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自己一顆向上疼的心

一

周末一大早，我就把女兒朵朵從床上叫起來。朵朵參加省里的少兒才藝大賽，在舞蹈組的初賽中勝出，一周后將去參加復賽。眼看離比賽時間越來越近了，我暗暗替朵朵捏了一把汗，緊張、期待，又有些莫名的焦慮。6歲的朵朵學舞才兩年，要想在強手如林的選手中勝出難度不小。最近，我把所有的事情都拋在腦后，一有空，就陪朵朵去練舞，唯恐因自己的疏忽，影響她的比賽成績。

我拉著睡眼惺忪的朵朵走出家門，電話忽然響了。拿起來接聽，是母親打來的電話，電話里，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倦無力。

母親問：“小含，今天周末沒有上班吧？”“沒呢，媽，我領朵朵去練舞，她快該參加比賽了。”母親提醒說：“那在家吃了早點再走，早飯別胡亂應付。”

我答應一聲就要掛斷電話，這才想起母親的聲音有些異樣，連忙問：“媽，怎么聽你說話沒精神，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母親說：“最近不知怎么了，老有些頭疼。”“是不是受涼感冒了？”“是有些感冒。”母親說。“那我中午給你買幾盒感冒藥……”說到這里，我看到公交車駛過來了，急忙結束了和母親的電話。

那天上午，陪女兒練過舞蹈，我給母親買了藥送過去。到家時，母親正在床上躺著，看見我來了，從床上坐了起來，臉上洋溢出開心的笑容。

母親的氣色看起來很不好，臉色灰暗，面容清瘦，我說：“媽，你搬過去跟我同住吧。”母親搖頭，指指院子里新栽的菜蔬：“家里離不開，我沒事，你放心。”

自從父親去世后，母親就獨自守著這所老宅子，我多次勸她跟我同住，她總是不肯。我想她是舍不得這院子。院子里，有她種的果樹、花草、青菜，還養了幾只雞，倒也給她的生活增添了不少樂趣。

我還想勸說，母親說：“你不用擔心我，倒是你自己多注意休息，又要上班又要照顧朵朵，平時真夠你忙的了。”看母親不愿離開小院，我只好作罷。

我和母親說了好一陣子話，出門告辭的時候，她把我送到大門外。走了一段路，我無意間回頭望去，發現母親還在倚著大門望著我。母親看我回頭，連忙沖我擺手，笑說：“快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到了晚上，我打電話問母親吃過藥了嗎？頭還疼嗎？母親說，吃過藥感覺好多了。我略略放心，正想跟母親再說幾句，朵朵的舞蹈老師打來了電話，我連忙中斷了跟母親的電話。

跟老師聊完電話，我又看著朵朵做家庭作業，之后就上床休息了。睡到后半夜，忽然想起晚上跟母親匆匆掛斷的電話，看看時間已晚，就沒有再撥過去，心想等明天再說也不遲。

二

第二天早上，我一覺睡到7點半，把朵朵送到學校，這才急匆匆趕往單位。由于是周一，單位事情比較多，我把準備給母親打電話的事忘到腦后了。直到下午下班，我才想起去看母親。

院子里靜悄悄的，房門緊閉，我叫了幾聲沒有答應。撥通電話，來電鈴聲立即從房間里傳來。我感到蹊蹺，隔著玻璃窗向里張望，只一眼，屋內的情景將我嚇得魂飛魄散！只見母親側躺在客廳的地板上，一動不動，頭下隱約有血流了出來。

120救護車把母親送到醫院，醫生進行了緊急搶救。經診斷，母親是由低血壓引起的眩暈摔倒，倒地后傷及頭部，導致昏迷，目前生命體征還算平穩，至于什么時候醒來，要看用藥后個人具體的恢復情況。

我大聲地呼喚著母親，可她緊閉雙眼，毫無反應，就像一片失去養分的疲憊落葉，靜靜地掉落在地上。我悲從中來，淚如雨下，愧疚就像大海的波濤，猛烈地撞擊著我的心。如果母親說頭疼時，能引起我的警覺，及時帶她去醫院檢查，也許如今的一切都不會發生。是我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朵朵身上，忽略了年老的母親更需要關愛，以至于錯過了最好的救治機會。

我內心不停地祈禱上蒼，希望母親早點醒來，能給我一個彌補錯誤的機會。

3天后，母親終于從昏迷中醒過來了，但是意識還不清醒。每當有親友探望，問她：“你知道我是誰嗎？”母親把目光轉到來人身上，含混不清地說：“你是小含？”聽她這樣說，我更加難過，母親好像已忘記了全世界，在她的記憶深處，唯獨只記得我的名字。

