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軍權
西安外事學院,陜西 西安 7100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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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旱煙鍋子
馮軍權*
西安外事學院,陜西西安710077
父親;旱煙鍋子;情感
父親這輩子有一個最大的愛好,就是抽旱煙。從我記事起感覺旱煙鍋子就是他身體的一部分,旱煙鍋子和他,從來都是如影隨形,除了吃飯、睡覺。
在家徒四壁的年代里,村里人的經濟收入主要依靠編草辮,換來的零錢買些生活的必需品。母親是個勤快人,除了編草辮,還想著法子飼養了很多家畜,一匹馬、幾頭豬、一二十只雞。賣掉馬下的小馬駒,豬產的小豬仔,土雞下的鮮雞蛋的錢便是供給我們姊妹上學時所需費用的全部經濟來源。盡管日子艱難如此,可父親一直都沒放下過旱煙鍋子,并且五分錢一碗的旱煙葉子,約定俗成的是我們姊妹無論誰去趕集都要給父親采購的必需品。
旱煙鍋子就是抽旱煙用的一種器具,由煙頭、煙桿、煙嘴、煙袋組成。評價一個旱煙鍋子的好壞主要看煙嘴,好的煙嘴由和田玉、藍田玉或者瑪瑙等制作而成,較差的只要有出煙孔即可;煙頭一般是銅的,有黃銅的、也有白銅的;煙桿大都是木制的,同樣是木制的也有好壞、優劣之分;煙袋有皮質的、布制的、甚至還有塑料的。
兒時總覺得父親對他的旱煙鍋子愛甚至超過了對子女的愛。父親的煙鍋是曾祖父手上傳承下來的,盡管年代久遠,卻質地優良。煙頭煙嘴光滑锃亮,長長的煙桿就像辣子油擦過似的,黑里透紅,是絕對的優質煙桿。
父親的煙鍋子上經常吊著一個小布袋子,布袋子里就裝著旱煙葉子。想抽煙時,只需要將煙鍋伸向煙袋,在煙袋里搓壓一陣取出,煙鍋里就盛滿了煙葉末,再用大拇指摁一摁,壓一壓,壓得很瓷實了就用火柴點燃,便吧嗒吧嗒抽起來,父親頓時吞云駕霧起來,總感覺好像抽的有滋有味。
父親抽旱煙不分時間、地點,不論輕活重活,煙鍋子從不離嘴,就連耕地時,父親雙手握著犁把,嘴里叼著旱煙鍋子。家里的騾子似乎已經習慣了聞著旱煙的味道犁地。記得有這么一段趣事,至今想起來都覺得好笑。農村犁地一般都是早早出門,待到日上三竿,一塊地就已經快犁完了大半。有一次,父親的旱煙葉子沒有了,母親打算給父親送完早飯,然后去集市上買,結果父親牽著騾子到地里后,騾子怎么都不好好犁地,不是走偏就是后蹄子亂彈,整整一個早上,基本就沒犁多少地,折騰了一上午,父親早已筋疲力盡了。當母親把早飯送地里時,父親和騾子都在休息。母親性子急,愛絮絮叨叨,責怪父親不抽煙能要命不?父親一如既往隨和地說:“我不要命,是騾子犯煙癮了”。母親當然不相信父親的理由,地還剩下一大半,母親自己在前面硬是牽著騾子往地里走,可那天騾子死活不配合,最后索性不耕了,只能收拾家當回家了。當天下午從集市上買回煙葉子,第二天父親邊抽旱煙邊耕地,騾子像往日一樣溫順,鐵的事實證明,騾子確實習慣了父親的旱煙味。
過去基本靠點煤油燈照明,家里如果恰巧沒了煤油,就只能熬到下一個逢集的日子,去鎮上灌煤油。這時候,父親的煙鍋子就派上了用場,父親一吸一閃的亮光就是我們晚上上廁所、母親給豬喂食、父親給騾子喂草的照明燈。
