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凌任教于中央美術學院油畫系第三工作室,60歲,他以油畫材料為媒介再現中國山水精神,在東方與西方,傳統與現代間建立起關聯,這既是他實現藝術理想,獲得自我認同的實踐,同時也是中國藝術家將傳統精神引入當代社會,實現現代性傳統精神的成功嘗試,為中國當代藝術樹立新的里程碑。
對于不缺溢美之詞的藝術家來說,怎樣才能正確地表述其藝術成就,既不人云亦云,又不顯刻意阿諛,真是個難題。世界巡回的展覽,總歸是一個奪目的切入口。1992年,在中國當代藝術剛開始引起西方收藏家關注的時候,藝術家洪凌離開了城市,來到了安徽黃山腳下徽州古村落,買了一個很小的農家,一點一點將其改造成自己的工作室,日積月累,取名為“洪廬”。山水云霧田間,他每年都要來這里住上幾個月,享受小隱隱于野的寡淡,筆耕卻是不得閑。就是這樣一位不愿陷入潮流又安于現世的藝術家,即將舉辦他的世界巡回展。
今年的12月2日洪凌的世界巡回展將要從北京開始,第一站中國美術館。倫敦大學亞非學院(SOAS)是目前而言對于東方文化研究最有權威的學術機構和學院,2016年適逢倫敦大學亞非學院(University of London, School of Africa and Oriental Studies)100年校慶,時長達兩個月洪凌的個人作品回顧展將在這里進行巡展的第二站。接下來是在愛爾蘭都柏林切斯特比堤博物館(Chester Beatty Library, Dublin Castle),2002年該博物館被選為全歐洲年度最佳博物館,至今這座博物館也還擁有全世界第一的最完整的東方文化古籍善本收藏和東方文人藝術收藏,選擇這個博物館作為巡展的第三站,不言而喻,建立東方美學于世界范圍的古今聯系以及在當下的延續是重中之重的意義。
畫畫
時代給洪凌這一代人留下的印跡過于顯眼,大家都在追逐應接不暇的現實,錢、功名、求生存的懦弱或跋扈,隨波逐流似乎成了一種能力,但也會有人執著地走不同的路,街坊里的那群孩子仍在堅持畫畫的也只有洪凌一人了。
朱自清說,文化必須修養而得,并不是與生俱來的。
但,性情以及執念,一定是與生俱來的。
洪凌祖籍滇西高原,出生在北京,也一直生長在北京,外祖父何澄一,曾是前清的舉人,一度做過梁啟超的秘書,曾與康有為、梁啟超、羅淳瑗、黃賓虹等名仕私交頗深,后就職于北京故宮博物院圖書館任館長一職。何老先生本人也是一位國學深厚的老人。洪凌沒有機緣跟自己的外祖父相見,但在很小的時候在家中發現了一本外祖父珍藏的《故宮周刊》,也正是從這個時候,他開始接觸中國傳統的繪畫。洪凌的父親洪源是歷史學家,教授、學者,曾就職于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學專業,母親曾經擔任中學的英語和國文教師。童年時,洪凌家住北京南城一個歷史久遠的四合院中,以前曾是中山會館,也就是民國時期廣東中山縣駐京辦事處。他記得小時候,街坊鄰居一大幫小孩子都喜歡畫畫,他也是其中之一,雖然熱愛,但他畫得不算是最好。那時家境還不錯,洪凌的父親時常會買些鉛筆、鉛筆盒之類的文具獎勵給那些畫得好的孩子,不知道是不是父親對自己過于嚴苛,還是真的技不如人,洪凌每次只能看著父親將獎品送給別人,眼饞得不行。但是他對畫畫的執著可能就是從那時候埋下的種子,世事變遷,時代給洪凌這一代人留下的印跡過于顯眼,大家都在追逐應接不暇的現實,錢、功名、求生存的懦弱或跋扈,隨波逐流似乎成了一種能力,但也會有人執著地走不同的路,街坊里的那群孩子仍在堅持畫畫的也只有洪凌一人了。
