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育國,李青璇
(遼寧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遼寧大連 116029)
?
威廉·萊斯“控制自然”觀念新詮釋及其價值
周育國,李青璇
(遼寧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遼寧大連116029)
當今世界生態危機日趨加劇,這看似人與自然的關系問題,根本癥結卻伏埋于人類自身。西方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者威廉·萊斯在《自然的控制》中從人的“控制自然”觀念入手,對此問題給予了全新的并富有價值的闡釋。威廉·萊斯在揭示“控制自然”觀念的本質基礎上,深刻闡釋了“控制自然”的社會意蘊,旨在指明控制自然的關鍵在于控制人自身。人們只有樹立正確的自然觀、生態觀,才能實現人的真正解放。這對于解決生態危機、推動綠色發展有重要啟迪。
威廉·萊斯;控制自然;生態文明;生態倫理
在當代世界,生態危機的頻發、生態環境問題的加劇,使人與自然的關系問題凸顯出來。如何在滿足人類需求的同時又尊重自然,并達到可持續發展的共贏,這已成為必須解決的問題。因而,全人類應對氣候變化,公平、合理、有效地解決生態危機,探索人類可持續的發展路徑和治理模式,成為這個時代的重要課題。西方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者威廉·萊斯在《自然的控制》一書中力圖從人自身,特別是人的意識觀念層面揭示生態危機產生的根源,闡明“控制的真正對象是人”。毫無疑問,萊斯這一思想深刻并有現實價值。
威廉·萊斯在《自然的控制》中對“控制自然”觀念的內在悖論揭示,沒有停留在概念的辨析中,而是進行了歷史追溯與拷問。通過對古代的神話傳說和宗教世界觀、近代哲學家培根、現代思想家馬克思等具有代表性思想觀點的梳理與分析,揭示從崇拜自然到控制自然的演進歷程,闡明前人“控制自然”觀念的偏頗或錯誤。
首先,萊斯對古代神話傳說、宗教觀和文藝復興時控制自然觀念給予剖析,闡明那個時期人們與自然的關系,無論是膜拜、“積極合作”,抑或比肩自然,甚至所使用的技術工具,都沒有失去其神性或巫術的光環。
古代神話中已經表現出人與自然積極合作的觀念,以至于還相信通過本身的勞動就能夠取代自然過程,盡管如此,古代人仍舊“與這些工具是‘惡魔’的周期性恐懼并列而行”[1]24。同樣,宗教世界觀也展現了如何對待自然的觀念。統治古代世界宗教的一個共同特征就是相信自然對象是有“精神”的,因而要敬畏,尤其在為人占用之前,要通過儀式撫慰自然。當然猶太基督教徒有所不同,只有人才具有精神,這樣他不必畏懼自然中某些反對意志的阻撓,并且從外部統治它。甚至認為“地球完全是為了服務于人的目的設計的,基督教徒可以以一種不關心自然對象的心情去開發自然”[1]26。所以,萊斯指出:“被設想為勝利地控制了自然的科學似乎只是在自然地完成圣經關于人應當是地球的主人的允諾。”[1]27這樣,人是地球的主人,人的“控制自然”觀念獲得了神助和天佑。文藝復興哲學關于人的形象的重新評價,必然要回答人與自然的關系,特別是當時的自然巫術理論對人的控制自然觀念也有重要影響,并且形成了一種對人與自然關系的新的態度,即“一種不斷增長的對自然‘奧秘’和‘效用’的迷戀和一種要識破它們以獲得力量和財富的渴望”[1]35。萊斯認為,總體上看這段歷史中關于控制自然的觀念對人類的影響是負面的更多一些,即“這種觀念長期陷入人類精神更為黑暗的方面,并且與邪惡、負罪和恐懼以其當今世俗的形式保持著聯系”[1]39。
其次,萊斯對獲得“自然大臣”美名的弗蘭西斯·培根關于控制自然的思想進行了分析。萊斯認為,控制自然的觀念是培根哲學的基本要素,培根的控制自然觀念的目的在于改變文化和哲學的傳統觀念和實現根本性的制度重建,培根的偉大成就在于他確立了人類控制自然觀念的突出地位,并使它贏得了“尊重”。
在培根看來,宗教和科學進行著一種共同的努力,以恢復人的清白和對創造物的統治。但培根強調,自然科學唯一的目標就是要助長人優于自然的力量和統治,并使人們相信知識的增長會改變人與自然的關系,從而使物質的穩定發展成為可能。但是,萊斯認為培根已提出警告,即科技“不僅僅致力于斯文地指引自然之路,它們還有力量去戰勝和征服她,去動搖她和她的基礎”[1]52。同時,培根已敏銳地認識到錯誤地應用科技發明的內在危險。總之,萊斯認為,培根接受并強化了文藝復興對自然界的興趣轉向,提倡必須堅持機械技術和物理科學的進步,他的關于通過科技控制自然的觀念對一個長久時代有深刻影響。
