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惠文
渤海大學中文系,遼寧 錦州 121000
畢飛宇筆下男性形象的共性與聚類
楊惠文* 1
渤海大學中文系,遼寧錦州121000
摘要:說畢飛宇是寫女性心理最好的男作家,他是當之無愧的。他所塑造的女性形象不僅生動具體,而且靈動可感。但這并不能說明畢飛宇對刻畫女性形象存在偏向,他筆下的男性形象也是頗受讀者歡迎的。文本通過對畢飛宇的小說作品進行集中剖析,一方面展現了畢飛宇筆下男性形象的共性:對女性和性的渴望、對權力和地位的追逐、對金錢的貪戀;另一方面介紹了畢飛宇筆下男性形象的聚類:強硬型男性和屈從型男性。
關鍵詞:畢飛宇;男性形象;權力和地位
時代的變遷賦予了當代作家畢飛宇以敏銳的筆觸,不論是創作伊始對先鋒的開墾還是現如今對現實的挖掘,畢飛宇始終以其魔幻般的思維編織著他小說人物斑斕的夢境。由于在他的作品中,女性飽滿、靈動的形象更受讀者的欣賞,因此被稱為“寫女性心理最好的男作家”,然而畢飛宇卻做了這樣的回應:“在命運和性格面前,寫男人和寫女人是一樣的”[1]。可見他的創作并非對女性形象的刻畫存在某種偏向,而是為了平衡創作所運用的一種手段。在女性豐滿、立體形象下,男性形象也顯得真實、具體。縱觀畢飛宇的創作歷程,他筆下的男性形象既有人性的共性,又有時代的個性。
一、畢飛宇筆下男性形象的共性
任何事物的發展都遵循著某種固有規律的,正如畢飛宇筆下所勾勒出的男性形象,也在一定程度上遵循著男性所共有的特征。在他們眼里,生活就該有一個清秀、豐滿、賢惠的女人供自己享受,與此同時還應有一個能讓自己達到精神上的高潮的女人,來滿足他們對性的需要。當然,這兩個女人如果能合二為一那就再好不過了;其次,他們還想要在自己活動的范圍內享有至高無上的權力和地位,能一手遮天、呼風喚雨,讓其他人都畏懼他們、服從他們、敬仰他們。以上兩種需求對他們來說都不是最主要的,其實他們最想要的是能夠裝得下整個宇宙的錢,俗話說得好“有錢能使鬼推磨”,有了錢,其余所有需求都是可以通過交易得來的。
(一)對女性和性的渴望
畢飛宇的中篇小說《上海往事》,以“我”為視角、以小金寶為主線,展現了民國時期上海灘黑幫的生活。小說一開始就為讀者塑造了一個風姿綽約、恃寵生嬌的女性,她是上海灘虎頭幫唐老爺的情婦——小金寶。這個女人是當時上層社會享樂主義者的“典范”,更是金錢、權力和性的集合體。她憑借自己的一副好嗓子,令上海灘的男人神魂顛倒,只要是個男人,就都想占有她。這些男人身上所表現出的是男性對女性的渴望以及對性的無法抑制的期盼。他們為了這個女人甘愿粉身碎骨,甚至不惜做出謙恭的、卑服的、順從的姿態,目的就是為了占有她,就連她的管家也對她完全沒有抵抗力,正如文中所說“我弄不懂他見了小金寶怎么骨頭就全軟下去了”[2]。在畢飛宇的中篇小說《青衣》中,筱燕秋是劇團中的佼佼者,她憑借自己的嫦娥般的容貌和獨具凄婉特點的嗓音,備受戲迷們的追捧。而面瓜,正如他的名字那樣,因怯懦、軟弱而被人嬉笑、嘲弄。面瓜和筱燕秋的結合完全出乎面瓜的意料,故而在婚后,“面瓜一直覺得自己是在筱燕秋最落魄的時候鳩占了雀巢”[3]。但是每當打發走女兒,蓄勢做愛之時,面瓜卻又表現出前所未有的喜悅與振奮,似乎那些自卑的想法全部被高潮的降臨所沖破,腦海里只有筱燕秋嫦娥般的柔情綽態。畢飛宇這樣描寫男性,一方面揭露了男性面對女性和性時內心世界的丑惡,他們好色、貪婪甚至無恥;另一方面對不同時代、不同階層、不同地域的男性的共同特征進行了概括——他們都有與生俱來的對女性的期盼和對性的渴望。