上中學的時候正趕上“文革”,洪凌是美術課代表,經常出黑板報,也算是有一技之長,這也是父親一直看重的,人要有一技之長。即便在社會紛亂雜音靡靡以不學習為榮耀的情況下,母親還是為他請來一位老師,教他畫畫,自此,這個“一技之長”從來沒有斷過,也許母親還有別的用意,反正有了畫畫這個念想,他沒有不諳世事去混世,而是每周必須要去老師家里兩次,甚至平常沒事兒的時候也愿意到老師那里去待著,只要是畫畫他就會很認真。剛開始學工筆臨摹,畫得很細致,從下午一直畫到晚上,不累。
物質匱乏的年代,大家的需求也簡單,即便清清寡寡,大學時光也是最讓人懷念的,洪凌在北京師范大學收獲了至愛,以繪畫為職業是其中之一,執手的愛情更是珍貴。回憶起這一段日子,洪凌依然有年輕人的得意。作品《白樺林》是他1977年的作品,這幅作品是逆光的視角,和煦的陽光穿過冬天光禿禿的白樺樹林,陽光灑在潔白的雪地上,畫面中白樺樹雖無葉,但枝椏沖出畫面,顯示出向上的生命力,樹的暗面與影子的藍色冷冷清清,襯托出被陽光照射的白雪有些許溫暖,遠處的天霧蒙蒙,房子、樹木已經看不清楚。這幅作品是他和現在的妻子在雪后一同去天壇所作,當時兩個人鉆在樹底下畫雪景,兩只腳凍的粘在地上都抬不起來,好在有共同熱愛的伴侶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該計較的辛苦,兩全的摯愛都在手邊是多么難得。
年輕的時候洪凌最大的愿望就是畫畫在北京宣武區有點名氣就好,在那個年代這點小野心就能算個理想了,因為條件所限,那時候整個北京城幾乎沒有什么展覽可以辦,能辦展覽的地方也很屈指可數,鼓樓、德勝門分別有一個畫廊,再就是中國美術館和各區文化館。洪凌笑著回憶,“那一年一同學在鼓樓上的一個畫廊策劃了個展覽,我送了一幅三峽的作品過去。其實三峽我從來沒有去過,我就照著掛歷上的照片畫,稍微變化了一下,然后就沒心沒肺地送去了。居然被一個老外買走了,賣了70塊錢,我拿到了35塊。那可是在80年代初啊,我的工資才十幾塊,要養孩子,還要拿出來點錢買紙板、買顏料,賣畫掙了35塊高興得不得了。”上世紀80年代大家條件都差不多,工資剛剛夠吃飯,多一點額外的開銷就會使生活拮據,但最美好的事情莫過于生活的瑣碎并沒有擊敗兩位年輕藝術家對繪畫這項被常人看來不能當飯吃的一技之長的熱愛,他們不僅沒有放棄繪畫,還因為繪畫積攢了不少生活的樂趣。“我們也會偶爾一起做點刺激的事兒,當時我們住的街道里面有一個做火柴盒的小工廠,好多老太太幫工廠糊火柴盒,火柴盒還沒制作前都是禿紙板,老太太們白天給這些紙板刷膠,刷完了就晾在馬路邊,她們可能覺得沒人要這些破紙片子,晚上也懶得收走,我們有一次去把那些紙板偷偷拿回家,特別興奮,因為都是刷過膠的紙板,拿回來便可直接畫油畫,外出寫生也帶上這些紙板,也不知道那些老太太們第二天要怎么跳腳。”
