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保柱
上世紀九十年代,楊潤身老師在他的家鄉平山縣掛職體驗生活時,我曾到他的住處看望過他,但更長時間的一次接觸是在北京魯迅文學院。那是2000年的冬天,魯院要召開建院50周年慶祝大會。我的隔壁住的就是楊潤身老師,飯前飯后,我們常在學院門口的小街上散步聊天。
他是一個很正直、很善良、對老百姓有著很深感情的人。1959年搞“大躍進”時,全村的人都吃起了食堂的大鍋飯。他看到社員干活的積極性減弱了,天冷了,滿地的秋莊稼和瓜果蔬菜都凍毀了收不回來,他心疼得厲害。在一次單位召集的全體會議上,他激動地說,“這樣搞下去,老百姓會餓肚子的……”就因為說了這么幾句話,他被打成了“右傾主義分子”,經常挨批斗。他怒氣、怨氣郁結于胸,不久肝病復發,得了肝硬化、肝腹水。在醫院治療期間,同樣是十多歲入黨的老伴兒,夜里緊緊攥著他的手,安慰他,精心照料他。
造反派關起門來,拳打腳踢,數不清把他打了多少次,他昏死過去多少次。一天,老伴兒來給他送飯,餃子里用糖紙裹了個小紙條,上面寫著:老楊,你不能死,好好活著,我和孩子們等你回來!
有親人精神上的安撫和鼓勵,也有著對共產黨的堅定信念,楊潤身這條硬漢子,經受了十多年的殘酷折磨,終于挺過來了!可是,這時他卻不能寫東西了。他手握不住筆,寫不成字。他感到極度的痛苦。一天,平山老家的人來看望他。他們聊著村里的鄉親,村里的事兒,他心里感到從沒有過的痛快。這時,他心里一下子明白過來——原來,他生命的根在家鄉,他創作的活的泉水也在家鄉。于是,經過反復思考,他毅然決然離開了繁華舒適的天津市,回到“生身養命”的家鄉故土——掛職任平山縣委常委,長期到農村深入生活和寫作。他后來曾對人說:“我正在尋找失去的創作感覺,我的筆丟了,要到故鄉,革命老區平山縣去找……”
家鄉,是多么親切、多么難忘的地方!在這里,他十四歲就參加了八路軍,在這里為革命流過血流過汗。他回到這里,覺得渾身發熱,身心振奮;他回到這里,瞻仰當年戰友們流血犧牲的地方。他謝絕了縣委配給的小轎車,整天騎著一輛舊自行車,深入農村,在田間、地頭兒、炕頭兒與農民促膝談心;他熱情接待文學青年,參加他們的作品討論會……掛職30年來,他先后創作出版了《風雨柿子嶺》《九莊奇聞》《魔鬼的鎖鏈》《危險的火花》等多部長篇小說,共計200多萬字。為此,他深有體會地說:“我來到家鄉人民生活中間,覺得像鳥兒入了林,魚兒入了水,一棵小草長在沃土上,覺得是世界上一個最自由的人,最愉快的人,最幸福的人……”
楊老師十分關心和支持家鄉的文學刊物。他在寫長篇小說的空暇,曾為家鄉的《當代人》文學月刊撰寫過《被囚的歲月》《笑憶陽光明媚的日子》等多篇散文作品。
潤身老師每出版了新作總是及時寄贈給我。在他給我的《危險的火花》一書的“后記”中寫道:我深深熱愛著自己的家鄉,熱愛著生活還很不富裕的平山鄉親。我拋不掉故土之情。我的故鄉在革命老區,每一片泥土都灑著受難同胞的血淚,每一片山石都刻著先烈的無私,故土成了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