再次,萊斯分析了17世紀及以后特別是馬克思控制自然觀念的思想觀點。萊斯指出,在當時人和自然之間的主動關系是人類文明的關鍵因素這一信念被不斷地增強。但是,“無論他們把人與自然的關系看作是合作的還是斗爭的,他們都承認這個關系是本質的,唯一的和必然的”[1]66。科學已逐漸與巫術、煉金術和占星術等分離,科技的作用越來越得到肯定,甚至認為科學和工業的結合確保了社會的進步,通過技藝和科學的進步可以實現對地球的統治,控制自然的觀念明確地獲得了其現代的形式。科學與控制自然的期望越來越緊密地統一起來,“通過科學和技術征服自然的觀念,在17世紀以后日益成為一種不證自明的東西”[1]71。也因此,萊斯認為,對“控制自然”的觀念做進一步的分析和解剖都沒有必要。
萊斯肯定了馬克思的人與自然的辯證關系思想。他認為,對馬克思來說經過勞動形成的人與自然的相互作用是認識歷史的關鍵所在。自然界是全部人類活動的“應用場所”,并創造性地開辟了利用自然資源的新可能,且具有無限性。但是在階級社會中,出現了不可避免的沖突,也因此“人與自然的相互作用好像不是自發地進行,而是對人們之間利益沖突形成的強迫性的回應”[1]75,而且從控制自然中獲得物質利益的分配總是不公平的。萊斯肯定馬克思所講的控制自然是勞動過程進化的一個要素,并且馬克思的研究能夠使人與自然的關系與社會變化的理論結合起來。但是,萊斯認為,馬克思無法預料現代社會所發生的人與自然關系的社會性變化和科學技術的工具性凸顯,因而要補充與修正。
萊斯關于“控制自然”觀念的歷史拷問,揭示了人類由神話、宗教時期的崇拜自然觀念到掌控科學技術工具后的控制自然觀念,核心是科學為人的控制自然的工具或手段。其中萊斯肯定了馬克思恩格斯關于人與自然的辯證關系觀點,尤其是將“人與自然的不同形式的關系與一種社會變化的理論結合起來”的思想。但是,萊斯認為所有這些控制自然的觀念都需要修正。
萊斯在對“控制自然”觀點進行歷史拷問之后,進一步從科學與控制、科學與自然、技術與控制幾個層面,闡明控制的真正內涵和控制自然何以可能,明確提出“控制自然的觀念必須以這樣一種方式重新解釋,即它的主旨在于倫理的或道德的發展,而不是科學和技術的革新。控制自然的任務應當理解為把人的欲望的非理性和破壞性的方面置于控制之下。這種努力的成功將是自然的解放——即人性的解放:人類在和平中自由享受它的豐富智慧的成果”[1]168。
首先,萊斯闡明不能把科學技術理解為控制自然的工具,而應是體現人的目的。萊斯主要通過分析評價馬克斯·舍勒的相關思想,闡明控制自然觀念的人性意蘊。萊斯認為,雖然舍勒正確地否認直接有用性是科學工作的標準,但是其科學對世界的控制是一項實用事業的觀點是錯誤的,他沒有對人的目標和目的的范圍進行分析。“在新近的成就中有在大范圍內威脅生態調節的各種實踐,以及其使用有可能帶來生物災難的各種武器。這些成就和人類的需求之間的關系是什么呢?”[1]104在萊斯看來,現代科學表現出這種追求的最大發展,是努力把全部自然改造成專為人的目的而進行工作的領域,并且現代自然科學已經成為按照人的目的控制自然的最佳工具,但是人類追求控制的歷史動力是什么,舍勒沒有追問。萊斯認為,控制、權力和征服這些概念在運用于科學對自然的成就時,是不合適的,要加以拒斥;控制的概念應具有不同的含義,即使它更適合作為表達科學對人和自然的關系所做貢獻的一種手段。因此,不能簡單而傳統地把科學技術看作是控制自然的工具,而更應該看到其與人的存在與需求的聯系。所以,萊斯認為科學知識本身并不導致對外部自然的控制。“如果控制自然的觀念有任何意義的話,那就是通過這些手段,即通過具有優越的技術能力——一些人企圖統治和控制他人。人類共同控制自然的概念是無意義的。”[1]109
其次,萊斯認為要在嚴酷的社會沖突的背景中揭示控制自然的含義。萊斯認為,科學知識本身并不導致對外部自然的控制,因為科學合理性的對自然的控制服從一些條件,這些條件把控制自然規定在現存的歷史和社會世界中。萊斯認為,要在嚴酷的社會沖突的背景中揭示控制自然的含義,因為技術與人的需求領域和需求所引起的社會沖突有著更直接的關系。萊斯認為,“直觀的自然和科學的自然的兩分出現了,在科學自然的基礎上極大地增強了人在尖銳化的社會沖突的條件下向自然環境開戰的能力”[1]127。在這更大的范圍內,萊斯強調,自然本身不是控制的對象,控制自然不是科學本身的事業而是一項廣泛的社會任務。萊斯肯定霍克海默爾所講的“對內部自然的控制”與對外部自然的控制有一種邏輯的聯系,認同他提出的“自然的反抗”這一概念。自然的反抗意味著人性的反抗,過去人們認為資源的濫用和破壞可以通過新技術來補償,而現在全球生態問題的不可逆轉性破壞以及破壞性的工具使用正威脅著人類的未來。可見,控制自然的觀念內蘊著這樣一種現象:似乎科學技術成為控制自然的工具,但實質通過優越的技術能力,一些人企圖統治和控制他人。
