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品市場競爭、會計穩健性與商業信用融資成本

龔光明 王心慧

【摘 要】 以2003—2011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樣本，研究了產品市場競爭對會計穩健性的影響、會計穩健性對商業信用融資成本的作用以及市場競爭視角下會計穩健性與商業信用融資成本之間的關系。實證結果發現：產品市場競爭會促使企業提高其會計信息的穩健性；會計穩健性的提升有利于企業低成本商業信用融資的取得，且其對于高競爭度行業來說更為明顯；產品市場競爭會作用于會計穩健性與商業信用融資成本的關系。激烈的市場競爭環境下，會計穩健性具有顯著的信息傳導效應，可以幫助企業獲得低成本商業信用融資，同時低競爭度行業對于產品市場競爭的這一作用更為敏感。結合研究結果，文章為企業在競爭環境下如何與供應商建立信任關系并獲取低成本商業信用融資提出了對策和建議。

【關鍵詞】 產品市場競爭； 會計穩健性； 商業信用融資成本

中圖分類號：F27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5937（2016）01-0052-09

一、引言

會計穩健性由來已久，它是會計信息最重要的質量特征之一，也是財務報告的一項重要慣例。Bliss（1924）將穩健性慣例定義為“預見所有可能的損失，但不預期任何不確定的收益”，這是穩健性概念的雛形。關于穩健性慣例的起因，Watts（2003）給出了四個原因，包括契約、股東訴訟、稅收和政治原因。隨著經濟環境和政治環境的變化和發展，人們對穩健性的需求和認識也在不斷地發展。產品市場競爭是當前企業必須面臨的市場環境，激烈的競爭環境亦成為企業提供穩健會計信息的“誘因”之一。

商業信用融資是一種重要的融資渠道，它伴隨商品交易自然產生，是企業之間在互相了解和信任的基礎上所發生的資金的借貸。一些受到銀行信貸融資約束的企業被迫轉而求助于供應商以取得商業信用融資。因此，商業信用可以作為一種重要的替代融資方式，并且在實際的經濟活動中已得到廣泛應用。供應商與其他債權人以及企業的所有者類似，作為會計信息的重要需求方，在金融市場快速發展的現在面臨著日益增大的投資風險，其對會計信息質量提出了更高要求。供應商能否與目標企業建立信任關系從而向其提供成本較低的商業信用，也是會計穩健性的重要經濟后果之一。

可以看出，產品市場競爭提供了一個能夠同時影響會計穩健性和公司商業信用融資成本的外部機制。產品市場競爭與會計穩健性的關系在實際中是怎樣的？會計穩健性是否有助于降低企業的商業信用融資成本？在激烈的競爭環境下，會計穩健性能否使企業贏得供應商的青睞從而獲得低成本的商業信用融資？

已有的針對會計穩健性問題的研究，大多集中在會計穩健性的存在性以及會計穩健性的形成原因，從企業的戰略競爭環境出發來探討其與會計穩健性關系的研究較少，以產品市場競爭為背景，進一步討論會計穩健性及其經濟后果的研究則更少。現有的關于產品市場競爭與商業信用的相關研究大多從商業信用的經營性動機理論出發，探究市場競爭對商業信用提供的影響，然而，現有文獻對市場競爭如何影響商業信用獲取及其成本的關注較少。商業信用融資是與提供商業信用相反的信用機制，對其影響因素與作用機制進行研究亦具有重要的價值。本文對于企業如何著眼于競爭環境，改善自身的會計信息質量，以降低商業信用融資成本進行了細致的分析，對企業在日益激烈的競爭條件下融資問題的解決提供了一定幫助，具有實際研究意義。