1981年洪凌帶著妻子與其他同學去南方寫生,路經山東,《漁島之晨》便是在山東旅程之后創作的,作品中帶有濃烈的德國表現主義方式,粗糲的線條、抽象的形體、略顯陰沉的色彩中透出一點溫暖的陽光,在孤寂中還有一點小小的浪漫。這一路走過來的堅持和期許都能在畫布上找到自傳性。1986年洪凌考上了中央美術學院的研習班。
洪廬
當北京即將被當代藝術轟隆進程包裹之時,洪凌選擇離開城市,在黃山腳下徽州古村落建造了自己的工作室——洪廬。后來的仿效者可能一而再三,但是像他這樣早早就激進并徹底地歸隱般創作的當代藝術家,前無先例。
改革開放,85思潮,西方哲學美學的涌入是洪凌這個年代藝術家的時代資本,仿佛門突然被打開了,似乎這個時期的藝術家都在如饑似渴地吸納著來自西方現代主義浪潮的各種沖擊,不論是開拓視野的真正營養還是龐雜無序莫不可測的理論建設,每個人都陷入其中,不可逃遁。1986年讀研習班時,洪凌還是在和自己的經濟狀況作斗爭,他的困頓還是在于經常買不起畫布,而且真正好的亞麻布沒錢買也買不到,“人體”系列中有一張作品是他當年睡的舊床單,一塊塊裁開,刷幾層豬皮膠,然后繃上就開始畫了。這幅作品到現在也有20多年了,除了稍稍有些脆,其他都保存得很好,過去的棉布倒是挺結實的。在西方思潮占據主導的大情勢下,洪凌創作過“胡同”系列,有段時間創作的主要方向是人體,而后又有了“抽象”系列作品,從“胡同”到“人體”再到“抽象”,都能看到他學西方繪畫的影子,但這樣的狀態在洪凌的創作中均一閃即逝。
洪凌一直不是那種擅長在各種潮流中積極尋找自己定位的人。90年代初,中國當代藝術剛開始引起西方收藏家關注。1992年春天,洪凌赴皖南寫生,這次黃山之行,是另一條與多數人期待被盡快西方藝術體系認同和挖掘不同的道路的起點。此后,他選擇了離開城市,來到黃山腳下徽州古村落,買了一個很小的農家,一點一點將其改造成自己的工作室,日積月累,取名為“洪廬”。山水云霧田間,他每年都要來這里住上幾個月,享受小隱隱于野的寡淡,筆耕卻是不得閑。遠離北京,在所有人都對大城市尤其是北京趨之若鶩的時候,洪凌躲開人群,沉浸在僻靜山野,堅定用油畫表達南方山水的藝術思考,繼而恢復中國山水大氣象,但不說當時是否有成功的奢望,單單是做這樣的決定所需要的也不是一般分量的勇氣。
洪廬坐落在屯溪郊外、新安江邊,最初洪凌是以西方的建筑樣式自己設計建造,很多細節即便是現在看起來也非常精致。初建之時,當地的村民一直以為這是要蓋一座教堂,大家都在等待著尖尖屋頂架起來十字架,可最終也沒有見到那一幕。皖南山水渾然天琢,并非小打小鬧的厚重,這其中有中國文化的基脈,卻又不是一目了然的彰顯,淡泊靜遠藏匿于渾厚之間,大自然的氣韻生動一直被文人藝術家寫于紙上。洪凌在這樣與北方清冽的景致相差甚遠的秀麗山水中汲養了二十多年,不僅是創作,生活中的各種細枝末節也是積累的性情和興趣的點點滴滴,他從各地收來的古董、淘來的舊貨慢慢添置到洪廬中,前庭后院,小松鼠經常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板栗樹上跳來蹦去,洪凌還在院子里栽上竹子、梅花、桂花,安置好走廊、假山、池塘、小橋等等,洪廬日益豐富,西式的輪廓下隱約聚集著東方的文化景逸。洪廬中現在有兩間工作室,一間是水墨工作室,另一間是油畫工作室,洪凌會在玩轉流動的色彩之余,再到水墨工作室醞釀筆墨之氣。