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世毅
〔摘要〕《遠在江湖》留給觀摩者的強烈印象是她整體保護傳承了巴陵戲鮮明的劇種生態,宣示了成果創造者們獨有的是非判斷、價值判斷和審美判斷。如重新審視和調整劇中的人物關系,以期劇中的矛盾沖突得到更有力的支撐和解決得相對合理,讓重修岳陽樓成為滕子京精神寄托和理想抱負的物質形象,該劇將更上一層樓。
〔關鍵詞〕《遠在江湖》巴陵戲岳陽樓
《遠在江湖》十月二十六日晚在岳陽會展中心小劇場熱烈地向世人呈宣。留給觀摩者的強烈印象是她整體保護傳承了巴陵戲鮮明的劇種生態,宣示了成果創造者們獨有的是非判斷、價值判斷和審美判斷。
十分顯明,《遠在江湖》創作伊始,就將在保護傳承基礎上發展創新定為宗旨,因而無論在劇本創作、導表演還是音樂設計、舞臺設計、燈服道效等體現上,都注重傳承、發揮和創新巴陵戲的劇種個性,在保護獨有的劇種生態上下功夫。突出地方性,增強民俗性,明晰判斷性,彰顯了審美性。首先,全劇的主創團體來自岳陽,來自巴陵戲的唯一專業表演團體,即便是來自省城的主創專家們,也是對巴陵戲相當熟悉的,創作出來的自然是巴陵戲劇種特色的成果,打下了巴陵戲才具有的烙印。因而不像那種既不熟悉劇種特點、又缺乏調研、下車伊始匆忙架場的外來主創團體,將不同劇種的創作成果忽悠成千劇一腔、百種一貌、幾乎沒有區別的一家字號的產品。請看吧,《遠在江湖》劇本編著者是世居岳陽的著名劇作家陳亞先,他確定本劇的創作宗旨就是以名樓(岳陽樓)寫名人(滕子京、范仲淹),以名記(《岳陽樓記》)傳名神(“處廟堂之高,則憂其君;處江湖之遠,則憂其民”“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等傳頌千古的士大夫精神),并從中傳達出作者賦予的當今時代精神和是非判斷。導演也是岳陽本地的資深名導,其風格一如既往,俗中見雅,笑罵中寓哲理,娛樂中存真情,指導著全是從事巴陵戲表演的演員們繼承發揚巴陵戲劇種擁有的鮮明個性的表演體系,如演唱的高亢勁拔,做舞上的剛烈粗豪等。音樂唱腔設計同樣還是岳陽人,他將巴陵戲彈腔所擁有的豐富板式節奏和南北路腔調變化自如貼切地運用于唱腔設計中,塑造了諸多貼合人物性格的音樂形象。其次,在組成所有的演出要素中,注重浸透和渲染巴陵戲劇種由岳陽地域所賦予的風土俗習,比如貫穿全劇的洞庭漁歌、民謠,用以裝束衣飾頭面的菡萏芰荷,浩渺洞庭湖波的呈現,岸芷汀蘭傍湖堤的剪影,都十分逼真地構筑了《遠在江湖》的典型環境。這一切,都是巴陵戲劇種所獨具的生態條件。是那種特聘外地主創集團所難能實現的。
劇作的成功之處還有一些,此文僅就其最為突出者進行論評。與此同時,為能讓該劇更上一層樓,完美地達成創作者們獲得很大成功的預期目標,就個人的一孔之見,提條建議:需要重新審視和調整劇中的人物關系,以期劇中的矛盾沖突得到更有力的支撐和解決得相對合理,讓重修岳陽樓成為滕子京精神寄托和理想抱負的物質形象。行為學說有一種觀點,認為自然人的一切活動都離不開“目標”“利益”和“行動”,三者結合,不可或缺。倘若缺少了其中任何一項,都構成不了完整的、成功的活動。三者之中,以最后一項最為重要。缺少行動,只有目標,就是空談論家,有如魏晉玄學;缺少行動,只有利益訴求,就是短視的彳亍者,有如所有時代都能看得到的不勞而欲活著者。如果缺少目標的追求和利益的尋租,行動就成了無源之水,無本之木,是盲目的動作,盲目的行動永遠不會成功。戲?。☉蚯┱且环N以行動為主表現人們活動的綜合藝術。一個劇目中的主要矛盾沖突就是一根主行動線,它是以某個人為主組成的人物關系所圍繞而發生一切動作的主線,所有的戲劇性細節都藉由產生,構成細節的所有動作都是刻畫性格、塑造形象、宣示美趣、傳達主旨的重要因素。在《遠》劇中,我們可以觀看到的主要矛盾是由滕子京和他的學生王鈞第構成的,由他們所構成的人物關系十分單純。作為御旨派使的鎮撫使王鈞第,他既不與岳州的眾多屬官從吏發生直接關系,也不同岳州的紳商如李百萬之屬有過聯系,更不見他與未出場的范仲淹等當朝名臣高官有過交往,他僅與其座師滕子京、滕師母、自己的師爺產生關系。所以,他與滕子京的矛盾沖突產生的基礎就僅限于老師沒能及時到郴州鎮撫使駐地為他祝壽,及未支持屬吏們前去祝壽。由此心生怨懟,對座師的連貶數級彈冠為慶;轉而對座師的求援虛與委蛇,暗礙掣肘;進而陽奉陰違,坐看笑柄;借師爺傳號令,威脅座師;直至撕下面皮,當面宣示權勢,庇護不法商紳,阻撓重修岳陽樓,以違犯國法罪逮捕座師。王鈞第的種種行動,缺乏明確的目標宣示,切膚的利益訴求,所以他的行動就缺乏強有力的支撐。如能將王鈞第的人物關系作一些拓展和調整,例如,將他作為暗地投靠與滕子京相對立的朋黨一員(事實上北宋時期的朋黨之爭異常激烈,如王安石與司馬光的朋黨反復之爭,就嚴重影響著范仲淹、滕子京、蘇軾等人的仕途),他受勝利一方朋黨之利,才做上了湖廣鎮撫使,并受朋黨上司之命,暗中監視滕子京的行蹤。所以為了聽命于朋黨,維護自己和朋黨一方的利益,他必須拋棄師生之誼,做出有違傳統道德、背棄士大夫傳統精神、為人不齒的齷齪行徑。同時,也可讓惡劣商紳李百萬成為某朋黨要員的親屬,這樣,王鈞第庇護劣商的行徑就找到了利益的依據。同理,應該對滕子京在決定重修岳陽樓之前,在憑吊荒頹岳陽樓時,安排一處抒發其如同劇作者創作初衷的唱段,以與后來收到范仲淹所著《岳陽樓記》所抒情懷庶幾近似。藉此告訴觀眾,滕子京重修岳陽樓,是他傳承砥勵中國士大夫倡導的“憂樂情懷”、高尚精神情操之舉,使修樓避免政績工程之嫌,也以此鏡照出阻撓修樓的王鈞第蠅營狗茍、下流渥污的卑劣心理。如此,矛盾雙方的行動都有了明確的目標追求、切身的利益尋覓,使各自的行動找到了合理、堅實的心理和物質基礎,并在行動的各自發展中不斷糾集,碰擦出生動耀眼、獨具個性的火花,豐富的性格特征就能得到刻畫,豐滿的藝術形象就能樹立起來。
(責任編輯尹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