本文的主要貢獻在于：第一，在會計穩健性的影響因素方面，著眼于產品市場競爭這一宏觀環境，利用Basu模型證明了其對會計穩健性這一會計信息質量特征的促進作用。第二，對會計穩健性在債務契約中發揮的作用進行延伸，發現了其在商業信用融資這一“自然性”的債權債務關系上所產生的經濟后果。第三，將產品市場競爭、會計穩健性與商業信用融資成本三者相聯系，發現在激烈的市場競爭環境下，會計穩健性具有顯著的信息傳導效應，能幫助企業獲得低成本商業信用融資。

二、文獻回顧與假設的提出

（一）產品市場競爭與會計穩健性

對產品市場競爭的早期研究強調其對價格與經濟效率的影響，近年來的研究則關注其對公司決策的影響，如資本結構的選擇等。Hou and Robinson（2006）認為，激烈的競爭會提高公司的清算風險。鑒于利潤空間緊縮，企業迫切需要簽訂更有效的契約，這就引起了對會計穩健性的需求。Li（2010）認為，戰略考慮會影響產品市場競爭與會計穩健性的關系。隨著產品市場競爭的日趨激烈，面對潛在的進入者與已有的競爭對手，公司會增加其損失確認的不對稱性來提升其競爭地位。另外，行業追隨者相對于行業領導者來說，更容易受到競爭壓力的影響，因此在競爭激烈的行業中，行業追隨者更有可能表現出會計穩健性。Dhaliwal（2013）發現了產品市場競爭與條件穩健性之間的正相關關系，當存在新進入者威脅與激烈競爭時，企業呈現出更高的條件穩健性。另外，其研究結果相對于行業領導者來說，對行業追隨者更加適用。由此，提出如下假設。

H1a：在其他條件一定的情況下，產品市場競爭與會計穩健性呈正相關關系。

另外一種觀點認為，產品市場競爭是一種非正式的治理機制，其可以限制經理采取不利于股東的行動。Nalebuff and Stiglitz（1983）提出，激烈的競爭能夠促使企業采取股權激勵手段，使管理層自我約束其機會主義行為，從而加強對管理層的監督。Giroud and Mueller（2010）發現市場競爭能夠減少管理層松懈；由于在競爭條件下，其他公司的利潤可以作為評價管理者的基準，管理層也會受到提升公司利潤的激勵。Chhaochharia（2008）發現產品市場競爭在一定程度上統一了經理與股東的利益，其能夠替代其他的公司治理機制，使得公司對會計穩健性的需求減少。總的來說，激烈的產品市場競爭可以限制管理層采取不利于股東的行動，從而起到了治理的效果。因此，公司對于會計穩健性的需求則可能有所降低。除此之外，基于政治成本的觀點認為，為了規避審查與制裁，壟斷公司會更及時地確認損失，即競爭程度較低的行業可能存在更高的會計穩健性（Dhaliwal，2013）。

H1b：在其他條件一定的情況下，產品市場競爭與會計穩健性呈負相關關系。

（二）會計穩健性與商業信用融資成本

契約是會計穩健性產生的最主要原因，是為了滿足債權人對企業財務報告可靠性的需求而訂立的。因此，會計穩健性在債務契約中發揮了一定價值。Ahmed（2002）的研究表明，會計穩健性有助于債務人取得較低的債務資本成本，首次證明了會計穩健性在訂立有效債務契約中所發揮的作用，驗證了穩健性在債務融資中體現出的經濟后果。Zhang（2008）的研究也表明，債權人會給財務報告穩健的債務人提供較低的借款利率。

