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高邦
華東政法大學刑事司法學院,上海 201620
?
關于偵查程序中的律師權利問題研究
賈高邦
華東政法大學刑事司法學院,上海 201620
辯護律師訴訟權利是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辯護權有效行使的重要保障,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權利保障,刑事訴訟“保障人權”目的的實現具有重要意義。
根據《新華詞典》的解釋,權利由國家強制力予以保護,是每個人依法享有的一種利益。據此,律師權利即法律賦予的并由國家力量保障的其在履行職責時所享有的某種利益。偵查程序中的律師權利便可定義為:刑事訴訟的偵查階段,律師接受犯罪嫌疑人的委托或法律援助機構的指派,為其辯護時所享有的某種利益。偵查程序中的律師權利的內容主要包括:提出材料或意見的權利;提供法律幫助,代理申訴、控告,申請變更強制措施,了解有關情況的權利;會見通信的權利;調查取證的權利。
偵查程序中律師權利的作用在于保障犯罪嫌疑人的合法權益,監督、制約偵查權,防止其濫用。偵查活動的特殊性決定了偵查機關權力與犯罪嫌疑人權利的不平等,這種不平等使得偵查程序成為訴訟活動中最容易侵犯人權的階段。基于人權保障的目的,憲法賦予犯罪嫌疑人獲得辯護的權利,而獲得辯護權的有效行使極大的依賴于辯護律師的幫助,故對偵查階段律師權利的有效保障是保障犯罪嫌疑人偵查階段合法權益的關鍵,但就目前司法實踐來看,偵查階段律師權利的保障問題亟待完善。
我國律師介入偵查階段是從年月日《刑事訴訟法》施行開始的。現行《刑事訴訟法》和新《律師法》進一步擴大了律師和其他辯護人在偵查階段的訴訟權利,被譽為我國民主法制建設中的一項重大成就,對促進依法治國方略的實現有著重大的意義。然而,相對于西方發達國家和聯合國刑事司法準則的規定和要求,律師在偵查階段還不具備辯護人的身份,擁有的權利也十分有限,法律規定的有限權利還時常被偵查或檢察機關憑借種種借口和理由予以剝奪。①偵查階段辯護律師的會見難、閱卷難、調查取證難等問題已成為制約其開展辯護工作的三大障礙,此三項權利無論是在立法還是在實踐中,都存在不同程度的問題。
(一)會見權方面
會見是被追訴人獲得律師幫助權這一憲法性權利實現的前提,是律師了解案情和證據、形成辯護思路的關鍵階段。《刑事訴訟法》第37條規定了辯護律師持三證無障礙會見,及三種例外情況下會見須經偵查機關同意。相關法律文件對其規定進行了細化,如《關于人民檢察院保障律師在刑事訴訟中依法執業的規定》第1—8條,《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則(試行)》第45—46條,《六機關規定》第7條,《公安機關辦理刑事案件程序規定》第49條、第52條。
從上述法律規定中可以看出,偵查程序中律師的訴訟地位及訴訟權利正在逐漸得到重視,關于其會見權的行使逐漸有了較為詳細的規定,這些規定減少了實踐中相關機關侵犯律師會見權的可能。但上述規定中存在的問題依然很多:首先,《關于人民檢察院保障律師在刑事訴訟中依法執業的規定》中的“重大復雜”、“國家秘密”、“案件情況”、“工作需要”,《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則(試行)》中的“情節惡劣”、“重大社會影響”、“國家重大利益”等規定模糊、籠統,缺乏明確的判斷標準,這使得實踐中相關部門對律師會見嫌疑人的申請有了更大的自由裁量權,成為造成實踐中會見難的立法原因。其次,《關于人民檢察院保障律師在刑事訴訟中依法執業的規定》中“檢偵查部門在安排會見時可根據案件情況和工作需要決定是否派員在場”的規定明顯與《刑事訴訟法》中“律師會見嫌疑人不被監聽”的規定相沖突。
(二)調查取證權方面
律師的調查取證權是律師行使有效辯護的重要保障,《刑事訴訟法》第41條規定了辯護律師自行調查取證的權利及申請法院、檢察院調查取證的權利。相關法律文件對申請法院、檢察院調取證據作了細化,主要有:《關于人民檢察院保障律師在刑事訴訟中依法執業的規定》第17—18條,最高院關于適用《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49—52條,《六機關規定》第8條。
