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展人人受益的校園足球

趙彩俠

中國教師：校園足球承擔著使青少年強身健體與發展國家足球事業的雙重任務。您如何看待這兩者的關系？作為體育教育專家，在您看來，校園足球承載的使命是什么？

毛振明：這次的校園足球和青少年體質健康的促進結合起來應該說是偶然但又是非常必然的。如果說是偶然，是因為二者所屬的范疇不同。校園足球應該歸結到足球發展中，學生體質健康應該歸結到學校體育教育中。所以，這二者是比較偶然地在一個時間點上碰到一起了。如果說是必然，其因素有以下幾個。第一，兩者都在下滑。我國學生的體質連續二十年都在下降，雖然最近有一些好轉，但整體上還是在下滑。同樣地，我們的足球排名在世界80多位，它與我們的大國地位不相適應。所以，我國的足球和青少年的身體素質都面臨著同樣的境遇。第二，這兩件事都很重要。足球雖然是一個項目，但有人說它是“世界運動之父”，也有人認為它是“世界第一運動”。總體來說，都是把足球擺在運動的首位。正如劉延東副總理所言，中國足球上不去，中國人民不滿意。因此，足球是一個被關注的焦點。同時，學生體質問題也是一個焦點。中國的發展世界有目共睹，我們的GDP位居世界第二，我們是世界經濟發展的重要引擎，也是世界經濟發展最有活力、增長最快的大國。但是反觀我國青少年的體質，下降十分嚴重，甚至連征兵都成了問題。足球代表著一個國家的形象，青少年的體質也代表著一個國家的形象。所以，這兩者在這樣一個時間點上匯集起來有其必然性。第三，本屆政府非常重視競技體育的發展。我國競技體育的體制創新也已經走到了一個十分重要的關口。我們能拿到世界金牌的第一名，但是別人對我們的運動員的身體素質，對他們以后的出路，以及其他各方面都提出了質疑。在這個時期，國家既然要深化改革，那么，對廣大老百姓生活影響非常大的競技體育的改革也一定是本屆政府重點考慮的問題。

這次的校園足球實際上是率先讓足球回到國民教育體系當中來，是要嘗試在國民教育體系中，把一個運動項目可持續地、長久地發展下去。所以，它是一個偉大的實驗。青少年體質健康也是如此。在這方面，我們也面臨著很多問題，最大的問題就是應試教育問題。在應試教育的擠壓下，很多地方缺少體育教師，沒有足夠的器材，場地不達標，甚至有很多地方不開體育課。這里也面臨著深化改革的問題。因此，在黨中央的深化改革中，這兩件事就很必然地聯系在了一起。

現在有人質疑，為什么是足球。如果讓我回答，我覺得是因為足球下降得最快，沉在最底。我們把一個沉在最底的問題拿出來改革，可能我們的負擔更輕，也更有感召力。如果我們的足球發展得很好，中國人都能夠建立起一個大國國民的自信。為什么要抓青少年的體質，也是因為青少年體質降到了谷底。如果我們把青少年的體質抓起來，那么我們的素質教育也會有所發展，我們就可以打破應試教育的傾向，甚至還可以通過體育來加強學校德育。“野蠻其身體，文明其精神”。我們培養的現代人應該是“靜如處子，動如脫兔”的人。穿上西服，他就是政界、財界精英，脫下西服，他就是運動員，這就是現代人。所以我們把體育抓好了，就有可能強化我們的民族精神，讓學生成為朝氣蓬勃的新一代的中國人。

中國教師：目前，有很多學校用 “足球操”來代替校園足球，也有人擔心校園足球會變成“少數人的足球”。在您看來，如何才能把校園足球開展成普及程度高，廣受大家喜愛的運動？

毛振明：很多學校用“足球操”代替校園足球，這是我堅決反對的。足球就是足球，不是操，它是不能夠靠操來學習的。用足球操來宣傳足球，或者號召大家參與足球，只作為這樣一個手段，我認為還可以。但如果說學校的足球特色就是足球操，那是大錯特錯的。足球為什么叫第一運動？因為足球要奔跑，要沖撞，甚至要流血受傷，足球還要配合，要打戰術。如果沒有了這些，就不叫足球了。如果說學校的足球教學、訓練都搞好了，在課間操，同學們拿足球做操來渲染一下氣氛，這沒問題。