出于對風險的回避，債權人在簽訂契約時更加信任提供穩健會計信息的企業，更愿意向實施穩健會計政策的企業提供貸款，尤其在緊縮貨幣政策階段，信貸規模降低。李苒苒（2012）認為企業在此環境下采用更穩健的會計處理能降低企業的融資成本和獲得更多貸款。從供給角度看，供應商為了擴大銷售、提高市場份額，獲得更有競爭力的市場地位，愿意向那些在供銷關系中處于強勢地位或者信用良好的客戶提供商業信用。徐虹等（2013）認為盡管供應商與企業之間由于業務往來，供應商可能較銀行更具有信息優勢，但由于契約的不完全性，如何約束企業可能的機會主義行為，降低信息不對稱，是維持企業與供應商之間契約關系的一個關鍵問題。對于企業來說，供應商與其他債權人一樣，同樣有對企業穩健財務報告的需求。因此可以推知，會計穩健性有利于降低企業與供應商之間的信息不對稱，而信息不對稱程度的降低又有助于企業與供應商之間信任關系的形成，從而有助于企業商業信用融資的獲取，同時降低交易成本。由此，提出如下假設。

H2：會計穩健性能夠促進企業低成本商業信用融資的獲取。

（三）市場競爭視角下會計穩健性與商業信用融資成本關系

市場競爭影響著企業的融資和經營行為。Klapper（2008）認為，當企業相對于供應商擁有較強的市場競爭力和談判力時，其可以設置自身的信貸條件，并從上游供應商處獲得更多的商業信用。相反，當企業面臨的市場競爭較為激烈時，其自身的討價還價能力則相對較弱，因而不利于商業信用的獲取。然而，就企業自身所處的競爭環境而言，其所面臨的產品市場競爭程度可能會通過一定路徑影響到企業商業信用融資的獲取以及商業信用成本的高低。由上文分析可知，在這一影響機制中，企業穩健會計信息的呈現有可能是供應商在選擇商業信用提供對象時的重要依據。趙自強和顧麗娟（2012）證實了競爭環境下穩健性對降低債務成本的作用，即在激烈的產品市場競爭條件下，會計穩健性有利于企業以低成本獲取資金。

考慮到產品市場競爭這一外部戰略環境的影響以及會計穩健性所起到的信息傳導作用，在產品市場競爭、會計穩健性與商業信用融資成本三者的關系中，產品市場競爭程度的提升有可能促使企業會計信息穩健性的提高，從而有助于企業與供應商信任關系的形成，最終降低企業的商業信用融資成本。因此，提出如下假設。

H3：在產品市場競爭條件下，會計穩健性能夠促進企業低成本商業信用融資的獲取。

三、研究樣本與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取

本文搜集2003—2011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的相關數據作為研究樣本，考慮到市場競爭及會計穩健性對商業信用融資成本影響的滯后性，本文商業信用融資成本的相關數據取自“t+1”期即2004—2012年，其他變量取自2003—2011年。同時，按照以下標準對樣本進行篩選：第一，剔除存在異常值以及數據嚴重缺失的公司樣本；第二，剔除被ST的公司樣本。最終得到一個包含1 692家公司的混合截面樣本。具體數據來源于國泰安（CSMAR）數據庫及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個別缺失數據的企業通過搜集上市公司年報進行補充。數據處理使用Excel與STATA12.0。

（二）模型設計

在對會計穩健性的實證研究中，最具挑戰性的問題是關于會計穩健性的計量問題。已有研究中對會計穩健性的度量包括盈余持續性模型、穩健性指數、應計現金流量模型以及盈余偏度等。張兆國等（2012）從可靠性出發，發現在各種會計穩健性計量方法中，盈余持續性模型和應計現金流量模型的可靠性較高，具有比較優勢。張敦力和李琳（2011）則認為，穩健性指數代表了公司層面會計穩健性度量方法的日益完善，為會計穩健性的實證研究提供了更好的條件。

會計穩健性意味著會計盈余對“壞消息”的反應更為及時充分，本文利用Basu（1997）的盈余-股票報酬測量法檢驗產品市場競爭對會計穩健性的影響。

EPSi，tPi，t-1=β0+β1DRi，t+β2RETi，t+β3RETi，t×DRi，t （1）

在模型（1）中，EPSi，t為財務年度i公司t年度的會計每股收益；Pi，t-1為i公司t年的年初股價；RETi，t為i公司t年度的股票回報率；DRi，t為啞變量，當RETi，t<0時取1，否則為0。在此模型中，β2度量了會計盈余對于好消息的敏感程度，（β2+β3）度量了會計盈余對于壞消息的敏感程度，β3則度量了會計信息對壞消息的敏感程度比對好消息敏感程度的增量，即通常所說的穩健性系數。如果β3>0，則說明存在穩健性。