從上述規定中,可以看出以下幾點:(1)律師在偵查階段,只擁有自行調查取證的權利,不享有申請法院、檢察院調查取證的權利,且自行調查取證的范圍僅限于向有關單位和個人收集相關材料,其他如勘驗現場、聘請私人偵探或民間機構幫助其調查取證等均無權實施。在證據收集的關鍵階段,可以說律師基本不享有調查取證的權利,這嚴重違背了控辯平等原則的要求。(2)辯護律師向被害人或其近親屬、被害人提供的證人調查取證,需要經過“雙許可”,若非如此,則屬程序違法,律師難逃作假證之嫌。(3)關于律師申請法院、檢察院調取證據的規定中,“確有必要”缺乏明確的判斷標準,雖然《保障律師執業的規定》中對其作出修改,規定“檢察院對于影響認定案件事實和適用法律的證據材料,應當依法收集、調取,”但問題在于,當控辯雙方對于一證據是否會影響案件事實認定和適用法律發生爭議,決定權卻在控方手中,這顯然違背了程序正義的要求。②
(三)閱卷權方面
《刑事訴訟法》第38條規定:“辯護律師自檢察院對案件審查起訴之日起,可以查閱、摘抄、復制本案的案卷材料。”《關于人民檢察院保障律師在刑事訴訟中依法執業的規定》第14—15條、最高院關于適用《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47條、《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則(試行)》第49條對其規定進行了細化。
從上述規定中可以看出,辯護律師在偵查階段并不享有閱卷權,只有在案件移送檢察院審查起訴后辯護律師才享有該權利。另外,上述規定對律師閱卷的時間、地點、方式、范圍及相關費用的收取等方面均作了較為詳細的規定,實踐中具有較強的可操作性,但依然存在以下問題:(1)閱卷范圍過窄,審查起訴階段的閱卷范圍僅限于訴訟文書和技術性鑒定材料,至于其他有關犯罪事實的證據如書證、物證、視聽資料、證人證言、嫌疑人的供述和辯解等均不在閱卷范圍內。實踐中,就連法律規定的閱卷范圍也難以達到,檢察機關往往只向律師提供拘留證、搜查證等僅能反應涉嫌罪名的訴訟文書,其他如立案決定書、起訴意見書等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案件情況的訴訟文書一般也不允許律師查閱。③(2)閱卷時間、條件等缺乏保障,對于一些重大、復雜案件,涉及卷宗十分之多,法律并未明確規定如何保證律師有充足的時間查閱、摘抄、復制這些卷宗。另外,實踐中有關機關不能提供場地保證律師閱卷,復印設備亦十分陳舊,這也為律師閱卷帶來了極大困難。(3)缺乏相應的救濟程序,律師行使閱卷權遭拒的唯一救濟方式是向上一級檢察院提出申訴,檢察機關作為控訴機關,缺乏中立性,很難公平公正的對待辯護律師的申訴,實踐中常有的現象是律師閱卷權受到侵害后向上一級檢察機關申訴,往往有求不應,閱卷權的保障無從談起。④
偵查階段為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進入刑事訴訟中的重要階段,偵查階段決定著其在以后的司法程序中得到什么樣的判罰。偵查階段作為刑事訴訟的重要階段,是整個刑事訴訟大廈的基石。“中外刑事訴訟的歷史已經反復證明,錯誤的審判之惡從來都是結在錯誤的偵查之病枝上的。”⑤所以我們希望構建出完全、合理的偵查模式,其中律師參與進偵查模式是主要部分之一,下面從以上三個角度闡述在偵查階段完善律師權利的建議。
(一)會見制度方面
會見權的完善與發展應從以下幾個方面進行:
第一,應明確會見權是犯罪嫌疑人的權利,因為律師權利受到侵犯時只能投訴,但救濟效果甚微,相反,侵犯嫌疑人的會見權可視為對其辯護權的侵犯,辯護律師可以通過進行程序性辯護,由法庭通過程序性制裁的方式對會見權受到侵犯進行救濟。
第二,廢止“涉及國家秘密的案件,律師偵查階段會見嫌疑人須得到偵查機關的批準”和“律師會見在押犯罪嫌疑人,偵查機關根據案件情況和需要可以派員在場”的規定,會見權是嫌疑人獲得律師幫助權這一憲法性權利行使的前提,“國家秘密”缺乏明確的判斷標準,偵查機關的批準權具有一定的隨意性,這種以犧牲個人利益成全國家利益的價值取向并不符合法治的精神。法律賦予律師偵查階段會見權的目的在于律師能通過會見嫌疑人,與其充分、自由的交流,達到了解案件有關情況的目的,而“偵查機關可以派員在場”的規定無疑與會見權的要求相矛盾。