每年,洪凌結束了美院的教學之后,便會來到他的洪廬工作或休養生息大半年,在這里他除了創作之外,還會親自下廚宴請賓客,三五好友共享田間野趣。洪廬陪伴洪凌25年之多,在真實的徽式山水中,他經常是獨自一人,對景寫生,因景生情,用油彩點染詩情畫意,也正是鄉間簡單的生活習俗和社會關系,讓他有時間和氣度去考慮并理解中國傳統山水繪畫藝術的境界。中國古代的山水畫畫面沉寂安靜,著重點不在于對自然界生命力勃發的關注,也許油畫會在中國山水繪畫的基礎上產生對生命本身更加直白和濃烈的表達,中國的文化是包容內斂的,怎樣把內在的含蘊化解成了然的蓬勃朝氣,他覺得油畫是可以做到的,而且它會開啟中國山水文化的另一扇門,這樣的想法自洪凌上世紀80年代初到南方寫生之后便產生并在洪廬慢慢積累成型,這使得他的油畫作品展現出絕不同于西方風景畫的樣貌。不僅如此,他的作品也被南方的山水滋養漸漸發生改變,從最初的荒冷,到如今的云霧繚繞郁郁蔥蔥,畫筆間宜靜宜動得心應手的氣韻把握,不能不說這是自然賦予一個藝術家的禮物,為他當初遠離人群的孤膽俠氣給出最有力量的肯定。
當時,可以說整個中國美術界,洪凌是唯一一位遠離即將被當代藝術轟隆進程包裹的大北京、將工作室建在千里之外僻遠鄉間的藝術家。后來的仿效者可能一而再三,但是像他這樣早早就激進并徹底地歸隱般創作的當代藝術家,前無先例。
作品《寒雪》是洪凌1991年在安徽所做,畫面泛起的靜謐感是他離開喧囂的城市后,生活節奏漸漸慢下來,在山野間與自然交流而產生的。從這件作品開始,洪凌創作中有關中國傳統山水的作品便大都以油畫的形式表現出來。
傳統
洪凌感覺自己找到了一條路,一條能用油畫手法表現中國傳統文化的路。
雖然油畫是舶來的藝術形式,但洪凌是骨子里有著中國傳統山水情懷的人,從他作品的命名中就能體現這一點。
洪凌剛開始學畫接觸的是國畫,那時候的他對畫畫的概念是朦朧的,在他心里只要能畫就好,畫得像就行,學習中能提供給他的選擇并不多,他也臨摹過四王的山水。隨著年紀的增長,眼界慢慢地打開,他開始著迷于西方繪畫中漂亮的色彩堆積、立體逼真,從而改習油畫。雖然藝術的表達媒介發生了變化,但并不妨礙洪凌的骨子里對中國傳統山水情懷的濃重。
兩宋時期的山水是中國傳統山水的鼎盛時期,洪凌崇尚這期間的山水大家之作,他研究范寬《雪山蕭寺圖》的構圖結構與細節表達方式,并轉換到自己的創作中,作品《寒雪》就是一次嘗試,從此在洪凌的大量作品中出現了中國傳統藝術中對氣韻著意推崇的美學感受。他說住在黃山,會接觸當地很多村民,都是普普通通的人,有的人是鄉村老師,能寫一手好字;有的人沒有什么文化,講出來的話卻有哲學般的道理,這是農作生活中自己悟出來的,他們都默默地埋頭生活。純粹的繪畫也是這樣,是實踐性的,它需要很久很多的積累生活中的體悟。作品《野韻》描繪的是洪凌生活的村莊綠色掩映;《涌》刻畫的是皖南大雪,白皚皚厚積壓枝頭;《煙翠風清》摹寫的是洪廬園中盛夏盎然;《絕韻》則是講述窗前古梅枝影橫斜的小園夜景,在這些作品中任由油彩的潑灑飛濺,卻都是古典的景致、傳統的氣息,自然生命力的蓬勃不論中式理解還是西式的表達,都集聚著洪凌對自然界的敬畏之情。