為了檢驗產品市場競爭與會計穩健性之間的關系，對Basu的基本模型進行擴展，即考慮產品市場競爭變量對經濟損失確認的不對稱性影響，在下文中以此為模型進行檢驗。

EPSi，tPi，t-1=β0+β1DRi，t+β2RETi，t+β3DRi，t×PMCi，t

+β4RETi，t×PMCi，t+β5DRi，t×RETi，t+β6DRi，t×RETi，t×PMCi，t

+β7PMCi，t+β8MBi，t+β9SIZEi，t+β10LEVi，t+ε （2）

在模型（2）中，系數β2表示盈余對好消息的敏感程度，系數β5則表示盈余對于壞消息敏感程度的增量。這里暫時不對PMC的系數進行預測，一方面，更激烈的競爭會降低利潤率，對盈余造成影響；另一方面，如果PMC可以改善公司的治理，其又能夠帶來更高的利潤率。對于產品市場競爭，主要關注RETi，t×PMCi，t的系數β4與DRi，t×RETi，t×PMCi，t的系數β6，前者反映了產品市場競爭對好消息及時確認的影響，后者反映了產品市場競爭對壞消息確認的不對稱性影響。如果產品市場競爭能夠促使公司提高會計穩健性，那么可以預測，處在競爭行業的公司會以更嚴格的標準來確認盈利，同時更加及時地確認損失。對好消息的嚴格確認預期系數β4為負，對于壞消息的及時確認預期系數β6為正。反之，如果產品市場競爭可以降低會計穩健性，那么系數β4預計為正，β6預計為負。

為了估計公司層面“好消息”和“壞消息”確認的及時性，Khan and Watts（2009）用G_SCORE和C_SCORE來分別表示公司好消息確認的及時性和壞消息確認的及時性增量。參考Khan and Watts（2009）的方法，選擇市凈率（MB）、企業規模（SIZE）、資產負債率（LEV）三個變量，用其表示G_SCORE和C_SCORE，具體表示方式如下：

G_SCORE=β2=μ1+μ2SIZEi，t+μ3MBi，t+μ4LEVi，t

C_SCORE=β3=λ1+λ2SIZEi，t+λ3MBi，t+λ4LEVi，t

將上式代入Basu基本模型（1）中可得如下模型：

EPSi，tPi，t-1=β0+β1DRi，t+（μ1+μ2SIZEi，t+μ3MBi，t+

μ4LVEi，t）×RETi，t+（λ1+λ2SIZEi，t+λ3MBi，t+λ4LEVi，t）×RETi，t×DRi，t+（δ1SIZEi，t+δ2MBi，t+δ3LEVi，t+δ4SIZEi，t×

DRi，t+δ5MBi，t×DRi，t+δ6LEVi，t×DRi，t）+ε （3）

利用年度橫截面數據對以上模型進行回歸，估算出每年的λ1、λ2、λ3、λ4，再代入C_SCORE計算公式中即可得公司的穩健性指數C_SCORE。

對于商業信用融資成本，借鑒徐虹等（2009）的做法，以應付賬款、應付票據和預付賬款三種不同商業信用模式的相對比重來間接衡量因信任程度不同造成的交易成本的區別，即以應付賬款年末余額占應付票據、預付賬款與應付賬款三者年末余額之和的比例（TC）來衡量商業信用融資成本（應付賬款所占比例越大，表明供應商對企業的信任度越高，交易成本越低）。同時對商業信用融資成本進行滯后一期（t+1年）處理。因此，對于H2的檢驗，建立如下多元回歸模型。

