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宏飛 吳曉逍
渤海大學經法學院,遼寧 錦州 12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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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屬關系對親屬犯罪定罪量刑的影響*
——以人身權犯罪為例
宋宏飛 吳曉逍
渤海大學經法學院,遼寧 錦州 121013
(一)親屬的界定
要想明確親屬間犯罪,必須要了解親屬的概念及范圍,即“親屬”包括哪些人。在普通人的認知中,除了家庭組成人員之外的但凡沾點親帶點故的都算在了“親屬”的范圍內,而法律意義上的“親屬”范圍則小得多。親屬在我國的民事法、刑事法以及行政法中都有規定,有重合的地方,但并不相同,為了避免“親屬”在刑事領域內的亂用,我們首先必須得對“親屬”做一個界定。
1.民事立法關于親屬的界定
在民事法律體系中,各部門法的規定雖有一定出入,但是大致上是相同的。我國《婚姻法》中未明確規定親屬的范圍,但是第七條第二款將禁止結婚的范圍限定在直系血親以及三代以內旁系血親,說明在我國將親屬限定在該范圍之內。在我國《繼承法》中,雖然也沒有明確規定親屬的范圍,但是通過繼承順序,我們可以了解到《繼承法》將配偶、子女、父母、兄弟姐妹、祖父母、外祖父母、晚輩直系血親以及喪偶兒媳、喪偶女婿納入親屬的范圍。根據時間的推進,1988年的《關于貫徹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若干問題的意見(試行)》第一次在民事法中明確規定了近親屬的范圍,包括:配偶、父母、子女、兄弟姐妹、祖父母、外祖父母、孫子女、外孫子女。
根據上述法律文件,我們可以推導出:在我國民事法律中,親屬包括配偶、直系血親以及三代以內旁系血親。
2.行政立法關于親屬的界定
在行政立法方面,最高院于2000年頒布的《關于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訴訟法>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一條第一款規定了:行政訴訟法第二十四條規定的“近親屬”,包括配偶、父母、子女、兄弟姐妹、祖父母、外祖父母、孫子女、外孫子女和其他具有扶養、贍養關系的親屬。
3.刑事立法關于親屬的界定
我國目前刑事訴訟法中關于親屬范圍的界定為家庭成員或近親屬,其中,家庭成員是指共同在一起生活的,具有血緣或姻親關系的成員;《刑事訴訟法》第106條第六款規定:“近親屬”是指配偶、父母、子女、同胞兄弟姐妹。其中父母和子女包括已經形成撫養、贍養關系的養父母和養子女。”綜上可知,三大立法領域中當屬刑事立法關于親屬的規定范圍最小,當然這也與刑事立法的性質有關。如果將其他部門法中親屬的界定用于刑事法律中,可能會縮小或者擴大刑法的打擊范圍,必將導致不公平、不合理的案件結果出現。但是各部門法中對于親屬的界定不同或者模糊不清,在法律適用過程中造成不便。為了避免因此造成的紛爭,我國立法亟待確定一個統一的親屬的定義。綜上,筆者將刑事法律中的親屬范圍界定為:近親屬(包括法律擬制)、共同生活的其他親屬以及其他親屬。
(二)親屬犯罪
親屬犯罪,即在親屬間發生的犯罪行為。與一般犯罪相比,親屬犯罪在具備一般犯罪特質的基礎上還違背了家庭倫理道德。在家庭中,每個人作為其中的一份子,都有自己應當履行的義務和應承擔的責任。[1]親屬犯罪的出現就打破了家庭原本的和諧,破壞了家庭倫理道德,嚴重的親屬間生命健康犯罪甚至會毀滅一個家庭,進而帶來嚴重的社會危害性,因此需要盡快規范親屬犯罪的定罪量刑。親屬犯罪主要分為以下幾種:親屬間財產權犯罪、親屬間人身權犯罪以及親屬間容隱類犯罪。由于本文討論的是親屬間人身權犯罪,因此其他兩類犯罪不再贅述。
(一)域外親屬間人身犯罪的立法
在國外,對于親屬間人身犯罪的定罪量刑早就有所規定。古埃及法規定:殺父的罪犯處凌遲刑,使犯人受盡剮肉和滾釘板之苦,最后再將其燒死。雖然刑罰慘無人道,但也證明了古埃及時期就已經開始重視親屬間的人身犯罪,并且加以重刑處罰。古巴比倫的《漢謨拉比法典》中甚至設定了侵犯家庭罪,對于子女毆打父母的,處以重刑;父母虐待子女的,剝奪其繼承權;近親屬通奸的,也處以重刑。到了古希臘時期,設
立了破壞家庭罪,其中包括子女虐待父母、收養人虐待孤兒、親屬虐待女繼承人等。而古羅馬時期的《關于弒親罪的龐培法》更是規定了殺害尊親屬的案件要專門審理,體現了親屬間人身犯罪的社會影響程度之大,惡劣程度之深。
到了近現代,域外刑法于親屬間人身犯罪的規定也越來越專業、越來越細化。譬如1810年法國刑法典第13條規定:“因殺害尊親屬判處死刑者,應使穿單衣、赤足、頭披黑紗,押赴刑場。煩人暴露于刑臺時,執行員當眾宣讀判決書,然后斬斷犯人右手并立即執行死刑。”雖然殺害尊親與普通的殺人均判處死刑,但是相比之下,行刑的方式卻更加殘酷。再比如意大利現行刑法第576條規定:“故意殺害直系尊卑親屬者,均處無期徒刑。”以及577條“故意殺害配偶、兄弟、姐妹、養父母、養子女或直系姻親,處無期徒刑。”意大利于1889年就已經廢除死刑,相比較常人之間的故意殺人判處21年以上監禁來說,無期徒刑無疑是最嚴酷的懲罰。該法還對親屬間的故意傷害進行了特殊規定:“一般輕傷害屬親告罪,但對直系尊卑親屬、配偶、兄弟姐妹、養父母子女或直系姻親實施故意傷害行為的則按公訴處理。”綜上可以看出,無論在古代還是近現代,國外法律對于親屬間人身傷害均加重了刑罰,說明法律對于親屬間生命健康權的重視。
