責任與道義的協奏
——電視劇《瑯琊榜》的價值取向

唐忠敏

(成都理工大學 傳播科學與藝術學院，成都　610059；中國藝術研究院 影視所，北京　100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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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視藝術文化研究】

責任與道義的協奏
——電視劇《瑯琊榜》的價值取向

唐忠敏

(成都理工大學 傳播科學與藝術學院，成都610059；中國藝術研究院 影視所，北京100029)

《瑯琊榜》是一部昭雪冤屈與宮斗權謀兩種主題相互交織的電視劇。它在創作上延續了以往同類題材電視劇中正義與邪惡、權力與陰謀的常規模式，但與眾不同的是，《瑯琊榜》旨在通過敘事主題、人物個性以及道德對權術的統領來引導觀眾對中國傳統文化價值觀念進行認同與敬守。

《瑯琊榜》;敘事主題;人物個性;道德統領

孔笙和李雪導演的電視劇《瑯琊榜》一經播出，便引發熱議。與同類題材電視劇相比，該劇在昭雪冤屈與宮斗權謀兩種主題之上呈現出了別樣的藝術風貌與文化追求。瑯琊，是山東省東南沿海地區的古老地名，歷史上曾有瑯邪縣、瑯邪臺、瑯邪國、瑯邪邑，涵蓋今山東臨沂、青島、諸城、日照一帶。[1]這里是智圣諸葛亮、忠相顏真卿、算圣劉洪等歷史名人的故鄉，他們效忠君主、勇擔責任、憐憫蒼生、傳布道義，是中國傳統文化精神的踐行者，也是后世學習的楷模。把一部電視劇命名為《瑯琊榜》，不論是出于對先賢的景仰，還是出于一種藝術想象，它都帶有某種象征的意味。也許，本劇之名便展現了創作者對中國傳統文化價值觀念的堅守與傳承。

一、責任主題與道義主題的書寫

電視劇《瑯琊榜》與眾不同的地方首先是它在影像的層面上始終帶著一種古樸而悠遠的基調。該劇突出的是以牙白、灰色、朱紅、深紫等顏色為主的理性與沉靜。不論是梅長蘇的庭院，蕭景琰的靖王府，還是白墻、烏檐、翠竹環繞的雪廬，包括劇中人物的服飾和佩飾都采用了古樸的色調來展現人物的冷靜和沉穩。如果說過去同類題材電視劇更多地從故事情節和人物個性方面來建構作品的意義，那么，《瑯琊榜》則在此基礎之上特別注重通過視覺的影像表現方式來建構它的意義。電視劇可以通過影像語言來傳達意義，但即便是正義與邪惡、真相與假相、忠誠與背叛等涇渭分明的故事也很難保證它所傳達的價值取向能贏得觀眾的普遍認同。無論是何種題材、何種主題，能吸引觀眾的電視劇一定是能在情感上引起共鳴和在道德上打動人心。

以宮廷斗爭為題材的電視劇多以陰謀與腹黑為看點，把當代人對宮廷的歷史想象融匯到電視影像上。因此，在中國電視史上塑造了一個又一個陰險毒辣的人物形象。《瑯琊榜》再次聚焦于宮斗與權謀，不同的是它以古樸而悠遠的基調把一種符合人類共同價值的文化理念——責任與道義，鑲嵌到了所敘述的故事情節之中。同時，將責任與道義的基因注入人物的性格之中，使人物的性格傳承了傳統文化精神的血脈。《瑯琊榜》的創作者把林殊/梅長蘇寫成忠良之后，這種身世便強化了他身上傳統文化的色彩。他的一腔熱血來自鐵血沙場的錘煉，來自憂國憂民的擔當，也來自祖先傳給他的文化基因。對故友的眷念，對朝局的憂慮，對天下光明的期許，這些優秀的精神品格都集于他一身。創作者力圖通過林殊/梅長蘇這樣一位有情有義、有膽有識、有責任感有道義心的人物形象，引導觀眾對中國傳統文化精神進行認同。