也有人擔心足球會變成少數人的足球，實際上，足球到最后還是少數人的足球。因為我們看足球，還是要看高水平的比賽。所以，要把足球發展起來，最終可能還是要看少數人。它雖然是少數人的，但它背后代表著很多東西，這些人是一層層選拔上來的，后面有很多人來推著這些少數人走向更高水平。足球最后一定是少數高水平的足球運動員和對足球熱愛的大眾融合在一起的運動。這兩者不融在一起，足球是沒有發展前途的。我們批判少數人的足球可能是這樣的足球。但是我們不能否定少數人的足球，即使在學校里也不能。一個學校里，班級可能有一個隊，但一定要有一個校隊，而且這個校隊可能要代表一個區到市里參加比賽，可能還到省里全國去參加比賽，這非常重要。所以少數人的足球要加上引號。如果少數人的足球是有很多群眾基礎積淀出來的，自然形成的少數人的高水平足球，那是我們很期待的。如果學校的足球課程不開，班級訓練、競賽都沒有，只有一個足球隊，就標榜是校園足球了，那么，這個隊的水平也不會高。所以，校園足球一定是普及基礎上的少數人的足球。這種足球要靠課程、班級聯賽進行普及，然后再自然形成少數人的高水平的足球。

足球現在也是廣受大家喜愛，普及也是很高的。但它好像讓人感覺起來沒那么普及，原因主要是場地的問題以及足球本身踢起來讓大家覺得有些危險性。如果讓孩子打乒乓球，家長可能不會有意見，但如果讓自己的孩子去踢足球，家長可能就會想到有危險。由于場地的問題，再加上足球競爭比較激烈，以及足球人才可能少于籃球或乒乓球，所以它可能普及程度不太高。那么它怎么才能普及起來？第一，我們要開展因地制宜的足球。如果學校沒有足夠的場地，可以發展小足球。如果覺得危險，可以利用軟式球門降低危險。如果球場上鋪上符合規格的草坪，大家不會劃傷，那危險度就又降低了。第二，學生也需要專業人員的指導。這樣能保證把學生教會，也能保證學生安全。第三，開展足球要循序漸進。踢足球剛開始不能太激烈。如果想讓足球像乒乓球、籃球一樣更容易普及，更好普及，那么我們需要在教學訓練安全、場地器材的適宜度、教學訓練的人才方面的比較快速地配備。與此同時，也要對校園足球做好宣傳。現在大家可能對校園足球有一些誤解，比如大家會覺得踢足球的人會變“野”，會學習不好，會受傷，會變壞等。我們愛看足球，但又不愿意讓自己的孩子去踢足球。

中國教師：目前，學校發展校園足球普遍面臨著場地有限、專業師資不足、培養模式不連貫等問題，想要解決這些問題，您有哪些好的建議？

毛振明：關于場地問題，最主要的工作是要加強建設與配備，剩下的一小部分工作是要強調利用。場地小，但如果設置較多的球門，場地就可以變大了，如果再加上一些護網，場地就可以變得更大，學校甚至可以在院墻上畫上足球門，這樣就把場地豎起來了，變成了足球墻。如果墻砌高一點，加上攔網，到處就是足球場了。所以，一定要巧妙地配置場地。國外的場地上都畫著各種各樣的線，一個場地，既可以打籃球，又可以踢足球、打排球、玩游戲。小的地方也可以設計出很多可以綜合利用的地方。如果有了基本條件，再在此基礎上往前走一步，它就會變成優質條件。

關于教師問題，也需要培養和配置。體育教師的足球水平要靠培養。如果培養得好，可以讓他們承擔中小學的足球教學工作。再把其中那些優秀教師的水平再提高一些，他們就可以訓練了。靠這樣的培養方式就可以讓我們的足球人才多起來。但首先必須要有基本條件，也就是說必須要有體育教師，如果沒有體育教師，就談不上發展足球。

關于培養模式不連貫問題，如果各個學段都做好，這個問題我個人認為不太嚴重。比如學生小學畢業后，大家的足球基礎都不錯，那么初中以后，那些真正熱愛足球的人就可以進入足球隊。但我們需要開展“一條龍”服務。對于對足球并沒有太大興趣的人，不連貫也沒有問題，可以作為終身愛好。但是小學六年，學生的足球基礎很重要，小學六年級以后，要看學生自己的發展。這就是“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所以，小學階段很重要，要讓每個人都做到連貫培養，這很困難，而且，教師教得連貫不等于學生學得連貫。