洪凌自認為其油畫山水的成功轉型得益于小時候學畫畫的童子功,他說小時候記憶力強,學了東西不會忘,畫可以學得晚,但是對繪畫欣賞的認知系統的建立不能晚。黃賓虹很晚才開始畫畫,但在畫之前黃賓虹已經是一位美術史的教員,對歷代大家作品、流派都很有見地,在深入了解美術史之后才開始畫畫,因此很多人會提起懂畫的人才能欣賞得了黃賓虹的作品。洪凌感覺自己找到了一條路,一條能用油畫手法表現中國傳統文化的路。當代藝術會用很多材料和媒介去表達,有的人刻意尋找概念中與藝術不搭界的材質,有的人忽視了平面而膜拜立體的構造,有的人借力科技,有的人甚至拋棄了繪畫,但洪凌堅定地使用油畫材料,在眾多標新立異中他執著于自己的方式,用“笨”的辦法和力量去抵御時髦的誘惑,油畫不再是新鮮流行的舶來技藝,但他卻借此傳達并秉承出東方原初的文化與思想,這種新和舊的取舍是一個藝術家對自己清醒的認識,對藝術慎重的選擇。
也許至今認為繪畫本身就過時的那些人們很難想象,西方油畫的光影感與中國傳統山水的精神結合到一起是到底是怎樣的氣域,即便是有不少人甚至早期中國的油畫大師級藝術家都做過嘗試,但到今天在日新月異龍蛇混雜的當代藝術面貌中還堅持這樣創作的藝術家可能屈指可數,對于洪凌來講,學西畫的知識與繪畫技法很重要,油畫重要的是用色彩表達,這就是它的優勢所在,油畫的色彩怎樣配合中國山水的表達,濾掉什么,強化什么,怎么呈現,這種銜接很難也是很微妙的,需要丟掉西方的光影、透視、邏輯等技法上的包袱,運用色彩力透各種傳統的限制,才是藝術家對新的最終追求。提及對油畫色彩精神精準的把握和充分的表達,洪凌做得確是恰到其份。其實早從塞尚開始,藝術家們注重的已經不全是自然光影,光影成為畫面結構的一部分,會隨意拆散,可有可無,之所以稱塞尚為“現代藝術之父”是因為他將西方包括透視、解剖、光影等,所有能把物體畫立體、畫清晰的方法,都變成感受自然生活后信手拈來的水到渠成。洪凌在學習油畫之后也并沒有只用光影進行創作,而是用中國畫家觀察自然、品讀自然的方法,通過光影看到生命存在的本質,他從自然生活中看到的山、石、樹、草、流水、云霧……都有各自的節奏和韻律,它們于光影中真實可見,它們于情懷中隱秘有序,久而久之,藝術家濾掉了光影,只留下胸懷和氣象。
現在的洪凌有五分之四的時間用于油畫,五分之一的時間用于國畫。他說畫油畫太費體力了,好歹現在身體還不錯,國畫費的是神,等將來隨著年齡的增長,畫國畫可能會慢慢變成五分之二、五分之三,最后有可能就完全顛倒過來了。居住于這樣的山川自然中,師造化,得心源,想必多年后洪凌的水墨山水也肯定會有十分讓觀者驚詫于其畫面中眾人皆醒我獨醉的風貌。
世界
這不是一條康莊大道,這是一條羊腸小徑,但是我們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讓中國的藝術家真正被國際注意到,將真正的中國藝術傳遞給世界。
洪凌在過往的20多年當中,快速發展的中國當代藝術浪潮中顯得特別游離于世外,幾乎沒有參加過包括85新潮、政治波普等特別受到西方關注和推動的新美術運動,也沒有在當代藝術市場的藝術快車上顛沛流離。可是到今天,洪凌的這些更國際化的作品,更自然、更妥貼的進入了另外一個傳統的系統來進行展覽和研討,不能不說是當代藝術界的欣喜。