電視劇第一集的第一個場景中，赤焰軍被奸人所害，七萬英魂葬身梅嶺，林燮囑咐林殊“為了赤焰軍，活下去”，這就顯示了林殊將從此踏上昭雪冤屈之路。全劇結尾，邊境戰亂，國難當頭，林殊/梅長蘇披上鎧甲，回到他熟悉的北燕戰場，為國捐軀。同樣，創作者把靖王蕭景琰設置為在一代賢王祈王身邊教養長大，剛正不阿，是一位保持赤子之心的軍中豪杰。他相信祈王和林家不會背君叛國，在親耳聽到謝玉的坦白后，更是堅定要為兄長、好友以及赤焰大軍平反。比起那些永遠沉溺于權謀心術、無視國家興亡、道義放兩旁利益擺中間的人物形象，林殊/梅長蘇和蕭景琰的這種形象定位更顯示出中國傳統文化的獨特境界。

《瑯琊榜》在確認赤焰軍七萬英魂冤屈的條件下，突出了反面人物反責任、反道義的本質。大梁皇帝多疑刻薄，心中沒有天下，只有威威皇權；天子和譽王“子承父業”，把玩弄人心的把戲當成治國的寶典；朝臣文不思政武不思戰，這些都顯露出他們精神的頹廢和道德的沉淪。朝堂上下為了謀取私利可以濫殺無辜，不念舊情，不問緣由，哪怕本是同根生，哪怕情同手足，這些都顯露出他們的殘暴與冷血，毫無匡扶天下的責任心和尊重生命的道義感。

二、人物個性與行為選擇的對應

價值取向的沖突不僅體現在相互對峙的政治陣營之間，還體現在相互沖突人物的性格之間。性格是人對現實的態度以及相應的行為。在電視劇中，人物的性格是劃分其價值取向的重要依據。在《瑯琊榜》里，靖王蕭景琰性格直率剛毅、愛憎分明、盡忠盡責，譽王蕭景桓虛偽圓滑、機關算盡、好大喜功，他們便是具有不同值取向的兩個人物。

在第十六集和十七集里，他們對待尚書樓之敬與太子合開私炮坊牟取暴利一案截然不同的處理方式就顯露出來。梅長蘇支持譽王景桓適時反擊太子，便讓他相助已經遞上折子的沈追，可惜譽王卻想利用此事加大太子的罪責并一舉扳倒太子，于是人為制造了私炮房爆炸一案。此次“意外爆炸”，炸掉了整整一條街，私炮房當即被夷為平地，牽連了九十多戶人家，死者上百人，輕重傷者也在百余人之上，現場慘不忍睹。幾百條人命在黨爭中白白犧牲，譽王卻說：“盡管會傷及無辜，但只有這樣才能讓私炮房的案子真正發揮它的作用。”相比之下，靖王景琰得知此事后立即率兵控制騷亂，親自勘察災情，并拿出帳篷、棉被安置難民。他哀嘆道：“都是些勤勤懇懇的小百姓，誰又會想到在自己家的隔壁會有個黑貨庫，真是時也命也！”讓太子受到應有的懲罰是奪嫡之路的關鍵步驟，譽王的選擇沒有任何對生命的珍視、對百姓的憐憫，更沒有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擔當，相反，靖王的選擇無疑是一種更高的精神境界。

責任與道義還體現在劇中人物為實現既定目標所采取的行為策略上。梅長蘇為了昭雪冤屈主動卷入朝廷黨爭，扶持不受皇帝待見的靖王，有勇有謀，但為了順利實現目標也不免要利用他人。

他對靖王說：“想要對付他們，一定要比他們更狠。該利用的還是要利用，稍有不慎，我們的大業就會萬劫不復”，“殿下只管與他們坦誠相交，至于將來要算計他們什么，就交給我來做好了”。這樣的人物設計還原了一個歷經家仇國恨、飽受精神折磨后的中國有志之士的真實心態。他在精心籌劃了12年之后回到京城，已經充分預感到這場暴風雨般的斗爭即將帶來的動蕩。從這種意義上講，《瑯琊榜》豐富了人物的內心世界，關注人物性格的心理真實，從而引導觀眾關注人的本質的真實。電視劇中靖王與梅長蘇為了救前赤焰軍舊人衛崢一事差點決裂。不管是出于衛錚的冤屈，還是出于軍中之誼和舊人之情，靖王都一定會不顧奸人的圈套而全力以赴營救衛錚的。可是，當他從小新嘴里聽說了其母靜妃被皇后陷害時梅長蘇不愿營救一事后，便認為梅長蘇已經再次觸犯他的底線，更是斷定梅長蘇這等沒有天性良知之士絕對不會營救衛崢的；如果梅長蘇同意營救衛崢，那么必定是別有用心。因此他并不愿意與梅長蘇商議營救一事，而是“割鈴斷義”。而真實的情況是在梅長蘇昏睡的兩天里，江左盟的人已經在城門營救過衛崢，只是沒有成功。

