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開》之救贖（上篇）——關(guān)于背叛

這是我分手的第二個月。我時常覺得疲憊，這不是一種身體的勞累，而是在精神的裂縫中彌漫的心靈蒼老。醫(yī)院的診斷書我還是習(xí)慣性的小心收藏著，那滋生在心底的自卑，以及，給我瀟灑放下的唯一慰藉。我細(xì)數(shù)著時光點點從我靜坐的神態(tài)前流走，從我未來得及防備的哀思前流走，仿佛時光的旋轉(zhuǎn)和我滿滿的回憶齊齊散落，昨日，今日，明日...我就像空洞的時光中行走的老人，在愛的箴言中越行越遠(yuǎn)。

此刻我還是清晰的感覺著回首時的疼痛。所有的離散與凋零，都在短暫的相聚后各自凌亂。

一個影響生育的診斷，對任何女人而言，都是一場噩夢。若不是他提前道出了與我一樣的對這段感情的結(jié)局定義，我還是，依然，豁達(dá)的感謝每一個他給予的麗日和靜夜?？上?，透過結(jié)局，不得不恥笑自己忍痛而善意的成全，像一個卑微的獨舞者，謝幕時沒有觀眾，將真誠投射了全部的舞臺，卻是最終自己的一廂情愿。

分手那天，我堅持要他再帶我來去一個山巒。五月的桐花一面盛開如錦，一面紛紛落下。清涼的霧，幽深的林間，隔著遠(yuǎn)遠(yuǎn)的海潮聲。雪白的花蔭與曲徑的小路依然如往常平靜潔白。伴隨著云霧陣陣的，是淡淡的花香，以及，花香引我心醉的長久以來的感激與珍惜的心情。

這段時間以來，我知道，盛開在我夢境無數(shù)遍的如花般的婚姻，在這個漫山遍野的桐花時節(jié)，正醞釀著一種芳醇的變化，一種未能完全預(yù)知的騷動。雖然我極力做到言語的隱瞞，行動的小心翼翼，難免讓他敏感的覺察到我的緊張與異常。也許是婚姻將近，他理解成我對婚姻的負(fù)重。

我的心結(jié)扣的緊緊的。在我幸福和喜悅里，總是不經(jīng)意的滲入一些淡淡的憂傷。醫(yī)師冷漠的診斷回旋數(shù)日。我私下默默安排著手術(shù)的準(zhǔn)備。分手的決定在內(nèi)心翻來覆去，滾燙了數(shù)遍。

他似乎感受到我手心細(xì)微的緊張，順勢將我入懷。夜色漸濃。我感受著他的無限溫柔逐漸融入在夜晚與白日交錯重疊的光影中。透過漫山桐花，仿佛聽見林間仍有花落時輕柔的聲音。

如果此時，坦誠揭示傷痕，放棄自己的期待來成全他對完美婚姻的追求，忍痛而做出的真誠縱然傷痕累累，是否是一種善意的表達(dá)？

命運有時候就該這樣吧，我不舍的情感，最終還是成全了一顆卑微與失落的心。望著他安靜眺望遠(yuǎn)方的神色，分手的決定已橫在心間。漸漸加深的暮色下，他淡然的溫和就像桐花朵朵飄零過我的心，一朵，一朵。

對于感情，我做不到豁達(dá)，唯一能成全的，是心底一絲對完美的憫惜。也許我放的下手中流逝的花影，放不下日后所要承載的無數(shù)次，繁華落盡的惦念與疼痛。

可我忽視了生命中所有的鋪陳與安排...一場充滿悲劇的既定。當(dāng)他驀然回首，默默注視我，蹙眉凝重地幽幽吐出分手的話語時，我心中回旋多遍的理了又理的文字，這份繚亂又沉重的思緒，瞬間破碎。

我看著他唇邊最后一抹笑意收斂。轉(zhuǎn)而靜默，又怔怔將視線投放遠(yuǎn)方，吞吐著各種理由。他說，他向往水晶般的感情。晶瑩剔透卻又沒有瑕疵。他說，對于婚姻的壓力還未做好心理準(zhǔn)備，希望能緩解一段時間來整理情緒，以及，他覺得我近期對于婚姻也是一樣的緊張，可以再思索思索計劃...

我平靜的回憶著他當(dāng)時一幕幕柔情與猶豫的夾雜下的表情，就像那時候我平靜的聽完所有的分手理由。然后攥緊心中的秘密，我想，這個秘密，暫時不必吐露了。既然所有的理由都為感情的結(jié)局做了詳盡的鋪陳，多一個悲傷，少一個無奈，又有什么不同？

我避開他憂傷空洞的眼神，將目光略向桐花散落的遠(yuǎn)方，那兒有一條走不完的小路，想知道路的盡頭是否也如此繁花似錦。林間潔凈清新，山巒守口如瓶。也許每一個盛放的風(fēng)景下，都潛伏著凋零的命運。暗示著一切遲來的，卻又要急急謝幕的幸福。

分手后的那個月，每天都會收到他慰問的短信。字字間間布滿猶豫與搖擺。我平靜的看完，然后安靜的回復(fù)謝謝。

平靜，是一種對心痛所作出的無奈的應(yīng)對。明知道很多理由不過是一場高明的文字游戲，能輕言放棄才是離開的本質(zhì)?？蓪τ谝粋€失去健康，最終還是得落入如此感情結(jié)局的女人而言，挽留最后一絲溫柔的遐想，去避免真相的殘酷，這樣的順勢而為，不也是為懷念營造一個歸宿？

直到后來，無意中接到一個女人的電話。一直以來自己所抱有的幻想，終于破滅。那個女人的聲音，透過我熟悉的號碼傳入我的耳邊，然后驀地掛斷。還未做出任何反應(yīng)前，我本能的心震痛了一下。瞬間讓我仿佛明白中間的波折與復(fù)雜。我那珍惜如命的，忍痛掂量的，窒息要成全的，原來是一場空洞的背叛。

也許就是那一剎那，一個持續(xù)了幾年的幻想忽然消滅了。我本想用所謂的善良去安慰自卑，好讓未來每個靜夜，不必再讓所有的悲傷與分離回轉(zhuǎn)在枕前，回流進夢里。這唯一給自己卑微的慰藉與滿足，如這個季節(jié)的花香，消弭散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