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中國經濟學家都注意到,2015年11月達成的《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出來得很倉促,現在觀察與之相關的種種結果,讓人懷疑它是否像此前人們認為的那么重要。在奧巴馬政府時期,TPP完成了目前的談判成果,接下來的發展和走向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2016年的美國大選。美國國內最具爭議的部分是,許多人認為TPP會造成更大的貿易逆差,而貿易逆差將帶來更多的失業。但實際上,貿易逆差并不一定會帶來就業崗位的損失,但許多國家都將其視為必然。
TPP的突破與局限
按照目前達成的初樣,我認為這個自由貿易協定達到了“青銅標準”,但不是“黃金標準”。
為什么這么說?從美國的角度看,這次TPP達成的三十章規則中最值得關注的議題包括:農業、知識產權、新興領域、原產地規則、國有企業和不符措施(即與國際投資協定中義務不符合的措施)。美國主要的比較優勢是農業和創新科技領域,而從TPP的規定來看,這些方面較之以前的自由貿易協定有了顯著改善。可以說,這些收獲是最重要的。
農業市場的準入無疑提升了:大豆作為美國主要的農業出口物,迎來了開放貿易。這也適用于其他產品,如果TPP條款擴展到全球范圍,會得到巨額收益。大多數美國農業生產者將對此感到開心,但從長遠來看,TPP可能造成機會的丟失。
以日本為首的一些國家仍然保留著相對的貿易壁壘,這在一定程度上可追溯到美國保留農業貿易壁壘的傳統——這是一種全球最大農業出口國自我挫敗的行為。
知識產權章節也在實質上改善了全球的情況。TPP明確將知識產權保護延伸至數字化信息產品和貿易中,邁出了關鍵一步。它升級了其他方面的知識產權保護,例如關于地理標志的保護。知識產權進步的不平衡是不可避免的,落后地區將會在美國這樣的頂級創新國家面前深切感受到這一點。比如東道國可能需要花五年時間來考慮一項知識產權的保護,而這項技術可能只會存續五年。這種不平衡的結合會削弱對創新的激勵。
TPP在許多方面取得了新突破,最明顯的是電子商務領域。更為細致的是透明度上達成的共識,這當中涉及12個經濟監管系統和機構的參與,估計屆時無論是個人、企業甚至政府都會被弄暈。但透明度是促進TPP進步的潤滑劑,這些也都在條約中被認可了。
關于透明度有一個還未確定的重要領域,即原產地規則,它決定著哪些范圍會被協定所覆蓋。原產地規則通常是寬松的、符合自由貿易的目標,并會促進更多交流。問題在于,符合TPP的內容要求往往很高,對某些行業的廣泛規則看起來則多出于政治動機。企業也可能不知道該如何利用貿易規則和負責管理的海關官員進行溝通,協定中也承受了這方面的風險。
大量關于不符措施的材料造成TPP在成員國相關事務中過度涉入的問題。不符措施某種程度上不可避免,但引入新議題并允許不符合的先例卻是不明智的。以越南為例,它應該得到較長時間去慢慢適應,而不是直接受到TPP所有規則的保護。金融服務章節也在很大程度上受到金融服務不符措施附件的閹割。在運輸服務中我們看到大量的豁免權,可能源于對美國實際上有害的航運保護主義。
總體來看,TPP在農業和創新領域使美國收獲更多,而造成困擾的廣泛不符措施、對于國企嚴重不足的對待以及有風險的原產地規則,則會阻礙未來的貿易環境。當然,目前達成的TPP或是讓各方利益最大化的協定了,但結果仍不甚理想,未來美國必須做得比現在更好。
中國或會選擇忽略TPP
我們再來看看TPP和其他國家的關系——尤其是非成員國、卻是全球第二大經濟體的中國。

在12個參與國中,很多人認為越南將成為亞洲國家中最大的贏家,但我并不這么認為。如果其他國家完全開放紡織市場,而越南致力于深化其內部改革,可能會成為大贏家。但這些目前仍未發生。因此只能說,越南外交上算是一個贏家。
目前TPP的主要問題是,所有國家都受到過度保護而免于競爭。美國的汽車業、日本的農業、馬來西亞的金融領域、墨西哥的能源、新加坡的國有企業——都是如此。像秘魯這樣長時間內逐漸進行調整的國家少之又少。
TPP也批準了太多的永久豁免原則。一些民間團體強烈反對TPP,對他們而言,TPP是一個為了對抗長期問題而在短期內創造的交易環境,其并不能促進真正的自由貿易。
許多美國學者認為,TPP是一個制約中國的策略或工具,尤其是考慮到美國重返亞洲的戰略。對此我認為,一個高標準或者黃金標準的TPP才會是挑戰中國的有效方式,它會讓中國或成為一個更好的經濟伙伴,或被排除在一個不斷增長并緊密相連的貿易組織外。但目前這個版本的協定并不是一個強大的貿易協定,其更像是一種外交手段,因而其在亞洲不像一個經濟工具那樣能發揮強有力的作用。
在初步形成的協定中,我認為對中國沖擊最大的是關于知識產權的內容。這部分內容相對強勢,采用它的國家會在知識產權的保護問題上對華施壓,即便中國目前并未加入TPP。即便中國申請加入TPP,其過去關于知識產權的記錄也會受到外界的攻擊。中國則應當慢慢過渡到發展或購買知識產權的階段,而不是直接使用。歸根結底,這是一個政治問題。中國若想加入TPP,需要徹底改變其對待知識產權的態度。
在TPP談判之初,中國方面有很多人擔心TPP形成后會給中國國企“走出去”帶來負面影響。對中國來說,國企是其近十年來對外投資和參與國際市場競爭的主體。但現在來看,TPP關于國有企業的規定,使得中國在現有規則的設置上仍然有空可鉆,與美國進行博弈。
目前協定中的國企章節有太多方式來讓國有企業免遭懲罰。如果中國想加入TPP,可將現有的國有企業重組為三種類型:一是像新加坡淡馬錫那樣的主權財富基金;二是地方國有企業;三是占股50%的國有企業與其他私營成分組成的公司。據我所知,如今中國正朝著這個方向努力,未來很容易創立出大體上免受TPP規則影響的國有企業。
另一個與中國有關的方面是匯率。在TPP的協定中,外匯匯率的影響被過分夸大了。匯率不是按保護主義者堅持的那種方式在運作。1994年人民幣貶值了45%,美國的失業率降至4.6%;而當2005年人民幣緩慢升高30%時,美國的失業率卻上升了。
TPP本是一個可以促進成員經濟競爭力的工具,現在卻成為一個政治性而非經濟性的產物,就像許多亞洲國家簽署的效力不高的貿易協定。不過,仍有許多亞洲國家渴望加入其中,比如泰國,以及中國比較在意的臺灣地區。印度倒不太可能,因為它同樣是一個非常難進行貿易談判的國家。因此在我看來,中國政府最終很可能會選擇忽略它——或許中國會談論TPP帶來的影響,但并不會做出太多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