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王小帥的雙向反思敘事

[摘要]王小帥是目前中國電影界少有的仍然堅持自己追求的導演，在王小帥的電影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他的歷史情懷，對于歷史的思考。在王小帥的作品中，每個人物都承載著歷史，他善于將歷史和現代聯系起來，在敘事中娓娓道來歷史，在反思歷史的同時達到對于現代生活的申訴，警示人們不要忘記歷史。本文以王小帥的歷史情懷為出發點，分析其電影中的歷史反思和敘事風格，對于研究王小帥作品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和借鑒意義。

[關鍵詞]王小帥；雙向反思；敘事

王小帥是中國第六代導演，是目前中國電影拍攝中少有的仍然堅持自己想法的、特立獨行的電影導演。王小帥的電影具有知識分子的情懷，用敏銳、獨特的視角將其電影都打上了王小帥的標簽。王小帥的電影并不是貧民化的視角，注重對于情懷的追求，其電影構圖精美，曾經多次獲得國際電影大獎，形成了獨樹一幟的個人風格。本文分析王小帥電影的雙向反思敘事，對于研究王小帥電影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和借鑒意義。

一、歷史情懷

縱觀王小帥的電影，我們可以發現他總是喜歡敘述個人記憶中的歷史，王小帥的電影都帶有他的個人經歷，是一種意向性指導著王小帥的創作。在他的新作《闖入者》中，我們可以發現他的探索和嘗試，在電影中加入了鬼魂、兇殺等懸疑犯罪元素，但是對電影進行抽絲剝繭我們可以發現，這些元素只是電影的外衣，電影的本質還是王小帥以往的對于個人無意識的敘事。王小帥的作品大多堅持對于電影審美的表述，這種風格的形成與王小帥早年的生活經歷有關，即三線生活。在王小帥早期的作品《青紅》《我11》中，這種特質更為明顯，從少年、青年和老年三個視角出發，向我們展示了那個年代的生活狀態和情懷。

在王小帥的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他個人對于暗格時代的記憶：隱藏在西南偏遠山區的三線工廠，氣候陰冷潮濕，消耗著人們的生命，而在山里回蕩的軍隊的號角聲，是那個時代人們所特有的記憶，是那個時代主要的音樂；隨著經濟的發展，時代也開始發生了變化，人們開始向城市移民，人們的情緒也不再那么質樸，開始出現了躁動和浮躁，這些在王小帥的作品中都有體現：《青紅》中的小根；《我11》中的衛軍；《闖入者》中的趙之孫。這些角色都十分年輕，都是過早地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他們對于這個世界的了解還處于懵懂的階段，而這些人的結局都指向著一個主題：反思歷史。

這三部電影，代表了王小帥的成長，《我11》是從一個對世界還處于懵懂階段的角度窺探那段歷史；《青紅》則是當愛情來臨之時，通過發生在那個時代故事表達出體制對人性的壓抑；《闖入者》則是在經歷了那段歷史以后，以一個過來人身份，對那段歷史發起的反思。這些電影都有著王小帥鮮明的個人風格，從小人物的身上表現大歷史的敘事風格，在王小帥的電影中，個人的記憶、家庭的記憶和集體的記憶、國家歷史之間相互碰撞，讓小人物的遭遇中蘊含的是大的歷史背景。

二、歷史反思

今天我們對于過往歷史的反思，往往缺乏全民深層次的文化反思，流于表面，而個人對于那段歷史的反思更是缺乏主動性。每個人都參與了歷史，但是大多數人將自己描述為歷史的受害者，對體制和歷史進行控訴，而很少有人把自己看成是歷史的構建者，對自己的行為進行檢討。在電影《闖入者》中，鄧美娟詮釋了這一行為，美娟既是體制的受害者，同時她也是體制的助虐者，在某種程度上還迫害了他人。在“文革”剛開始的時期，美娟為了家庭和孩子，與趙家爭奪有限的回城名額，并為此找到了莫須有的罪名揭發了老趙，成為一個不可告人的告密者，最終奪取了趙家的回城名額，同時害得老趙最終客死他鄉，并且這一切并沒有隨著老趙的去世而終結，而是繼續影響著趙家的子孫后代，這也是趙家人對美娟一家實施報復的根源。而在電影中，關于這段經歷的關鍵信息都是通過老鄧的大兒子張軍告訴小兒子張兵的，這種借他人之口交代事情的來龍去脈的敘事手法在王小帥的電影中十分常見。這種關系兩家人的重大事件，不是從老鄧和老趙兩家人的視角敘述的。電影中出現很多看似無用的鏡頭，如老鄧多次去養老院，但是在關系到兩人命運時，卻采用了近乎無關痛癢的語氣，這也大大減弱了電影悲情之中所帶有的歷史性反思，使得老趙子孫的報復動機缺乏了有力的支持。