洪凌的世界巡回展即將從北京開始,第一站中國美術館, 其作品首創以西方油畫之筆,討論中國傳統文化的再現。接下來第二站是在倫敦大學亞非學院美術館,洪凌是亞非學院建校百年來第一位在美術館舉辦重要個展的華人藝術家,屆時將有29位來自世界重要藝術機構,包括大英博物館、牛津、哈佛等藝術史研究專家參與在亞非學院大報告廳舉辦為期兩天的洪凌個案國際研討會,討論中國傳統繪畫的現代性,這也預示著洪凌在整個中國當代藝術的系統當中處在一個怎樣非常特殊的地位。第三站愛爾蘭都柏林古堡·切斯特比堤博物館,這座博物館至今還擁有全世界第一的最完整的東方文化古籍善本收藏和東方文人藝術收藏,洪凌個展將作為切斯特比堤博物館年度重要展覽項目之一,展期長達4個月,并以洪凌展覽為主軸,舉辦一系列的相關中國藝術與文化活動。
曾經有兩條樹林中分岔的小路,洪凌選了一條人跡稀少的行走。后來的一切都變得截然不同。為什么洪凌的世界巡回展是一條不同尋常的國際巡展的路線?在不斷看到的風起云涌的展覽和國際藝術家的推廣路線中,現在多數人最為熟悉的,也是最常看到的會是一個當代藝術生態系統的一個鏈條,其中包括有威尼斯雙年展、卡塞爾文獻展為主的學術機構和學術展會,還有以當代美術館系統為主的,其中包括莫瑪、古根海姆、英國泰特美術館,還有一個部分是在交易的層面,就是當代藝術的交易展會,各種大大小小的博覽會,其中最有影響力的巴塞爾藝術博覽會,中國當代藝術圈里著名的非著名的藝術家都在走的一條系統和線路。而洪凌的巡展之路是以東方藝術史權威的研究學術機構、博物館作為展覽體系。在這個系統當中,他的藝術創作不再是西方揀選的在主流的意識形態的部分,為了文化多樣性而補充進去的樣本,而是在于對于整個東方文化傳播的國際傳播線路當中絕對的主角。這是一條完全不同的路。
在每一個東方文化傳統下出身,在西方經受過西方現代主義的養分的吸收,以及在當代藝術中實踐的藝術家們都有一個更廣闊的舒展的空間來率性的成長,坦然的、不慌不忙的來面對強大的當代藝術商業系統中這樣種種特別眩目的表演。對于這樣極少數的藝術家,我們將多一份敬意。
“實際上,我的心20多年前就已經飄離在這個城市以外,游蕩于山水之間。我就是想尋求一種安靜,尋求一個方向。會想起當年的急轉掉頭,其實我到今天都不知道是什么力量促成的,也許生命里有時候隱藏了一種符號,在行走的過程中,尋找自己的內心,聽自己的聲音,就會知道什么是該走的路,一切都清晰起來。所以今天給我有這么一個好的機會,讓我在精神上也回顧一下,真的非常好。”
我選擇的是有東方文化思想的藝術家
在隱世中安靜地畫畫,這種藝術家是我們喜歡的。
蕭富元
索卡藝術董事長
采訪時間/ 10月16日
采訪地點/ 索卡藝術
洪凌作品世界巡回展即將開始,請問辦這個展覽的契機是什么?
英國倫敦大學亞非學院的專家認為洪凌是從自己文化系統中尋找創作表達語言,不是模仿,他們認為這是一個值得研究的學術方向,因此邀請了洪凌參加百年校慶的學術展覽。而著名策展人、教授馬嘯鴻(Shane McCausland)是中國古畫的研究者,也是東方文化的學者。他是愛爾蘭人,曾經策劃過愛爾蘭都柏林古堡·切斯特比堤博物館與上海博物館舉辦的大展,所以由他來策劃舉辦洪凌這個世界巡展有很大的學術價值。因此我們在5年前就開始做準備工作,提前3年申請了倫敦大學亞非學院美術館與切斯特比堤博物館。
那你是如何發現洪凌這位藝術家的?