我回家給母親拿換洗衣服，衣架上掛著的全是她的舊衣服。這些年，每次給她買新衣，她總是反對，嫌我亂花錢。其實我知道她還是喜歡新衣服，每次總是把新衣服放起來，寶貝似地不舍得穿。

我打開箱子，為母親找衣服。掀開箱門的那一刻，我驚呆了！箱子里整整齊齊存放的全是我的衣服。翻開看，從出生到童年、少女時代，每個時期的衣服都有，就像一所成長紀念館。在衣服的一側是一個大塑料袋，里面是我以前在外地讀書時寫給母親的信件，還有我幼時學繪畫時，畫給母親的畫。這些發黃的紙頁，記錄著歲月的流逝，有些話有些記憶早已被我淡忘，只有母親還視若珍寶。母親對我的愛，是那么細膩和深沉，而我對母親的愛卻漸漸疏忽……

想著還在醫院忍受病痛折磨的母親，我坐在院中的核桃樹下痛哭失聲。樹干粗壯的核桃樹，枝葉葳蕤，青綠色的果子掛滿枝頭。這棵樹還是我讀小學時母親種下的，我從小愛吃核桃，母親就在院子里種下了這棵核桃樹。每到收獲季節，母親總把最好的果子留給我。

淚眼模糊中，我好像又看到母親站在核桃樹下，笑吟吟地把裝滿核桃的袋子遞給我，說：“小含，這是今年的新果子。”我嫌麻煩，不想拿，說現在核桃不是什么希罕物了，超市里的新疆核桃比這個好。母親說：“自家樹上結的，總是跟外邊的不一樣，快拿著吧。”

現在再想起這些點滴的往事，我才懂得母親的話，那些核桃分明是滿滿的母愛啊。我在失去時，才知道曾經擁有的是多么珍貴。

三

“媽，你看看她是誰，能認出來嗎？”那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樣，又倚在母親的病床前，指著朵朵問她。母親的目光緩緩地移到朵朵身上，枯瘦的手臂伸過來，握住朵朵的手說：“是朵朵。”

我高興得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指指老公大李，滿懷期盼地問：“他呢？他是誰？”“大李……”母親準確無誤地回答。我喜極而泣，母親終于清醒了！

從那以后，母親的病情漸漸好轉，能說話認人了；能自己捧著碗吃飯了；能下床走動了，母親每一個細微的變化都讓我欣喜不已。

這之后，母親又在醫院住了一個月，直到病情痊愈出院。

出院后，為了更好地照顧母親，我們一家三口搬過來跟她同住。雖然這樣離上班距離遠了些，但這世上還有什么能比守護母親更為重要的事呢？母親擔心我們上班遠，阻止說：“不用過來，我自己能照顧自己。”

“可是，我們離不開你啊。”朵朵摟著姥姥的脖子撒嬌。母親幸福地笑。

隨著時間的推移，母親的身體恢復得很好。如果不仔細觀察，你很難猜出這是一個曾經重病持續昏迷的老人。如今的她，每天喜歡在院子里侍弄菜蔬，養花種草，我和大李下班后，陪她散步談心，一家人生活得其樂融融。

又到了核桃成熟的季節，院子里的草席上晾曬著新采的核桃。母親坐在樹下，聽朵朵給她讀課文。秋天的陽光透過樹梢灑在她的身上，讓她的笑容渡上了一層金色。母親一邊微笑傾聽，一邊剝開核桃，把細嫩潔白的果肉喂給朵朵。

這一刻，我感覺到一種從來沒有過的踏實和幸福！經歷了這么多的事情，我終于明白了一個道理，在善待老人和孩子之間，要掌握好平衡。不能一味只往下疼，要懂得給自己一顆向上疼的心。在母親愈來愈年老、愈來愈脆弱的生命中，珍惜每一分擁有她的時光，給她更多的關愛，讓勞累一生的母親安享幸福的晚年，也給自己不留下任何悔恨和遺憾。

編后：我們的心總是不自覺地向下去關心自己的孩子、晚輩，其實我們老去的父母更需要我們的關心和愛，他們的孤單、寂寞更需要我們去懂得。每個人都有終老的一天，誰都希望在家人的圍繞下安詳地睡去，所以從現在開始，學著讓自己的心向上疼一疼，多關心你的父母長輩吧，他們的現在就是我們即將經歷的未來。

責編/馬沖沖ma-ch-ch@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