其實父親抽旱煙也不是母親所說的一無事處。那時山里蛇多,經常會出沒在農家院落里,嚇得一家老少滿院亂躲。老人有經驗在先,說蛇最怕聞到旱煙味道,誰家要是有抽旱煙的,他們家的院子里基本就不會有蛇出沒。或許我們家因為有了父親的旱煙味,還真是沒出現過蛇,這也是父親一直最引以為豪的地方,他說他的旱煙味能為我們保護好家園。
煙鍋子抽的時間長了,鍋子里就會儲存一些煙油,這種東西用途也不小,如果你的手被蚊蟲咬了,涂上點煙油就不發癢了;如果身上有膿瘡,將膿水擠出后,涂上這些東西后的效果也是出奇的好;還有就是把煙袋洗過的油漬水撒在糞池子里,來年的莊稼一般不會起蟲子。
在冬季漫長的黑夜里,沒有收音機,更沒有電視,只有門口屋檐下一個小小的紙殼子狀的喇叭,這也是我們了解外面世界的唯一窗口。小喇叭一天僅僅播放一小時,說的都是國家大事,女人孩子聽不懂,男人們也聽的一知半解,這一知半解的新聞就成了漫漫長夜里男人們的談資。
冬天是莊稼人農閑的時節,鄰里之間的父輩們常常圍坐在火盆周圍,談天說地,討論著所謂的國家大事,旱煙一鍋子接著一鍋子,抽完一鍋子,就在厚厚的棉鞋底上或者炕沿邊上用力的磕兩下,把里面即將燃盡的煙灰磕掉,又在煙袋里挖出一鍋,從火盆里用火鏟拿出一塊碳火,慢慢的點燃,接著就吧嗒吧嗒地抽了起來。女人們則東家長西家短的扯閑話。孩子們沒有家庭作業,因為作業在學校都已經早早完成,一放學回家的任務就是瘋玩,玩到肚子里的拌湯被消耗殆盡時,才回到各自的家里。盡管肚子餓得咕咕叫,但只能忍受著,因為家家的廚房里都沒有多余的饃饃或者剩飯,我們的期盼只有第二天早上才有的玉米餅子。家里孩子多,吃的基本上是定時定量的。這也就是無形中養成的我至今不吃零食的好習慣。
如今日子好過了,父親年齡大了,為了父親的健康,我們都勸父親不要抽煙了,父親知道我們是為了他好,但他戒不掉,這也許是父親不喜歡來城里住的原因。
我在我們兄弟三個當中年齡最小,脾氣最大。大哥二哥都不抽煙,我卻抽煙,但我不抽旱煙,主要我嫌旱煙味太濃。每每回家,我和父親盤腿坐在土炕上,我給父親發煙,他不接,說紙煙不過癮,他仍然抽他的旱煙。抽著抽著,父親就又會講這個煙鍋子故事,"是你曾祖父留下來的,已經傳了三代人了,是個好東西……"我就趕緊打斷父親的話說:“到我這兒是第四代了吧!不過現在誰還用這個抽煙,我反正不會用的。”我說著舒服,可父親聽著明顯很失望。還是大哥實誠,大哥說:“這個煙鍋子有珍藏價值呢,已經快八十年的歷史了,煙嘴絕對是好玉,這是咱家的傳家寶”,父親就又開心起來了,繼續給我們仨分享旱煙鍋子曾經的故事,比如爺爺年輕時曾拿這個旱煙鍋子打死過狼。
這幾年,父親年紀大了,可煙癮也沒那以前么大了,但旱煙鍋子仍然不離他左右,母親也很少因為父親抽煙再敘敘叨叨了。每次父親和我通話的內容,總有少不了的一句話:抽煙對身體不好,能不抽就不要抽了!
父親因愛抽旱煙盡管大半輩子遭人嫌棄,但他的旱煙鍋子留給童年的我們的記憶是這輩子永遠揮之不去的。每每放下電話,我就不由得牽掛起父母親來。
馮軍權,筆名:向山槐,男,漢族,甘肅甘谷人,著名青年文化學者、文藝評論家、西安作家協會會員、陜西省散文家協會會員,當代著名“鄉愁詩人”,長期從事文藝文學理論研究,深入基層挖掘新型城鎮化過程中人們的鄉愁和情感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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