TCi，t+1=α0+α1C_SCOREi，t+α2MBi，t+α3SIZEi，t+

α4GROWTHi，t+α5ROAi，t+α6BANKi，t+α7DUALITYi，t+

α8BOARDi，t+α9INDEPi，t+α10STATEi，t+∑YEAR+∑PROVINCE

+ε （4）

在H3的檢驗中，考慮產品市場競爭對會計穩健性與商業信用融資成本關系的影響，在模型（4）的基礎上，加入產品市場競爭（PMC）與穩健性指數（C_SCORE）的交叉項，建立如下模型。

TCi，t+1=α0+α1C_SCEOREi，t+α2PMC×C_SCOREi，t

+α3MBi，t+α4SIZEi，t+α5GROWTHi，t+α6ROAi，t+α7BANKi，t

+α8DUALITYi，t+α9BOARDi，t+α10INDEPi，t+α11STATEi，t+∑YEAR

+∑PROVINCE+ε （5）

同時，在H2與H3的檢驗中，按照競爭強度將樣本劃分為高競爭度行業與低競爭度行業，從而進一步討論不同競爭格局下穩健性與商業信用融資成本之間的關系。

（三）變量選取

1.穩健性的衡量

本文采取兩種方式對穩健性進行衡量。在研究穩健性的存在性以及產品市場競爭對會計穩健性的影響上采取Basu（1997）的盈余-股票報酬測量法；在研究產品市場競爭、穩健性對商業信用融資的影響中則采取Khan and Watts（2009）所提出的穩健性指數法來衡量公司層面的會計穩健性。

2.產品市場競爭的衡量

衡量產品市場競爭的常用指標主要有赫芬達爾-赫希曼指數（HHI）指數、行業市場集中度指標（CRn）、熵指數（Entropy Index）、羅森布魯斯指數（Rosenbluth Index）等。國際上通常采用集中度比率（CRn）、赫芬達爾-赫希曼指數（HHI）來衡量行業的市場競爭集中度。CRn指標是衡量行業內前n家最大企業的市場份額占行業總份額的比例，其不一定能反映行業內企業個別規模與分布，不能很好地衡量行業內公司間的競爭激烈程度。赫芬達爾-赫希曼（HHI）指數是國際上常用的衡量市場集中度的指標之一，其計算需要取得行業全部企業的銷售收入數據。國內一些研究僅用常用的CSMAR等數據庫對上市公司銷售收入的數據進行計算，而各行業內除了上市公司還包含大量的非上市公司，其競爭力亦不容小覷。因此，綜合考慮各指標的優缺點及相關數據的可得性，選取赫芬達爾-赫希曼（HHI）指數作為產品市場競爭的衡量指標，其計算公式如下：

Hj=■S■■

其中，Si，j是公司i在行業j中的市場占有率。單個公司的市場占有率可以由其銷售額占其所在整個行業銷售額的比重來計算。特定行業的HHI指數則為該行業所有企業市場份額的平方和。較低的HHI表示市場份額被眾多相互競爭的企業所分割，產品市場競爭程度較高；而較高的HHI則表明市場被幾個規模較大的公司所控制，產品市場競爭程度較低。為了更好地表達解釋變量，可以用負的HHI來代表產品市場競爭，即創建變量PMC。較高的PMC代表著更激烈的產品市場競爭程度。

赫芬達爾-赫希曼（HHI）指數計算數據的獲取是一個主要難點，為保證指標的準確性，本文利用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搜集行業全部企業的銷售收入數據，以最大程度反映企業面臨的產品市場競爭。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采用國民經濟行業分類作為行業分類標準，其與樣本公司的證監會行業分類較為接近。采用證監會的大類行業代碼對上市公司進行分類，再利用其對應的國民經濟行業分類中的二位數行業代碼對HHI進行計算。