老鄧后來終于對于自己的所作所為有了懺悔之意，但是這種懺悔的基礎卻是源于她受到騷擾和威脅以后，并不是自己內心發出的醒悟。為了平復自己的良心，她選擇看望老趙的家人，希望獲得受害者和家人的諒解。在電影的最后，老趙的孫子放棄了殺老鄧的想法，但是電影并不是我們想象的大團圓的結局，電影中沒有交代老鄧的救贖，導演以其理性的視角向我們展示了殘酷的現實。因為老鄧所埋下的禍根，引發了一起誤殺命案，最終導致老趙的孫子以跳樓結束自己的生命。電影中老鄧眼看一個年輕而鮮活的生命消逝在自己的眼前，而此時背景中又傳來了那個時代所特有的機器聲。

曾經的傷害已經無法彌補，就算是后悔也不能讓時光倒流，曾經的歷史造成的傷害在現實生活中時時刻刻圍繞著我們。在老鄧的心中，只能默默承受了心理上的煎熬和良心的不安。這個時候的老鄧所代表的不僅是她個人，更代表那個時代像她一樣的個體：歷史對于人們所造成的傷害永遠都不能抹去，它沒日沒夜地圍繞在我們的身邊。對于國家和民族來說，歷史造成的罪孽不能消除，它像一片烏云一樣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我們隨后每一步的發展都有著歷史的印記，我們背負著歷史前進，它讓我們感到壓抑。

三、在歷史反思中敘事

在王小帥的新作《闖入者》中，采用了多種隱喻的手法，對歷史進行了反思，在反思中推進故事的發展。電影中的闖入者并不是針對某個人，它指向的是一類人，這類人不經他人的允許就闖入了他人的生活，強行改變了別人的生活軌跡。老趙的孫子以復仇為名義闖進了生活平靜的老鄧家中；母親以對兒女關心為名而強行闖入了兒女的生活；兒女們以孝道為名義強行闖入了獨自生活的母親的生活之中；在那個年代，美娟以革命的名義強行闖入了老趙一家人的生活；后來，又以懺悔的名義，再一次打破了老趙家平靜的生活。這些都是個人介入了他人的生活，受歷史的影響，最終也影響了歷史。這就是王小帥在警示現代人不要忘記歷史，同時也是對當下這個充滿功利主義的社會的擔憂，表現了王小帥的歷史情懷。

電影《闖入者》的英文名字是“RED AMNESIA”，這是對電影主題的直觀體現。RED代表了紅色，象征著激情和革命，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左翼的化身。AMNESIA則是遺忘和記憶缺失的意思，這是一種心理上的疾病。當這兩個詞組合在一起的時候，往往會讓人想到激進的革命運動，它帶給人們的是深遠的影響，并不會伴隨著暴力的結束而終止。它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不斷地積累，最終在某個時間點爆發出來。對于此，我們要保持警覺的態度，我們不能遺忘歷史。相反，我們要以史為鑒，只有這樣，一個國家和民族才會進步，遺忘歷史會讓一個國家和民族再次遭受波折，一個國家和民族要學會銘記。

我們不能擺脫歷史的影子，因此，想要更好地理解現在，重要的就是要回顧歷史。因此，在王小帥的作品當中，現實和歷史不是割裂的，相反，它們是一個統一的整體，現實是歷史發展的結果，現實和歷史之間存在著因果關系。王小帥總是在探討現實和歷史之間的關系，在電影《闖入者》中，王小帥就采用了他一貫擅長的反思歷史的敘事模式，將兩個時態的故事相互交融，將現實與回憶進行交叉。因此，在電影中，歷史的回憶交叉了現在的完成時態，故事發生在過去，但是過去的歷史對現在造成了深遠的影響。

