾:《傳播學的身份定位與發展取向——在三種社會科學合法性邏輯的思想張力之間》,《新聞與傳播研究》,2011年第6期。
② 梅瓊林、王志永:《試論傳播學研究中實證主義和人文主義方法的融合》,《南京社會科學》,2006年第6期。
④ 范龍:《“媒介即訊息”:麥克盧漢對媒介本質的現象學直觀》,《浙江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8年第2期。
⑤ 趙晉、李彪等:《“傳播學與認知科學國際學術研討會”在中國人民大學召開》,《國際新聞界》,2011年第1期。
⑥ 段弘:《開創建構認知傳播學新學科——全國首屆認知傳播研究高峰論壇綜述》,《現代傳播》,2014年第6期。
⑦ David R.Roskos-Ewoldsen,Jennifer L.Monahan,Communication and Social Cognition:Theories and Methods,Lawrence Erlbaum Associates .Inc.Press,1982,P.5.
⑧⑨⑩ 分別引自劉曉紅:《試論心理學在傳播學研究中的作用》,《新聞與傳播研究》,1996年第3期。
(11) Steven Pinker,How the Mind Works,Penguin Group Press,2009,P.19.
(12) Theodore L.Glasser,Charles T.Salmon,Public Opinion and the Communication of Consent,Guilford Publications Press,1995,P.217.
(13) 鐘蔚文:《認知與傳播研究》,《新聞學研究》(第41集),1989年,第212頁。
(14) 彭聃齡:《認知心理學》,黑龍江教育出版社1990年版,第3頁。
(15) 趙晉、李彪等:《“傳播學與認知科學國際學術研討會”在中國人民大學召開》,《國際新聞界》,2011年第1期。
(16) [美]威爾伯·施拉姆、威廉·波特:《傳播學概論》,陳亮、周立方、李啟譯,新華出版社1984年版,第23頁。
(作者歐陽宏生系四川大學新聞傳播研究所所長、教授、博士生導師;朱婧雯系四川大學新聞傳播研究所2012級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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