衛崢是林殊的副將，也是藥王谷的少谷主，以江左盟和藥王谷在江湖上的聲望和地位，不管是出于江湖道義還是出于軍中情義，梅長蘇都沒有理由不出手相救，只是此事一旦失敗后果不堪設想，需要從長計議。事實上，按照梅長蘇和藥王谷谷主的周密計劃，在營救衛錚的行動中一定要避免牽扯到江左盟和靖王，以免中了敵對陣營的圈套。可惜，在救出衛錚之后，梅長蘇還是被關進了懸鏡司，并在夏江的逼迫下吞下了致命毒丸，險些喪命。靖王與梅長蘇之間的誤會源于敵對陣營的離間之計，而不是二人在責任和道義意識上的對立。他們都是軍人出身，不僅驍勇善戰，而且對生死與共的士兵都有一種肝膽相照的情義。他們都有一顆赤子之心，對朝堂的光明與正義有責任意識。

三、正義道德對權謀心術的統領

在宮斗題材的電視劇中，不管是皇子奪嫡還是后宮爭寵，抑或是正義的伸張與光明的實現都離不開權謀與心術。《瑯琊榜》便是一部從頭到尾充滿政治權術的電視劇。大梁皇帝一聽說太子祈王和情同手足的林燮所帶領的赤焰軍意圖謀逆，便立即下令絞殺赤焰軍。戰事慘烈，堆尸如山；七萬英魂，天地為墓。赤焰案也是太子和譽王的杰作，他們便不可能為之翻案。只有靖王相信祈王和林家的忠誠，只有他愿意為死去的忠魂翻案。翻案即意味著奪嫡。即便有“麒麟才子”梅長蘇的輔助，景琰的奪嫡之路仍然前途未卜，政治權術成了必備的策略。但電視劇《瑯琊榜》展現權術，卻不崇拜權術，它渴望明察忠奸、清明公允的皇帝，渴望真正的忠臣良將與國之柱石，追求光明與正義的天下。

權術是指為了達到某種目的而使用的手段與策略，權術可以為好人所用，也可以為壞人所用。《瑯琊榜》里梅長蘇最強大的敵人是夏江和謝玉，他與夏江、謝玉之間的斗智斗勇也是全劇最華彩的段落。梅長蘇是江左盟的盟主，江湖勢力遍及14個州，京城的妙音坊和西街商鋪是秘密基地，在朝官員府邸里都有他的屬下。同時，他還有既精通情報又精通醫術的瑯琊閣閣主藺晨這個好朋友時時伴其左右。這些人為梅長蘇提供了信息和武力上的絕對支持。夏江是懸鏡司的首尊，謝玉是一品軍侯，被皇帝稱為“國之柱石”，他們都擁有梁王的信任和群臣的擁戴。

夏江有徒弟們的支持和滑族女子的暗中相助，謝玉也有江湖勢力天泉山莊的鼎力支持。這兩個人物表面上是忠臣，但在背地里干了不少罪惡勾當。夏江和謝玉是赤焰舊案的主謀，也是梅長蘇必須要除掉的兩個人。梅長蘇利用蕭景瑞的生日宴會，設計揭穿了謝玉多年前殺死卓鼎風的兒子、除夕夜刺殺皇帝內史和一直暗中幫扶太子等秘密，成功地把謝玉送進了天牢。夏江先為了保住懸鏡司，與謝玉暗中勾結，利用梁王的多疑，陷害祈王和赤焰軍；后又與譽王結盟利用衛崢一案引誘設計陷害梅長蘇和靖王，又在天牢里策劃譽王謀反。謝玉對自己不能掌控的人往往用武力解決，因此利用天泉山莊刺殺梅長蘇、暗殺朝廷官員是他能想到的上上之策。

