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麒敏
后巴黎時代中國的低碳發展
柴麒敏
可以預見,增長方式、能源系統和消費模式的低碳轉型將引發新的技術和產業革命,也將帶來新的經濟增長點、新的市場和新的就業機會。需要凝聚共識、落實行動、構建合作共贏的新發展模式,共同分享綠色低碳轉型的經濟和社會效益
中國應對氣候變化政策和市場大體經歷了三個階段,一是1992年至2008年的探索、準備和基本建制階段,這個階段的政策主要以“無悔減排”的節能目標為主,伴隨著“巴厘路線圖”進程開啟和國內工作的起步,新的工作體制得以建立,此時的市場機制主要是項目層、收益性的、單向的國際交易;二是2009年至2015年的過渡、培育和戰略決策階段,這個階段的政策正式過渡到以碳強度、能源強度并重的結構減排目標為主的體系,伴隨著“德班平臺”進程開啟和國內試點的需要,國家中長期低碳發展的宏觀戰略部署得以開展,決策支撐體系更為完善,碳強度、非化石能源占比、碳匯、峰值時間等多重新目標正式提出,此時的市場機制主要是探索性的、自下而上的、基于配額的地方試點創新。隨著2015年《巴黎協定》的達成和碳排放峰值目標的實施進入日程,中國當前正步入應對氣候變化政策實施和市場建設的第三階段,宏觀政策施力點將逐步過渡到總量控制,化石能源消費將出現拐點、低碳能源投資將超過傳統能源,全國碳市場正式啟動,以增長轉型、能源轉型、消費轉型為主的低碳革命進入提速增效階段。
氣候變化已經影響危及人類的生存和發展,各國遵循《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的一系列原則和要求采取了共同但有區別的行動。本輪新氣候制度的談判進程從2007年“巴厘路線圖”經過哥本哈根氣候大會的“滑鐵盧”、到2011年轉軌“德班平臺”到最終巴黎氣候大會已經經歷了長達八年的時間。這八年中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逐步確立了以“國家自主決定貢獻”(INDCs)為主的、自下而上的、體現共同行動、區別責任的方式來推動國際氣候合作。《巴黎協定》國家自主貢獻和全球周期性盤點制度的提出基本確立了全球2度溫控(努力爭取控制在1.5度溫升)、本世紀下半葉實現碳中和的長期目標下各國自主、序貫參與減緩和適應行動的模式,《協定》第六款述及即將建立的自愿性的跨國轉移市場和聯合國下的集中市場機制給應對氣候變化的區域市場合作乃至低碳發展區域一體化進程提供了新的機遇。
巴黎氣候大會最終通過的包括全體締約方共同參與的《巴黎協定》等成果標志著全球合作應對氣候變化新征程的開始。習近平主席親赴巴黎出席了大會開幕式并作了重要講話,提出“巴黎協議不是終點,而是新的起點”,這同樣也標志著中國應對氣候變化政策實施正式進入了新階段。中國應對氣候變化的歷程已經走過了24年,這24年中,世情和國情都發生了深刻的變化,中國政府也著手建立了應對氣候變化的“正規軍”,國家應對氣候變化領導小組統一領導、發展改革委歸口管理、有關部門和地方分工負責、智庫機構有力支撐、全社會廣泛參與的應對氣候變化管理體制和工作機制已經初步形成,并逐步將應對氣候變化放在了發展和外交大局中更為重要的位置,提出了到2030年乃至更長時間尺度的低碳發展國家戰略目標。目前已有177個國家簽署了《巴黎協定》,17個國家批準了《巴黎協定》,而中國正在履行國內法律程序,爭取在今年杭州G20峰會前批準通過該協定。
中國政府高度重視應對氣候變化問題,把綠色低碳發展作為生態文明建設的重要內容,主動實施了一系列舉措,取得了顯著成效。積極應對氣候變化是中國加快推進生態文明建設、實施國家綠色化戰略的主動作為。
推動經濟低碳轉型,以世所罕見的速度大幅提高經濟效率,經濟和碳排放每年脫鉤4%。按照文件中2005-2030年下降60%-65%的目標,中國碳強度下降率將連續25年保持年均3.6%-4.1%,這一提質增效的速度在當今世界上絕無僅有,降幅總體上比美國(2.3%-3.0%)、歐盟(2.3%-2.6%)、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國家(1.7%-2.1%)以及全球平均(0.3%-1.0%)都要大得多。
加快能源低碳轉型,以極大力度部署推動能源生產和消費革命,全國人民每人每年消費1噸非化石能源。如果到2030年中國能源消費增速降至2%-3%、總量控制在65億噸標煤,那么按照文件目標占比20%的非化石能源消費量就將達到13億噸標煤,非化石能源增量預計將占全球增量總和的1/3以上。
提升有限的土地和自然資源的綜合生態服務能力,每年把樹種滿1個北京。中國是目前少數提出量化碳匯目標的國家,到2030年森林蓄積量比2005年增加45億立方米,森林面積將增加約4500萬公頃,相當于25個北京市或接近2個英國的國土面積。