(二)對權力和地位的追逐
權力和地位自古以來就是人們崇尚和追逐的對象,二者不僅是個人得失成敗的資本,更是一個家族興衰榮辱的標志。在畢飛宇的長篇小說《玉米》中,王連方可謂是權力和地位的象征。他憑借自己村支書的職位,睡過小到剛過門的新媳婦,大到長他十歲的可稱嬸子的會計,他的風流韻事幾乎遍及全村。然而在一次次的快活之后,只讓王連方覺得這是理所應當的,而被迫害的女性則表現得異常麻木,她們甚至爭先恐后地想要得到王連方的“迫害”。王連方的老婆施桂芳在生完小八子之后,似乎也像完成了使命一樣,成天無所事事,只坐在大門口把瓜籽嗑得嘎嘣脆響,耀武揚威般的同自己丈夫睡過的那些女人閑聊,她們沒有一絲一毫的尷尬,“甚至有幾個女人還和過去一樣喊施桂芳嫂子呢”[4]。小說中最大膽的一幕便是有慶家的和王連方做愛被有慶發現,有慶只是呆望了一眼,當作什么也沒發生一樣轉身走出家門。王連方的女兒玉米,村里出了名的聰明伶俐,但到結婚的年齡了,“媒婆們見了她也只是繞了過去。皇帝的女兒不愁嫁,哪一個精明的媒婆能忘得了這句話。”[5]畢飛宇這樣寫的目的一目了然,王連方作為村里的精神領袖,有一手遮天、呼風喚雨的本事,而村婦們對這個皇帝般的男人只能是畏懼的、服從的、敬仰的,因為她們自己的男人沒有王連方這樣的能耐,所以這些女人們只能用自己的身體來獲得些許精神上的寬慰、勞力上的豁免、物質上的福利,也從側面烘托出男性群體對權力和地位的追逐和向往。在他們眼中,權力和地位就是一切,至于玉米的以勢壓人則有了“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諷刺意味。在《上海往事》中,初入唐府的“我”,被小金寶取名為唐臭
蛋。但是因為“我”姓唐、進了唐府、給唐家做事,一切也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正如文中寫到“小子,在唐府里頭,你是只小耗子,可你再跨出唐家的門檻,貓見了你都得叫你三聲大爺。”[6]由于上海灘虎頭幫的老大姓唐,在上海灘這個地盤,唐氏便成了權力和地位的代名詞,所有沾親帶故為唐家辦事的人無形中都沾了唐老爺的光,身上也能散發出唐老爺的那股霸道與殺氣。畢飛宇在“我”與二管家對話中所做的這番雕琢,一方面有一種狗仗人勢的諷刺,更多的是寫權力和地位面前人們的丑態。當然,畢飛宇不僅從側面烘托男性對權力和地位的追逐,在《上海往事》中還有正面廝殺的場面描繪。作為唐老爺虎頭幫結義兄弟的宋約翰,他與唐老爺共同為虎頭幫賣命效力,卻過著和唐老爺不一樣的生活。唐老爺作為虎頭幫第一把交椅,不僅聲震上海灘,而且還有歌聲撩人容貌出眾的歌女作伴。相比之下,宋約翰真是相形見絀。就是在這種對比中,讓宋約翰產生了霸占唐老爺情婦的念頭。在與唐老爺情婦一次次的交合之后,宋約翰的自豪感也隨之膨脹,最終演變成了對唐老爺金錢、權勢的覬覦,黑幫內部的逃亡與廝殺便從此開始了……小說敘述整個過程十分血腥令人心靈震顫,男性在權力和利益驅使下的暴力行為,無一不顯現出畢飛宇筆下的男性對權力和地位的追逐的狂熱。
(三)對金錢的欲望