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而梅長蘇在這場權術斗爭中則主要通過翻舊賬把對方陣營一步步扳倒，如侵地案、蘭園藏尸案和謝玉案。電視劇這樣的劇情安排看似一邊肯定權術的使用給權力與地位的鞏固起到的直接作用，一邊又把權術看作是實現光明與正義的重要手段，但實際上，權術的成與敗是與目的正義性密切相連的。目的的正義性必須顧及手段的正義性，確切地說，權術的斗爭必須是合乎道德的斗爭。違反道義、違背倫理的權術即便達到了一時目的，也最終會被歷史追究。梅長蘇在整個電視劇中唯一自主設計的便是何文新殺死邱澤一案。劇中，邱澤被設計為背負了幾條性命的花花公子，而宮羽和姐妹為了報仇，借同為花花公子的何文新之手殺害了邱澤。梅長蘇利用何文新殺人案成功制服了譽王、吏部和刑部。

在劇中，邱澤罪有應得，常把家里不和意的丫鬟婆子直接拉出去打死的何文新也理應受到法律的制裁。在這里，創作者有意表述梅長蘇替天行道的因果緣由，同時通過影像展現其懲戒何文新的方式是江湖手段，這樣的設計貼切江左盟盟主的邏輯走向，也使劇中人物的權術更合乎道義。從敘述策略上看，創作者在有意引導觀眾對權術的判斷，有意通過權謀斗爭展現這樣一位講仁義道德的麒麟才子，強化了梅長蘇身上的傳統文化色彩。

電視劇里的皇帝往往是陰謀的勝者，卻不是道德的贏家。《瑯琊榜》里的梁王生性多疑，忌憚所有危及他皇位的人，所以殺了幫助他登位的玲瓏公主，毒死了兒子祈王，殺了林氏一族，并因此失去了自己的寵妃。這樣一位只顧無端猜忌的皇帝，不愿意承認自己的錯誤，把自己的錯誤歸因于小人的蒙騙和皇權的誘惑。不講仁義和道德的策略、不講仁政和王道的目標都將留給世人評斷。真相，你信與不信都在那里。即便是至尊帝王，也無法影響天下人良心的定論，也改變不了后世的評說。

《瑯琊榜》的熱播使我們不得不思考：在電視劇商業化、娛樂化的時代，我們究竟應該用什么樣的思想或文化精神來指引宮廷劇的創作，我們又應該從什么樣的角度來解讀宮廷劇的意義。

蘇姍·朗格曾說：“每一件真正的藝術作品都有脫離塵寰的傾向。他所創造的最直接的效果，都是一種離開現實的‘他性’價值。”[2]在《瑯琊榜》脫離塵寰的想象世界里，匡扶天下的責任、昭雪冤屈的正義、權術與道德的結合以及符合傳統文化精神的敘事邏輯，也許為之后的宮斗題材電視劇提供了一種藝術創作方法論上的啟示。在《美人心計》《傾世皇妃》《宮鎖珠簾》《甄嬛傳》和《武媚娘傳奇》等一系列批量生產、情節雷同的宮斗劇之后，《瑯琊榜》沒有按照之前的美學慣例進行創作，而是打破觀眾的審美習慣，引導觀眾向傳統文化的精髓認同，這無疑是在中國電視劇歷史上書寫了不同尋常的一頁。

[1]魏嵩山.中國歷史地名大辭典[Z].廣州：廣東教育出版社，1995： 985.

[2][美]蘇姍·朗格.情感與形式[M].劉大基，等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6：56.

[責任編輯蘭一斐]

A Kanadeai of Responsibility and Morality——On the Value Orientation in the TV Play of Nirvana in fire

TANG Zhong-min

(SchoolofCommunicationandArt,ChengduUniversityofTechnology,Chengdu610059,China;Dept.ofTVandFilm,ChinaResearchInstituteofArt,Beijing100029,China)

As a TV play with two mixed themes of grievances and court struggle, the TV play ofNirvanainfireinherits the ragular pattern of justice and evil, power and conspiracy. Different from the TV plays with similar theme,Nirvanainfireaims to guide audience to approve and respect Chinese traditional value by means of narration theme, characters’ personality, and control of morality over power.

Nirvanainfire; narration theme; characters’ personality; control of morality over power

2016-03-10

唐忠敏(1984—),女，四川宜賓人，成都理工大學傳播科學與藝術學院講師，中國藝術研究院影視所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電視理論與批評研究。

J905

A

1008-777X(2016)03-000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