實現發展模式的根本轉型,二氧化碳排放2030年左右達到峰值并爭取盡早達到峰值。預計2030年左右中國二氧化碳達到峰值時人均GDP水平約為1萬美元(2005年不變價),而美國和歐盟達到峰值時的人均水平已經分別超過4萬美元和2萬美元(2005年不變價),屆時中國的人均二氧化碳排放約為8.6噸左右,而美國、德國和英國達峰時的人均水平超過19.5噸、14.1噸和11.3噸,可以說中國通過努力將實現比發達國家階段更早、水平更低的排放峰值,真正走上新型的、可持續的綠標模式。
采取應對氣候變化的智慧行動可以推動創新、提高經濟增長并帶來諸如可持續發展、增強能源安全、改善公共健康和提高生活質量等廣泛效益,倒逼我國產業邁向中高端水平,從而讓每個百分點的GDP包含更多的科技含量、就業容量和生態質量。
有效增加綠色供給,每年新增低碳投資1.6萬億元。預計2005年到2030年,低碳發展領域累計投資將突破41萬億元,其中能效產業累計投資約15.2萬億元,低碳能源產業累計投資約25.7萬億元,風電和太陽能累計投資約11.3萬億元,低碳產業規模將達到23萬億元以上,對GDP的貢獻率將超過16%,成為國民經濟真正的支柱行業。
有效推動綠色創新,每年新增低碳就業300萬人。一些新興的職業、部門和企業正在被創造出來,如碳金融、碳核查、碳資管、能源互聯網、氣候大數據等。預計到2030年,僅上述兩大低碳發展領域的就業規模就將達到6300萬人,更多的就業崗位將出現在對傳統產業的低碳化改造和升級中。
有效構建綠色制度,協同減少大氣污染80%。峰值的實現將大大有助于改善我國空氣質量,2030年SO2、NOX及PM2.5的排放相應可以比2010年下降79%、78%和83%。低碳發展還有可能帶來大眾消費模式的改變,減少人們活動的碳足跡,提高生活方式綠色化水平,培育綠色低碳的生態文化,形成新的綠色社會秩序。
“十三五”階段是我國低碳發展的轉型培育期。《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三個五年規劃綱要》提出“生產方式和生活方式綠色、低碳水平上升,能源資源開發利用效率大幅提高,能源和水資源消耗、建設用地、碳排放總量得到有效控制,單位GDP二氧化碳排放降低18%”,同時明確提出“有效控制電力、鋼鐵、建材、化工等重點行業碳排放,推進工業、能源、建筑、交通等重點領域低碳發展,支持優化開發區域率先實現碳排放達到峰值,深化各類低碳試點,實施近零碳排放區示范工程,控制非二氧化碳溫室氣體排放,推動建設全國統一的碳排放交易市場”。經初步核算,2015年工業、建筑、交通三大重點部門二氧化碳排放分別約為64.2億噸、18.5億噸和8.2億噸,占比分別為能源消費排放的69.0%、19.9%和8.9%;電力、鋼鐵、建材、化工四大重點行業二氧化碳排放分別約為35.5億噸、20.9億噸、9.0億噸(不含工藝過程排放)和14.7億噸,占比分別達到能源消費排放的38.2%、22.5%、9.7%和15.8%。上述重點部門和行業的控排工作舉足輕重,結合下階段新型工業化和城鎮化進程的推進以及經濟新常態下“三去一降一補”等重點任務的實施,如何有效地推動這些國民經濟支柱性產業的可持續健康發展并為控制溫室氣體排放做出貢獻是“十三五”時期的重要工作。
國家發展改革委在“十二五”期間已經陸續啟動了兩批共42個試點省市,試點省市均已明確提出峰值目標或正在研究提出峰值目標,其中北京、上海、廣州、杭州、青島、吉林、蘇州、鎮江、寧波、溫州、南平、濟源等城市明確提出了在2020年前達到碳排放峰值。國家發展改革委副主任張勇已經在多個公開場合提出要將中國低碳試點城市擴展至100個,并將支持優化開發區域率先實現碳排放達到峰值。國家發展改革委在“十二五”期間還組織開展低碳工業園區(首批55家)、低碳社區、低碳城鎮(首批8家)試點,“十三五”這些試點將進一步深化,逐步變“盆景”為“風景”、從試點建成示范,同時大膽嘗試推動實施近零碳排放區示范工程,在“十三五”階段探索形成適合中國國情的多層次的低碳發展模式和政策機制。
在此階段我國的低碳發展還應主動配合環境治理和經濟轉型的相關工作,協同推進大氣污染防治,遏制化石能源消費,特別是逐步減少煤炭消費,低碳發展還要發揮適應和引領新常態的關鍵作用,率先在重點區域、重點部門和行業實施總量管理機制,充分利用經濟轉向中高速發展的契機,用雙控目標倒逼發展方式和經濟結構改革,樹立新的經濟發展政績觀和綠色增長理念,基本建立起全國統一的碳排放總量和交易機制,有效發揮其低碳資源配置、綠色價值流通、有效降低氣候治理成本的市場功能,力爭在“十三五”我國的低碳發展轉型能取得堅實的初步成果。
縱觀全球,低碳發展已經成為大多數國家的戰略選擇,中國實施低碳發展的國家戰略既是順應全球發展轉型的潮流,也是推動中國當前經濟社會發展轉型、能源結構優化的重要抓手,更是中國全面建設小康社會和建設現代化國家戰略目標的客觀要求。中國通過努力將有可能實現比發達國家階段更早、水平更低的排放峰值,為減緩全球氣候變化做出重大貢獻,為發展中國家低碳發展探索出新的路徑。
作者為國家發改委氣候戰略中心戰略規劃部副主任、清華大學現代管理中心兼職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