為了具體討論不同競爭度行業的特點，對樣本包含的38個行業取其PMC的均值，再將全部樣本按照大于或小于PMC均值中位數劃分為高競爭度行業和低競爭度行業。具體劃分情況如表1所示。

3.控制變量

在對商業信用的相關研究中，方明月（2014）將控制變量歸納為三個方面的因素：企業自身的因素、企業面臨的外部融資約束、企業的行業特征與地區特征。對于H2和H3的檢驗模型，在企業自身的因素中，考慮企業性質（STATE）、公司規模（SIZE）、市凈率（MB）、銷售增長率（GROWTH）、資產收益率（ROA）、企業內部治理因素（兩權分離、董事會規模、獨立董事占比）；在企業面臨的外部融資約束方面，主要考慮短期銀行借款與商業信用融資的替代關系，即用短期銀行借款比總資產（BANK）來衡量；此外，模型中加入了年度與省份啞變量。

四、實證結果與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

表2為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由表2可以看出，股票收益率（RET）的標準差為0.94221，遠大于被解釋變量EPS/P的標準差0.04336，表明股票的市場波動大于會計盈余的波動程度。市凈率（MB）的標準差為3.81565，說明不同公司權益的市價賬面比差異較大。董事長與總經理兩權分離情況的均值為0.80616，中值為1，表明大部分上市公司采取兩權分離的模式，較為注重公司治理因素。董事會規模的最小值為3，最大值為18，標準差為1.93664，同時企業規模（SIZE）的標準差為1.22484，說明企業規模大小的差別使得董事會規模亦存在較大差距。

（二）回歸分析

1.產品市場競爭對會計穩健性影響的檢驗

表3為利用Basu基本模型與擴展后的模型對樣本公司是否存在會計穩健性以及產品市場競爭對會計穩健性的影響所進行的檢驗。在Basu基本模型的回歸中，RET×DR的系數表示穩健性指標，即會計利潤對“壞消息”的增量反應程度。由表3中的回歸結果可以看出，RET×DR的系數為0.0326，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在這一期間，企業能更快地反映經濟損失而不是經濟利得，說明會計信息存在穩健性，為后續研究奠定了基礎。在全樣本回歸中方程的F值為72.57，說明方程總體顯著。

在模型（2）中，在Basu基本模型中加入產品市場競爭的變量PMC，對基本模型進行擴展，同時加入幾個公司特征變量進行控制。為了消除截面數據可能存在的異方差性，對其進行了異方差修正，回歸結果在表4中呈現，結果顯示方程總體顯著且擬合優度較好。同時由回歸結果（表3）可以看到，RET×DR的系數為0.0170，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加入了產品市場競爭這一穩健性的影響因素后，研究期間會計信息總體上具有明顯的穩健性特征，與基本模型回歸的結論一致。在產品市場競爭對會計穩健性的影響中，RET×PMC的系數符號與預期一致，為-0.0183，但其未通過顯著性檢驗，因此難以說明產品市場競爭程度對公司“好消息”確認的影響；RET×DR×PMC的系數為0.436，且在1%的水平下顯著，這說明產品市場競爭能夠帶來“壞消息”的及時確認。模型（2）的回歸結果使得H1a得到驗證，即產品市場競爭能夠提高會計穩健性，二者呈正相關關系。

2.會計穩健性對商業信用融資成本影響的檢驗

表4為模型（4）的回歸結果。在對全樣本的回歸中，模型的F值為23.61，說明回歸模型總體上是有效的。解釋變量C_SCORE的系數為0.0134且在10%的水平下顯著，說明會計穩健性有利于企業低成本商業信用融資的獲取，這一結果驗證了H2。在其他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中，市凈率（MB）、銷售增長率（GROWTH）、資產收益率（ROA）、銀行借款（BANK）、最終控制人性質（STATE）的系數均通過了顯著性檢驗，而公司內部治理因素的衡量指標均未通過顯著性檢驗。