其實我們結緣有16年了,早在1994年我在嘉德拍賣上見過他的畫,那時候我就很喜歡。我就找到嘉德拍賣的一個專家,想通過她認識洪凌老師,并想代理洪老師的作品。她幫我聯系后告訴我說洪老師的作品已經被香港一個畫廊代理了,我沒有辦法再代理。后來在1997年年底的時候,我又看到洪老師一幅作品在嘉德出現,我又去找了嘉德那位專家,她說洪老師的畫已經被新加坡一家畫廊代理了,他們代理到1998年年底。然后我在99年的時候找到了洪老師的電話,親自去拜訪洪老師,我記得是從下午兩點,我們一直談到吃晚飯的時候,談得非常愉快。所以從那個時候,也就是1999年我就開始代理洪老師的作品了,直到現在。
洪凌的作品哪些特質吸引了你,讓你一直在追隨著要代理他的畫?
我是臺灣人,臺灣其實有一條中國的固有的文化脈絡,這個脈沒有斷掉。我看了洪老師的作品之后,我覺得他的作品有中國文化固有的思維,他是繼承了兩宋山水以后一直延伸下來的一條脈絡。1976年“文革”結束,改革開放,一下子外面世界的新潮涌進來,大家就開始學習西方,慢慢地大家甚至覺得好像只有西方有藝術,東方是沒有的。但是對于洪老師來講,他是有一條脈絡在維持他的發展,將東方傳統的山水之氣用油畫的方式表達出來,我認為這才是東方,這才是我們中國的東西。所以從那時候我就一直非常喜歡他的畫。
那你在選擇洪凌時考慮到作品現有的價值嗎?
我們剛開始做,可能不會從作品的價值去考量,因為我覺得好的藝術家,只有以美術史定位,它自然會有價值,這個不用去懷疑。像林風眠他們那一代的藝術家,我相信那時候的藝術家也有,為什么只有他們幾個人的作品這么讓人趨之若鶩?其實這個就是美術史已經記載他,所以他才有價值。有些時候我去看展覽,我看到幾件作品,畫得也不錯,但是這個名字沒有聽過,在市場上就沒有價值。你拿出來要賣,你要賣多少錢,人家不知道。所以我覺得價值不是經過炒作的,是經過美術史的一個定位沉淀,那才有價值。
所以現在年輕的藝術家,如果定位很高,我覺得都是一時的,其實洪老師現在的價格,如果與他同一個年代的藝術家相比,這么認真、工夫這么扎實的,他還算是最低的。但是我們不關心這個事情,我們只要慢慢地將他推向國際,很多的專家能夠肯定他,為了他在很多美術館辦展覽,我想有一天這個價值就會自然存在了。所以我選擇的藝術家,應該是有東方文化思想的藝術家。
你對藝術家的關注點在哪里?
我比較喜歡安靜的藝術家。比如像洪老師,他生在北京,長在北京,又是在北京的中央美院當教授。他只要工作完以后,馬上就去黃山,全中國也找不到幾位這樣的藝術家。在隱世安靜地畫了二十幾年,這種藝術家是我們喜歡的。我們也做毛旭輝,我們知道毛旭輝一直待在昆明,他沒有到北京來,85新潮,西南藝術群體的很多人都到北京來了,只有他還留在自己的地方很安靜地創作,這也是我們要的。年輕的藝術家也是這樣,我們畫廊代理的陶發在云南,趙博在東北,他們都不是急于出名就想趕快跑到北京來的那種青年藝術家。但是也有很多年輕人每天在北京混,每個禮拜六、禮拜天就看到他們到處晃,什么展覽開幕他們就去吃吃喝喝搞交際,我不喜歡這樣的藝術家。
能夠沉的下來,然后吸收文化。
對。我覺得藝術應該是比較純粹的,藝術家應該比較純粹。你創作要純粹,創作完以后的事情可以完全交給你的經紀人,或者交給你的畫廊來幫忙做很多工作,我覺得這才是一個比較正常的軌道。
索卡在選擇作品時有沒有種類的傾向?
沒有。我覺得我們比較開放,我覺得21世紀以后,當代藝術已經不分種類了,它用什么材質來做都可以。比如說我們做水墨,也做油畫、雕塑、裝置、攝影,也有影像,我們都做。只要這個藝術家我們覺得不錯,我們都可以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