在畢飛宇的《上海往事》中,被賣入黑幫做男仆的“我”,對陌生的上海灘的一切都是未知的,滿眼都是好奇。小說開端寫“我”進入唐府后,二管家對“我”進行全身清潔,在澡堂里“我”和二管家關于錢的對話中,一句“我聽錢的話”[7]所顯露出“我”的無知與單純讓二管家覺得好笑。可見,金錢對于一個乳臭未干的少年來說也是充滿誘惑的。生存的壓力迫使他摒棄了屬于自己的純真,而對金錢產生貪戀。畢飛宇以其深刻的筆觸,不僅暴露出男性對金錢的渴求,而且表露出對人性純真品格喪失的惋惜。小說講到二管家帶“我”去小金寶唱歌的歌廳,在等待小金寶的過程中,二管家的一句自語“在歌廳里給老爺掙錢,到了床上給老爺省錢……”[8]則向讀者展現了唐老爺與小金寶赤裸裸的金錢和肉體關系。小金寶作為上海灘歌廳的歌女,憑借唐老爺的權勢和地位名利雙收,同樣,作為唐老爺的情婦,小金寶又滿足了老爺對性的需要。他們雙方并沒有感情的存在,只是利益互補關系,甚至小金寶本身就是唐老爺用來滿足精神及肉體需要的玩物,是他賺錢、擴大威懾力的工具。一個天真純樸的男仆和一個老謀深算的老爺,在畢飛宇筆下集中展現了男性對金錢的貪婪和無限膨脹的欲望。
二、畢飛宇筆下男性形象的聚類
畢飛宇筆下的每個男性形象都有自己的個性特征,這類個性特征表現為兩大類:一類是強硬型男性,另一類是屈從型男性;前者霸道、蠻橫,為達目的他們不擇手段;后者妥協、懦弱,面對威脅他們逆來順受。
(一)強硬型男性形象
在畢飛宇的短篇小說《唱西皮二簧的一朵》中,青衣李雪芬在一次送戲下鄉演出結束時,偶遇了一朵,并被一朵的容貌所吸引,于是她把一朵帶回劇團悉心培養指導,最終這個鄉巴佬華麗轉身,成為熒屏上的焦點。至此,一朵被觀眾們追捧,被練歌房里的姐妹們嫉妒,更是被劇團的張老板優待。直到有一天,一個賣西瓜的女人的出現,讓一朵的生活陷入了無盡的尷尬。這個賣西瓜的女人,與一朵有著極其相似的容貌,每當一朵看到這個賣西瓜的女人或在鏡子中看到自己,都會讓一朵不禁想起出身貧賤的自己,這也成為郁結在一朵心中致命的“疙瘩”。于是一朵找了防暴大隊的疙瘩來幫她撫平這個一直糾結于她心中的“疙瘩”。兩人相約在一所旅社的情侶包廂,由于他們過于親密的舉動被張老板的手下監探,最終疙瘩沒能為一朵除掉“疙瘩”,反被張老板的人在身上開了兩個洞。類似的場景在《上海往事》中也出現過,小說在講唐老爺布下天羅地網要將宋約翰連同“十八羅漢”消滅的過程中,許多無辜的人也受牽連遇害。在畢飛宇筆下,這些強硬的男性是不會做絲毫的忍讓與退步的,一旦有威脅,他們便先下手為強,展現出男性的血性與強硬,他們本身也是權力和地位的化身,這也助長了他們為人做事的專橫,說他們是霸道、蠻橫的也不為過。而在畢飛宇的作品《玉米》中,男性的強硬幾乎是從女性的妥協和屈從中反襯出來的。王連方的風流本事是靠村支書一職作保障的;作為填房的玉米的丈夫郭家興也是如此;強占了玉秀的郭左,更是以一個離譜的借口“反正玉秀已經被輪奸過,也不差自己一個”[9]來洗脫自己的罪惡感。這些強硬男性身邊的女人都有一個共同特點:懼權。有權有錢的男人對她們來說是居高臨下的,在他們面前,這些女人們是巴結、奉承的,她們面對這些男人可以沒有尊嚴、可以一絲不掛,甚至為了得到寵幸她們費盡心機、勾心斗角,上演一出現代版的“宮心計”,也正是這些女人的曲意逢迎使得這些男人顯得更強硬、更堅不可摧。
(二)屈從型男性形象