在對競爭格局進行劃分后，由回歸結果可以看到高競爭度行業樣本C_SCORE的系數為0.0189且在10%的水平下顯著，低競爭度行業樣本C_SCORE的系數為0.00740，但沒有通過顯著性檢驗。這說明會計穩健性對商業信用融資成本的影響在高競爭度行業更為明顯。其他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也因行業競爭格局的不同而有所差異。低競爭度行業的銷售增長率（GROWTH）、資產收益率（ROA）、兩權分離度（DUALITY）均對其商業信用融資成本有著顯著影響，而其在高競爭度行業中并不明顯。

通過以上分析可以看到，會計穩健性總體上有利于企業低成本商業信用融資的獲取，但在不同的競爭格局中這一影響程度又有所不同。因此，這有待結合企業所面臨的產品市場競爭環境與企業所在行業的競爭特點進行進一步的分析。

3.市場競爭視角下會計穩健性與商業信用融資成本關系檢驗

表5報告了模型（5）的回歸結果。模型（5）在模型（4）的基礎上，增加了產品市場競爭與會計穩健性指標的交叉項PMC×C_SCORE，以此來考察產品市場競爭視角下會計穩健性對商業信用融資成本的影響。由全樣本回歸結果可見，會計穩健性指數C_SCORE的系數為0.0215，且在5%的水平下顯著，這一結果驗證了模型（4）中會計穩健性有利于降低商業信用融資成本的結論。交叉項PMC×C_SCORE的系數為0.0183，同時在5%的水平下顯著，說明產品市場競爭能夠影響會計穩健性對商業信用融資成本的作用，即隨著競爭激烈程度的加劇，會計穩健性的呈現更能夠促使企業與供應商之間信任關系的形成，從而有利于企業獲得低成本的商業信用融資，H3得到驗證。

對樣本公司的競爭格局進行劃分并分別進行回歸后可以看到，高競爭度行業C_SCORE的回歸系數為0.0563，且在1%的水平下顯著，低競爭度行業C_SCORE的回歸系數未通過顯著性檢驗，與前文結果一致。交叉項PMC×C_SCORE的回歸系數在高、低競爭度行業樣本中分別為0.207與0.00444，且均在5%的水平下顯著。這說明在不同的競爭格局中，競爭激烈程度的增加都會影響會計穩健性對商業信用融資成本的作用，而這一影響對高競爭度行業更為明顯。結合上文的檢驗結果，對于低競爭度行業來說，會計穩健性對商業信用融資成本的降低效用在產品市場競爭程度加劇的情況下才會凸顯出來。

在模型（5）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中，全樣本、低競爭度行業、高競爭度行業資產收益率（ROA）的系數分別為-0.200、-0.151、-0.107，且分別在1%、5%、10%的水平下顯著，說明資產收益率較低的上市公司可能面臨一定的融資困難，更傾向于使用低成本的商業信用融資來作為替代性融資方式。三組樣本銀行借款（BANK）的回歸系數分別為-0.310、-0.339、-0.271，且其均在1%的水平下顯著。這同樣說明了低成本的商業信用融資對于在銀行信貸配給中處于劣勢的企業具有重要意義。同時，在三組樣本的回歸中，最終控制人（STATE）的系數均顯著為正，說明無論是在高競爭度行業還是在低競爭度行業，政府對企業的實際控制與管理能夠提升企業的信譽，從而使企業更容易贏得利益相關方包括供應商的信任。

公司治理指標（DUALITY）的回歸系數在低競爭度行業樣本中為0.0609，且在1%的水平下顯著，而在全樣本中卻未通過顯著性檢驗。這說明公司治理因素對商業信用融資成本的作用受行業競爭特點的影響較大，對于低競爭度行業來講，兩權分離等公司治理因素的改善更容易使企業與供應商建立信任關系，從而獲取低成本的商業信用融資。