電影中，很多鏡頭都有著很深遠的含義。在老鄧晚年的時候，每當她看到老年合唱團的時候，那飽含驚奇的聲音總是吸引著她參加，但是又害怕被人知道。這種對于某種組織的向往而又提防的心理，反映了老鄧在內心深處，對于組織是有向往之情的，但同時由于歷史的原因，她又對組織存著提防的心理。在“文革”時期，老鄧積極地參加組織，并且對老趙進行了告密揭發，她從對老趙的批斗中獲益，同時也認識到了組織的無情。對于老鄧那一代人來說，集體組織對于他們有著傷害，但是對于組織的歸屬已經成為一種習慣。與歷史相呼應的是，在老鄧受到威脅和騷擾以后，她再一次戴上了紅袖章巡邏社區安全，這時候她感覺又回到了組織，找到了在“文革”時期的階級斗爭的感覺，只有在這樣的組織活動中，老鄧的內心才能得到一絲安寧。

在電影中，以老鄧為代表的那一代人時刻都在尋求著一個認可，這個認可就是組織給的，是他們心中組織對于他們的認可。在老鄧這一代人的心中，一方面他們對組織絕對忠心，他們很難自主年少時候的選擇；另一方面，他們卻又被組織所遺忘了，他們有著不甘心，也有著被組織拋棄的悲壯。王小帥正是要給人們呈現這段歷史，經歷這段歷史對人們的影響。這也是因為王小帥對于這段歷史十分執拗，在多部作品中都進行了描述，這段歷史對于王小帥來說，帶給他很大的感觸，這種對于三線的敘事是他作為三線的后代的責任，他要申訴這段歷史，讓人們銘記這段歷史。在電影《青紅》中，王小帥也描述了“文革”后期人們的生活狀態，并且時間跨越到改革開放初期，演繹了一代三線人經歷了青年、中年和老年的人生歷程，他們不斷通過各種渠道向中央反映歷史引流問題，并對他們的生活狀態進行了刻畫，這是作者在提醒觀眾，也在提醒自己不要遺忘歷史。

電影《闖入者》中，王小帥更加深入地討論了過去的那段歷史，對那段歷史的反思更加細致。在電影中，王小帥直面那段歷史的傷痛，對于那段歷史的敘事則更加寬容和理性，而電影表達的情感也更加細膩和沉重，在這個充滿悲劇的故事中，王小帥寄托了自己的同情和關懷。不管每個人的經歷是如何波折和痛苦，它都是你生活中的一部分，是你與他人達成的契約。在三線人的人生中，那個地方幾乎包含了他們所有的情緒，有著他們的回憶，老鄧在向老趙之妻道歉的時候說的是“我是美娟”，當年那個貧窮、落后，讓她費勁心思想要逃離的地方，會在她老年以后成為她魂牽夢繞的地方。在電影中，當她再次看到破舊的工廠，過去的樹林，可是一切早已物是人非，工廠沒有了往日的熱鬧，地上長滿了雜草，曾經的同事都已經不在，老鄧百感交集。而此時背景放出了老鄧年輕時候的音樂，這是整部電影中最為抒情的片段。

而對于老鄧現代的生活，電影采用了另一種敘事模式，現代的生活王小帥采用了碎片式的敘事模式，每個部分都是片段的拍攝。老鄧每天都很忙，在各處奔波，只有這種忙碌的生活才能讓老鄧感覺自己存在過，自己有價值。這也反映了當下社會老年人的問題。老年人的生活無處安放，他們奔波忙碌，實質上卻是為了掩飾孤獨和空虛。如果電影只是演繹了老鄧現代的生活，則顯得十分單薄，電影采用了現代和歷史兩條敘事線索，試圖解讀現代人的生活困惑，將現代與歷史聯系起來，力圖在歷史中尋找原因。王小帥最終選擇加入了老鄧重返三線和老趙孫子的復仇兩條線索，讓電影更具有內涵和寓意。

四、結語

王小帥作為一個視覺敏銳、具有歷史情懷的導演，他的作品總是以獨特的視角去解讀歷史，尋找歷史與當下的關系，警示人們不要忘記歷史。在對歷史的反思中達到對現代生活反訴的目的，尋找故事發展的歷史誘因。縱觀王小帥的電影作品，他總是在多重的敘事線索中達到對歷史和現代的反思。本文以王小帥的歷史情懷為出發點，分析其電影中的歷史反思和敘事風格，對于研究王小帥作品的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和借鑒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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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彭思佳（1985—），女，浙江杭州人，澳門科技大學傳播學專業2014級在讀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媒介文化與傳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