中國教師：北京師范大學最早成立了校園足球發展研究中心，您能介紹一下這個研究中心的宗旨是什么嗎？研究中心成立后做了哪些工作？取得了哪些成效？

毛振明：既然是發展研究中心，第一項工作自然是研究。我們會研究校園足球有關的體制、機制問題，也會主動去發現校園足球當中的其他問題，并進行研究。第二，要編教材。校園足球發展得好不好，課程教學及訓練的教材很重要。如果沒有教材，足球教學與訓練的學理就沒有建立起來。足球教學就會是一盤散沙，各行其是，科學的與不科學的方法也會混為一談。第三，培訓。現在已經有200多名教師在接受培訓，這是北京師范大學接受的國培任務，我們有義務為國家承擔這項工作。當然，除此之外，我們也要做自己的培訓工作。第四，建立實驗校與實驗區。我們要通過建立實驗校與實驗區，嘗試校園足球的新思想、新方法、新模式，從中總結出具體的實踐經驗，提供給全國。第四，發展北京師范大學的足球。我們要在發展過程中，探索在大學中進行高水平訓練的模式或經驗，并將它理論化。如果還有最后一個任務，那就是現在的“中法體育周”，這次交流的平臺就是足球。后面還有很多國際交流，這也是國家體育對外交流的一個窗口。這幾項工作做好了，我們就為國家的校園足球做出了應有的貢獻。目前這些工作都已經在進行中，但都還要進一步理論化、規模化、深入化、規范化。

中國教師：您是研究足球教學的專家，在您走訪的國家當中，哪個國家的青少年足球讓您感觸最深？它有什么好的經驗值得我們借鑒？

毛振明：我體會最深的是德國與日本，這兩個國家分別代表了兩種青少年足球模式。日本是校園足球，它的足球更多是得益于校園，而德國是得益于和校園有密切關系的社會體育俱樂部。我們國家的足球模式是需要改革的，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我們的足球應該是向校園足球方向發展。因為我們國家的社會體育機制不發達，而且它們的成長也需要很長時間，但校園是可以直接利用的。所以，我覺得我們今天要認真地研究校園足球發展比較好的國家，那里面一定有好多值得我們借鑒的好的經驗。

中國教師：在國內，您也一定走訪了很多學校，哪個學校的校園足球讓您印象比較深刻？有哪些值得推廣的經驗？

毛振明：在國內，讓人印象比較深的是金興北路小學，它是四川成都武侯區的一所小學。這所學校的馮偉校長是一個非常有思想的校長，他的經驗很值得推廣。這所學校的足球課上得非常好。他們使用的是耐克的足球教程，國外的足球課程建設得比我們好。他們的課基本上是在一種足球的專業化游戲中進行的鍛煉，學校的教師也是原來四川女隊的退役運動員。所以，我用幾個“真”來形容他們的體育課，比如說“真足球”、“真體育課”、“真性情”、“真教師”、“真學生”。他們有一個真實的關于足球的微電影，說的是一個學生，他足球踢得很好，但學習不好，不守紀律，平常經常搗亂，讓全校教師很頭疼。所以大家就不讓他參加班里的足球隊。后來，校長和老師們還是決定讓他參加足球隊，以此來激勵他。宣布這個消息時，他流下了激動的眼淚。后來在隊里踢足球時，他還是有很多問題。老師們就再一次告訴他，如果想要踢足球，就一定要把學習搞好。這名學生為了踢足球，真的開始努力學習了。最后，這名學生考上了一所很好的中學，與此同時，他也被選到了國家的少年足球隊。

中國教師：校園足球發展對場地、人數都有一定的要求，相對而言，五人制足球比較好組織一些。對于學校推廣五人制足球，你有什么好的建議？

毛振明：在中小學開展五人制足球是很好的做法。它很簡易、人較少，組織起來也比較容易。但五人制足球和十一人制足球在技術上有很多不一樣的地方，它練習的主要是小技術。它與十一人制足球還是有距離的，五人制足球的很多技術在十一人制足球當中是不能運用的。所以，五人制足球可以作為起點、過程，但不能作為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