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最后一片銀杏葉

張迦南

（邯鄲一中高三 河北邯鄲 056000）

春天的最后一片銀杏葉

張迦南

（邯鄲一中高三 河北邯鄲 056000）

初春，一天清晨，日出東方，一片小小的、青色的銀杏葉從枝干上抽出了嫩芽，那就是我。

我一邊伸著懶腰，一邊打量著眼前這個新奇的世界。遠方的晨霧中漸漸清晰了一位女孩的輪廓，不知從何處涌來的風撲向她，撩開了她額前的幾縷秀發，將整個世界撥成深淺不一的綠色，我的視線跟著她，看到了她房間的窗戶。窗臺上放著幾株吊蘭，葉上還殘留著澆完水留下的水滴。從此，我就著這扇窗戶揣摩著人類社會的細枝末節。

轉眼到了盛夏，我愈發的翠綠起來。在這幾個月里，我關注著女孩生活的點點滴滴。她喜歡彈鋼琴，叮叮咚咚的聲音從窗戶流出，仿佛一座沸騰起來的音海。在她學習時，會有一個被叫做“媽媽”的人給她送上一杯熱牛奶，母女倆會心一笑，讓房間的燈光變得溫馨。女孩搖搖晃晃地笑著走過了一生不能再重來的時光---最美好的十七歲。

是夜，純白的月光自林蔭鋪撒至地面，形成一片晃眼的銀瑣碎，風聲撩動人心，讓所有未知的東西成了惆悵的曲。秋意降臨，我的身體變得金黃，仍在樹上茍延殘喘著……女孩房間的燈開始亮到很晚很晚，往日里時不時傳出的鋼琴聲毫無征兆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時不時的爭吵聲。生活像是出現了斷層，插在往日的美好和如今的緊張中，兀自顯示著未知的鋒利。當初的吊蘭早已不見蹤影，窗臺上的書越摞越高，我慢慢地看不到女孩了，只能從聲音辨別她的喜怒哀樂。

冬天到了，城市的第一場雪并沒有讓女孩的臉上重新煥發出笑容，一切依舊。她穿得衣服漸漸厚了起來，她的心房也被磨出了繭。生活在我們的百般順從下才得以柔順舒展，也正因了我們的拂逆，才能在這倉促的光年中留下痕跡。

又是一年春天，我終于還是摔了下來，成了春天的最后一片落葉。太陽不知不覺落山了，夜色籠罩下來，暗黃的燈光打在身上，既孤單，又無助。抬起頭，兩個由遠及近的身影映入眼簾，我突然感到身子一輕---我被提了起來。“一片葉子，好美的金黃色。”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嗯。”一個熟悉的聲音應到。“那就送給你作禮物吧，多美！好好珍藏哦！”“哦。”心不在焉的聲音再次入耳，既熟悉又陌生。我被遞到了一個拿著書的手里，并被夾到了書里，丟進了書包。

咔嚓，門開了，應該是到家了吧，我想。“喲，女兒回來了，累不累，吃水果嗎？”溫柔慈愛的聲音響起。我卻并未感覺到腳步的停頓，緊接著身后響起了“嘭”的關門聲，我不由得往書中縮了縮頭。眼前突然亮了，我不禁瞇起眼，等我完全睜開眼時，看到的，便是我的新主人——一張清秀可人，卻鋪滿了疲倦與勞累的熟悉臉龐。哦，竟真是那個女孩！門“吱呀”開了，又是一張熟悉的臉映入眼簾——媽媽端著牛奶進來了。女孩停下手中的筆，面無表情地接了過來。媽媽絮絮叨叨地叮囑著：“不要只顧學習，要休息一下。”“你煩不煩？！別說了！我正復習準備考試！”女孩突然吼起來。我看到媽媽的身形頓了頓，隨即拿著杯子轉身悻悻離開。

不知又過了多久，黑暗再一次籠罩了下來，女孩卻自始至終沒有看我一眼。我在黑暗苦苦等待著，懷抱著遙不可及的希望執著地守望，可還是一點變化也沒有。時間仿佛徹底凝滯，把所有的希望都牢牢桎梏。

急促的鬧鐘聲響起，我睜開困倦的雙眼——窗外還是一片漆黑，屋內的燈卻已亮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后便是無情的關門聲——我被遺忘在了書桌上。正百無聊賴地透過窗子看我曾經待過的樹枝，門“嘭”地一聲被推開了，媽媽拎著十幾樣菜匆匆的跑了進來，直奔廚房，手法嫻熟地圍上圍裙，掏出鍋碗瓢盆，一陣“噼里啪啦，叮叮咚咚”的廚房奏鳴曲響起，打破了屋內的冷清，寂靜的屋子開始充滿生氣，我凝望著媽媽忙碌的身影。在初春的季節里，我竟看到了一層浮在額頭上的晶瑩的汗珠。不一會桌子上花花綠綠擺了一大片。

門又是“嘭”的一下，女孩背著書包走了進來，面無表情來到了桌前，媽媽聽到聲音，快步從廚房端著菜走出來，一臉笑容，“寶貝回來了，今天累么，快吃飯吧。”女孩厭惡地把魚湯狠狠的推在一邊，奶白色的魚湯灑了一桌子，“別說了！煩死了！怎么又是這些菜？！”女孩的叫嚷聲充斥在整間屋里，字字扣著我的心房，敲得我生疼。我回過神來，女孩轉身進了屋，媽媽呆立在那里，端菜的手也僵在空中，動彈不得。女孩怎變成了這樣？

眼前的女孩伏在桌上，肩膀一抖一抖的。我多想俯在女孩的耳邊，為她輕聲訴說剛才媽媽的辛苦，多想與她面對面、心比心地談談，告訴她在她的生命中并不只有那一本本白花花的書、無窮無盡的考試以及那高考，其實還有更重要的東西——就是生活。生活之中還有友情，更有親情和愛，告訴她有那么多關心她愛她的人在身邊，那些人是長伴她一輩子的風景。

此刻，她嗚咽的聲音像是冬季的風，從她身體里那個被高考鑿出的洞里涌出，變成了一場聲勢浩大的席卷，將烏云吹走，將所有的煩惱、急躁和不安吹散，露出了久違的太陽，路又變得明亮，正如女孩家門口那一條。女孩似是醒悟了，忽地打開臥室的門，沖入了媽媽的懷抱。

次日春曉拂煦，日光旖旎。

張迦南（1999—至今），女，漢族，河北邯鄲人，河北省邯鄲市第一中學高三班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