第三,相關機關必須提供會見所必須的便利和保障,如法定時間內安排會見,提供會見的場所,不得限制會見次數及時間,談話內容不收限制等。
(二)閱卷制度方面
閱卷制度的完善與發展應從以下幾方面進行:(1)賦予律師偵查階段的閱卷權,如偵查階段可以查閱、摘抄、復制嫌疑人的供述筆錄、案件全部技術性鑒定材料、采取強制措施的訴訟文書等。(2)提供閱卷必要的時間及條件支持,如偵查階段律師持三證可隨時閱卷,不得限制閱卷時間和次數,為復制相關材料提供必要的場所及設備支持等。(3)建立相關程序保障機制,如檢察院未盡告知義務,致使閱卷權未能實現的,法院應當推遲開庭日期并責令檢察院保證律師閱卷。再如檢察院將未經律師查閱的證據提交法院,對于此種“證據偷襲”的行為,辯護律師有權要求休庭,法院應為律師準備辯護提供必需的時間。若控方嚴重侵犯辯護律師的閱卷權,法院亦可通過宣告控方所獲取的證據或進行的訴訟行為由于嚴重侵犯律師的閱卷權而失去法律效力的方式來保障律師閱卷權的實現。
(三)調查取證制度方面
調查取證制度的完善與發展須從以下幾方面進行:(1)賦予律師偵查階段的調查取證權。首先,大部分證據形成于偵查階段,偵查機關的調查取證權有國家強制力作為保障,而辯護方在資金、技術、調查方式、調查范圍等方面處于天然劣勢,在此情況下仍然對辯護方的調查取證權作出嚴格限制顯然不符合控辯平等原則的要求,亦不利于對偵查權的監督與制約及偵查階段的人權保障。其次,控訴方在偵查階段往往只注重收集不利于犯罪嫌疑人的證據,對于證明其無罪、罪輕的證據往往不收集,此時若不賦予辯護律師偵查階段的調查取證權,嫌疑人的合法權益將得不到保障。最后,對抗式訴訟的前提是辯護律師能充分了解案情,賦予律師偵查階段調查取證權的目的亦在于此。⑥(2)取消關于律師調查取證權的不當規定。首先,取消律師調查取證須經證人、法院、檢察院同意的規定,只要符合證人作證的條件,就應當有作證的義務,保證證人出庭作證的途徑應是建立完善的證人作證制度,打消證人作證的后顧之憂,而非以同意為條件,限制律師的調查取證權。其次,取消律師向檢察院申請調查取證的規定,檢察機關作為控訴方,讓作為辯護方的律師向其申請調查取證,既不合法力也不合情理。(3)由法官簽發調查令以彌補律師調查取證能力的不足,即律師向法院提出申請,法院經審查,發布授權調查書或向重要證人發布傳票,傳喚其出庭作證。法官處于中立地位,通過律師調查取證權與司法權的結合,彌補了律師調查取證權的局限,保證控辯平等的同時還可防止律師因調查取證帶來的風險。⑦
[ 注 釋 ]
①黃小奕.偵查階段律師權利研究[D].浙江工商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9:14.
②陳滔.辯護律師的訴訟權利研究[D].中國政法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5:30-35.
③顧永忠,陳滔等主編.刑事訴訟法制化與律師的權利及其保障[D].中國人民公安大學,2010:144-147.
④陳瑞華.刑事訴訟的前沿問題(第四版)[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3:150-200.
⑤李心鑒.刑事訴訟構造論[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88:179.
⑥黃豹.偵查構造論[D].中國政法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6:25-30.
⑦陳瑞華,田文昌.刑事辯護的中國經驗[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300-320.
[1]尹曉紅.我國憲法中被追訴人獲得辯護權之保障[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13.
[2]陳瑞華.刑事訴訟的前沿問題(第四版)[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3.
[3]陳瑞華,田文昌.刑事辯護的中國經驗[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
D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