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云山
《鹖冠子》作者相傳為戰國時楚國隱士鹖冠子。《漢書·藝文志》稱作者為“楚人”,“居深山,以鹖為冠”。應劭《風俗通義》佚文也說:“鹖冠氏,楚賢人,以鹖為冠,因氏焉。鹖冠子著書。” 據此我們可以知道他的大概形象:懷濟世之才而不被重用,故隱居深山,以鹖之羽為冠,發憤著書,瀟灑楚狂人也。
此書多闡述道家思想,也有天學、宇宙論等方面的內容。原著不分篇目,后世按內容分為十九篇。行文古奧典雅,字里行間皆表現出“道化腐朽為神奇,潤萬物而無聲”的神奇而不可抗拒的力量。其對后世影響頗深,杜甫、陳子昂、劉勰等人不僅以鹖冠子自喻,且對《鹖冠子》一書博辯宏肆的文辭、天下大同的政治主張亦稱道不已。唐代大儒韓愈贊嘆道:“使其人遇其時,援其道而施于國家,功德豈少哉!”其經天緯地之功用可見一斑。
然今人緣何對此書不甚知之?皆因柳宗元在其《辯鹖冠子》一文中言此書“盡鄙淺言也,吾意好事者偽為其書”。自是以來,《鹖冠子》的偽書之名幾成定論。由于柳宗元的影響力,長期以來敢為其翻案者幾乎沒有。近代學者呂思勉指出:“此書詞古意茂,決非后世所能偽為,全書多道、法二家論,與《管子》最相似。”幸而1973年馬王堆漢墓出土了《黃帝四經》等大量帛書,有學者研究發現,《老子》乙本卷前的古佚書中有不見于別書而與《鹖冠子》相合的內容,證明了其為戰國時所作,為證明其并非偽書提供了有力證據。自此《鹖冠子》方重新受到人們的重視和關注。
《鹖冠子》繼承和發展了先秦道家一向關心人的生存境遇,具有濃郁人本主義色彩的特點,十分重視人的生存與發展。該書將天道、地道與人道聯系起來,提倡尊重人的天賦稟性,肯定人的主觀能動性,體現了對人自身原始生命力的尊重與關懷,蘊涵著豐富的人文情懷。
自若則清,人之性也
《鹖冠子》對人的本性進行了探討。《博選》在論及選賢問題時指出:“君也者,端神明者也。神明者,以人為本者也。”雖然這里的“以人為本”概念與現在有很大差異,但它強調精神依附于人體,顯示了對人的重視。
《鹖冠子》對人性進行了很好的總結:“所謂人者,惡死樂生者也。”這不僅道出了人類在生命歷程中對生死的本能態度,而且包涵著濃重的生命意識。
雖說貪生怕死是人之本性,“見遺不掇,非人情也”,但《鹖冠子》對人性并不抱失望態度。正如《泰鴻》所言:“毋易天生,毋散天樸;自若則清,動之則濁。”這就是說不要改變人淳樸純凈的自然天性,其中“樸”、“清”表明《鹖冠子》相信人性是善的,“毋”則表明對人性的肯定與尊重。
《著希》在闡述希人之道時說:“故希人者無悖其情”,即希望得人者不違人情,這也顯示出《鹖冠子》對人自然本性的尊重。在這點上,《鹖冠子》與《莊子》頗為相似,無論是物的自然,還是世事的自然,抑或本心的自然,都應因順不悖。但其對人的認識與尊重是為了實現“因物之然,而窮達存”的目的,反映的是人類認識與把握自身過程中的文化心態,關注的終極目標是人類的前途與命運,具有深厚的人文蘊涵。
凡五不通,人之悲也
《鹖冠子》在關注人的生存與發展的同時也表現出對人生存困境的悲憫。
它首先對人在社會生活中的作用給予了高度的肯定。《博選》曰:“道凡四稽:一曰天,二曰地,三曰人,四曰命。”在地位上,鹖冠子把人提到與天、地等同的位置,這是很了不起的人文主義思想。在《備知》中他又說:“天高而可知,地大而可宰”,這是對人的能力的充分褒揚。
對君子,他更是毫不吝惜溢美之詞。《著希》曰:“夫君子者,易親而難狎,畏禍而難卻。嗜利而不為非,時動而不茍作。”然而這樣的賢人在亂世的遭遇卻是“絕豫而無由通,異類而無以告。苦乎哉”。無疑是對黑暗現實與小人得志的控訴。鹖冠子本人就是不得志的,但他并沒有牢騷滿腹地對社會現實批判個沒完,而提出人應適時調整心態,以實現自我價值,這是難能可貴的。《世兵》曰:“曹子去忿鹖之心,立終身之功;棄細忿之愧,立累世之名。故曹子為知時,魯君為知人。”面對現實,靈活應對,不拘泥于舊俗,只有這樣才能充分實現自我價值,并成就大業。這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知時務者吧。
鹖冠子沒有對人進行一味的肯定,也深入總結了人的認知局限,在《天權》中他說:“故人者,莫不蔽于其所不見,鬲于其所不聞,塞于其所不開,詘于其所不能,制于其所不勝。世俗之眾,籠乎此五也而不通。”這表達了對蕓蕓眾生的悲憫之情。“病視而目弗見,疾聽而耳弗聞”,鹖冠子因人們生理或心理的缺陷導致不能正確、全面地認識事物而哀其不幸,又因其不能沖破束縛克服自身局限而怒其不爭,顯示出悲天憫人的情懷。
閱讀《鹖冠子》,如同沐浴在陣陣仙風道雨中,在一片寂靜中可以聆聽往圣先賢娓娓道出的宇宙奧秘和人生真諦。我們仿佛看見那鹖冠之上搖擺的羽毛,而一顆關注生民的圣賢之心就在那搖擺間現于世人面前。
編輯/林青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