在短篇小說《馬家父子》中,畢飛宇刻畫了一個懦弱、無力的主人公形象——老馬。老馬的妻子在外頭有了別的男人,回來向老馬提出離婚要求時卻還表現的理直氣壯。然而對于老婆的出軌行為和離婚請求,老馬表現的異常平靜,就像老婆覺得他無能無用一樣,老馬只是用無言無奈來應對。他的這種態度,并非一個家庭支柱所應有的態度,面對婚姻的不和諧、家庭的不美滿,他并沒有去爭取、去斟酌,而是讓老婆占據了上風,把種種錯誤都歸咎到自己身上。離婚后,兒子便成了老馬的唯一,他幾近虐待似的管教兒子,好在兒子的成績一直保持在年級第一,可是在說普通話還是說四川話上,老馬和兒子一直存在分歧。老馬對于川人本色的堅持遭到了兒子的譏諷和暗自較勁,最終小說以“龜兒,你當我老子,我做你的兒子耗(好)不耗(好)?耗(好)不耗(好)?”[10]結尾,集中展現出作為父親的老馬的尊嚴遭到踐踏。對于兒子來說,老馬是一個失敗、固執的父親;對于妻子來說,老馬是一個懦弱、無能的丈夫。在另一部小說《青衣》中,畢飛宇也勾勒了一個像老馬那般懦弱、屈從的男性形象——面瓜。由于筱燕秋在劇團的失意,使得面瓜得到了陪伴、照顧筱燕秋的機會,最終兩人結成連理。可是婚后的面瓜始終表現得自卑膽怯、患得患失,他覺得這場意外得來的婚姻和自己嫦娥般的妻子,總有一天會消失。面對性情多變的筱燕秋,面瓜從來都是忍讓。作為一家之主,面瓜并沒有去爭取家庭的主控權,只是一味的妥協、退讓。面瓜對待妻子和生活中的無奈所表現出的怯懦,讓人覺得他缺少的不僅是捍衛男性威嚴的勇氣,更是缺乏作為男人應該承擔的責任和使命;他的妥協和忍讓不光是不體面的,更是恥辱的。
自男女平等的思想提出以來,女性越來越認識到權力的重要性:一方面女性在自己的爭取和努力下,成為權力的掌控者;另一方面,男性在競爭日趨激烈的社會生活中,受到多方壓力的壓迫,對是否掌權早已無動于衷,而恰巧女性在此時表現出強勢,便給人一種順理成章的感覺。畢飛宇在褒揚女性的剛強與堅韌的同時,其實也是在批駁男性的屈從和軟弱。這不僅是對男性生存危機的一種警示,更是對男性摒棄責任與使命的一種嘆惋。
三、結語
縱觀畢飛宇的創作歷程,他的確是成功的。他的浸蘸時代墨汁的筆,不但給予男人和女人們血肉,而且還賦予他們內在的靈魂,為他們尋找歸宿,替他們規劃人生。不僅讓我們看到這些男人女人們的家長里短、喜怒哀樂,還讓我們感受到了社會生活的繁簡交錯、變幻莫測。當然,畢飛宇筆下所塑造的男性形象,更是社會形態變化、物質生活變遷的剪影,反映的是大時代背景下的人性的嬗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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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楊惠文(1992-),男,漢族,新疆瑪納斯人,渤海大學中文系,漢語言文學(師范)專業本科生。
中圖分類號:I20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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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編號:1006-0049-(2016)11-012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