(二)國內親屬間人身犯罪的立法
1.中國古代親屬間人身犯罪的立法
受儒學三綱五常思想影響,我國封建時期對于傷害尊親、以下犯上的案件都比常人犯同種罪的處罰重得多,而且根據關系親疏的不同,處罰的程度也有所差別。西晉《泰始律》首次確認了“準五服以制罪”的罪行適用原則,即按照血緣親屬的遠近定罪量刑,卑幼犯尊上,處罰重于常人,關系越親,處罰越重;尊上犯卑幼,處罰輕于常人,關系越親,處罰越輕。這一原則是將儒家的倫理道德引入刑事立法,作為定罪量刑的重要依據,后來為封建王朝世世代代所沿用,例如《大清律例·刑律·人命》中規定:卑幼謀殺尊長,凡是謀殺祖父母、父母,及期親尊長、外祖父母、夫、夫之祖父母都屬于罪大惡極、不可原諒的,不區分主犯和從犯,不考慮其是否殺傷或者已經殺死,但凡已經有預謀殺死尊長的行為,就處以斬刑。如果已經殺死尊長的,則會被凌遲處死。如果殺緦麻以上的尊長,已經有預謀但是沒有造成傷害的,主犯判杖刑一百、流二千里,從犯判杖刑一百、徒刑三年;已經對尊長造成人身傷害但未傷及性命的,主犯處絞刑,為從者同凡論;已經殺死尊長的,不區分主從,一律處以斬刑。而尊長謀殺卑幼,則情況完全不同——按照故殺定罪量刑。[2]古代的“故殺”并不等同于現代的“故意殺人”,倒是與現代的“激情殺人”有異曲同工之處。而謀殺則是事先有預謀的殺人。從主觀惡性來看,謀殺的主觀惡性遠比故殺的大得多,所以,刑罰也要輕得多。雖然將親屬間犯罪與常人犯同種罪區別開來這一點值得肯定,但是一味過度強調維護尊親的利益,忽視卑下親屬的權利,是十分不可取的。
2.我國現行刑法關于親屬間人身犯罪的立法
(1)虐待罪。根據我國刑法第260條第一款規定:“虐待家庭成員,情節惡劣的,處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犯前款罪,致使被害人重傷、死亡的,處二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第一款罪,告訴的才處理,但被害人沒有能力告訴,或者因受到強制、威嚇無法告訴的除外…”具體來講,“虐待家庭成員”是指“對共同生活的家庭成員以打罵、捆綁、凍餓、限制自由、凌辱人格、不給治病或者強迫作過度勞動等方法,從肉體上和精神上進行摧殘迫害,情節惡劣的行為。”
虐待罪屬于典型的身份犯,多發于共同生活的親屬之間,刑修九增加的虐待被監護、看護人罪不在本文的討論范圍。不屬于監護人、看護人的常人實施該行為,輕則被刑事拘留,重則構成過失甚至故意犯罪。
相比較就可以看出來,同樣是造成他人重傷或者死亡,虐待罪的刑期比故意犯罪輕得多,甚至比過失致人死亡還要輕。
(2)遺棄罪。我國現行刑法對于遺棄罪是這樣規定的:“對于年老、年幼、患病或者其他沒有獨立生活能力的人,負有扶養義務而拒絕扶養,情節惡劣的,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該罪的犯罪主體是對被遺棄者負有扶養義務且具備扶養能力的家庭成員,根據我國法律規定,這里的撫養義務包括:其一,夫妻之間的扶養義務;其二,父母對于未成年子女的撫養義務;其三,成年子女對于父母的贍養義務等。其中還包括了法律擬制的父母與子女關系。
其一,親屬間的人身犯罪不應僅僅局限于虐待罪和遺棄罪等幾種罪名,還可以參照意大利現行刑法,在基本人身犯罪的條文之后單獨列明該罪發生在親屬間應怎樣定罪量刑。
其二,我國對于親屬間人身犯罪的懲罰過輕,刑期短,犯罪成本極低,根本無法形成震懾犯罪的作用。雖說我國現行法律對于中華傳統法律文化和西方先進法律文化遵循著借鑒但不盲從的態度,但是在我國延續了幾千年的以儒家思想“愛親為仁”、“親親為大”為核心的倫理法、習慣法精神在現今的刑事法律中幾乎被視為“封建糟粕”而完全剔除和否定,使得一直以來以人情為重的中國社會開始變得冷漠、寡淡,人類本性之愛——親情——都難以維系,那么以親情為基礎的和諧社會的美好愿景不知何時才能真正得以實現。[3]
清官難斷家務事。可是這家事一旦變成刑事案件可就不再是私法就可以調整的了。現如今,親屬間的人身傷害案件越來越多,判決的結果卻不盡如人意,筆者認為立法者應當多關注親屬間人身傷害的問題,讓刑事法律在家庭和社會、情理和法理、法律和道德之間找到平衡。
[1]成文卿.論親屬犯罪的定罪與量刑[D].蘇州大學,2013.
[2]毛丹.親屬身份對定罪及量刑的影響研究[D].蘭州大學,2012.
[3]譚建榮.親屬關系影響定罪量刑研究[D].西南政法大學,2013.
*遼寧省社會科學基金項目“親屬間刑事訴訟研究”(批準號:L13DFX040)階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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