（三）穩健性檢驗

在產品市場競爭對會計穩健性的影響上，對商業信用融資成本的衡量指標進行替代，對會計穩健性在商業信用融資上的經濟后果，以及產品市場競爭下會計穩健性與商業信用融資成本的關系進行穩健性檢驗。劉鳳委等（2009）認為，預付賬款是成本最高的一種信用方式，可以以預付賬款與總資產的比值來衡量商業信用融資成本。與前文實證檢驗時所用指標相反，該指標的值越高，表明企業商業信用融資成本越高。用TC1=預付賬款/總資產來代替TC后的全樣本回歸結果。如表6所示。

表6的回歸結果展示了替換指標后會計穩健性對商業信用融資成本的影響。在模型（4）的穩健性檢驗中C_SCORE的系數顯著為負，表明會計穩健性有利于縮減企業高成本的商業信用模式，因而能夠給予企業更大空間獲取低成本的商業信用融資。在模型（5）的穩健性檢驗中C_SCORE的系數為-0.00461，且在1%的水平下顯著；交叉項PMC×C_SCORE的系數為-0.00367，且在5%的水平下顯著，說明產品市場競爭程度的提升會使得企業利用會計穩健性來降低商業信用融資成本，從而獲取更大的競爭優勢。對變量進行替換后，穩健性檢驗的結論與前文保持一致。

五、研究結論及局限

本文對產品市場競爭環境下的會計穩健性與商業信用融資成本之間的關系進行了探究。首先，驗證了我國滬深A股上市公司在研究期間會計穩健性的存在性，并證實了企業面臨的產品市場競爭環境對會計穩健性的影響；其次，探討了會計穩健性在降低商業信用融資成本中的作用；最后，將產品市場競爭、會計穩健性與商業信用融資成本三者聯系起來，突出了會計穩健性在產品市場競爭環境與商業信用融資成本中的信息傳導效應，證實了企業面臨的競爭環境、會計信息質量及其商業信用融資成本這一經濟后果之間存在的聯系。

研究發現：（1）我國滬深A股上市公司在研究期間存在明顯的會計穩健性；同時，產品市場競爭能夠促使企業提高會計穩健性，即處在激烈競爭環境的公司會更加及時地確認損失。（2）對于企業來說，其穩健會計信息的呈現有利于低成本商業信用融資的取得，同時這一影響對于高競爭度行業來說更為明顯。（3）在不同的競爭格局中，競爭激烈程度的增加都會影響會計穩健性對商業信用融資成本的作用。在激烈的競爭環境中，會計穩健性起著顯著的信息傳導效應，其呈現更能夠促使企業與供應商之間信任關系的形成，從而有利于企業獲得低成本的商業信用融資。對于低競爭度行業來說，會計穩健性對商業信用融資成本的降低效用在產品市場競爭程度加劇的情況下才會凸顯出來，其低成本商業信用融資的獲取還受到兩權分離等內部治理因素的影響。因此，企業與供應商之間信任關系的形成機制受市場競爭激烈程度的影響，又因行業競爭格局而異。在市場競爭日趨激烈的環境下，企業應對自身進行合理戰略定位，提高會計信息質量，同時兼顧自身的內部治理，爭取與供應商建立良好的信任關系，從而帶來融資成本上的優惠。

本文的局限性主要體現在：（1）在研究樣本的選取上，由于本文利用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對產品市場競爭的衡量指標進行計算，樣本所涵蓋的行業范圍不夠全面；全行業市場競爭程度的衡量存在一定困難。（2）產品市場競爭與企業融資成本之間可能存在互動關系，由于本文重點研究會計穩健性在商業信用融資成本上的經濟后果，因而沒有對其多加考慮。（3）沒有將會計穩健性的影響因素與經濟后果之間的相關作用路徑進行整合及探討。這些局限性可以在后續研究中得到進一步的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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