再次,萊斯認為控制自然與對人的控制密不可分,應該把控制自然定位在對人和自然關系的合理控制上。重新解釋控制自然的觀念旨在它的倫理的或道德的發展,而不是科學和技術的革新;并且倫理的進步與科學技術的進步不是完全相對的,甚至具有相互依賴的關系。所以控制自然與控制人密不可分。萊斯認為,人類面臨的最迫切的挑戰不是征服外部自然,而是培育一種理性地使用科學技術手段的能力,以及健全一種維護自然協調發展以及約束人行為的社會制度,既滿足不斷提高生活水平的欲望,又約束或控制人的工具主義價值觀念和行為。自然應從文明的枷鎖中解放出來,人與自然的和諧既不是對原始自然主義的崇拜,也不是拒斥科學技術,而是遏制過度性生產和消費以及由此造成的環境破壞。人們需要一種新觀念,“即把統治自然理解為人類意識的高級階段,在這個階段中精神能夠以盡量減小人類欲求的自我摧毀方面的方式來調整它與(內部的和外部的)自然的關系”[1]171。每個人都廣泛地承擔責任和義務,遵守社會制度,并構建一個合理、健全的社會。萊斯強調,當科學和技術不再是控制自然的主要力量時,它們對我們仍然是重要的,而且它們的偉大成就最終將更加有保證。
總之,萊斯無論是對控制自然觀念之人性的讀解,還是控制自然觀念之社會意識形態剖析,還是控制自然觀念之社會后果的讀解,都啟示人們:人與自然的關系,無論借助怎樣的科學技術,都深藏著人與人的關系。因此控制自然,更應控制人類自身。
萊斯上述關于自然控制觀念的闡釋具有深刻的啟迪性,我們應該從更廣泛、更深層面來讀解控制自然,使科學技術的發明與創造更符合人性與提升人性,使人類的生存行為更科學合理,使我們的生存環境更優良持久。
首先,在科學技術發明與創造中融入生態文明意識。既反對把生態環境惡化的罪魁禍首歸結為科學和技術本身,也不能再簡單地認為自然資源開發與自然環境保護都可以由科學技術來支持。事實上,如果科學技術的開發只是為了滿足人的不可滿足的欲望,過分依賴甚至夸大科學技術的無限力量,把全部自然作為占有的對象來加以理解和使用,那么其結果將最終導致自我毀滅。同時,不能把解決環境問題僅僅看成是經濟代價核算問題,也不能認為環境問題可以通過經濟核算加以解決,更不能認為科學技術的發明和創造可以彌補相應的經濟損失。因此,對于科學技術的發明與創造必須融入生態文明意識,切實將科學技術發明與創造的“初心”放在整個人類可持續發展的時空中。
其次,保護自然的根本是控制人的欲望與行為。生態問題看似是人類與自然的關系問題,其實質折射著人的問題。生態問題的解決也必須從人、人與人的關系入手,因而,要進行深入而持久的生態文明教育。第一,應建立不同層次生態文明意識的教育體制,在全社會范圍內培育公民自覺保護生態的文明意識,能夠自發地調整自己的環境觀念和價值觀念,在行為上切實落實。第二,需要樹立正確的消費觀,遏制不良的消費行為,最大限度地降低對資源的浪費與破壞。每個消費者都要從自身需要出發理性地消費,自覺抵制對奢侈品的迷戀,用可持續發展的消費模式對待生態環境,努力消除消費異化現象。
最后,加強生態文明的制度建設,以制度規范引導人的行為。建設生態文明是人類文明發展的必然結果,也是人類文明進步的必然要求。明晰的規章制度有利于約束人的行為,以確保可持續發展,切實推進生態文明建設,使生態文明建設和綠色發展成為整個社會成員的自覺行動。
中國作為世界大國,堅定不移地推進生態文明建設,推進綠色發展,努力建設美麗中國、生態世界,這是中國政府和廣大人民群眾的共同愿望。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所說,“保護環境就是保護生產力,改善環境就是發展生產力”,“我們既要綠水青山,也要金山銀山。寧要綠水青山,不要金山銀山,而且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2]保護生態任重而道遠,而人類的自我控制是關鍵。
[1]萊斯.自然的控制[M].岳長齡,李建華,譯.重慶:重慶出版社,1993.
[2]習近平.習近平系列重要講話讀本: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關于大力推進生態文明建設[N].人民日報,2014-07-11(12).
[3]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4]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
[5]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6]培根.新工具[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4.
2016-07-10
遼寧省教育廳人文社科研究平臺立項(w201683612)
周育國(1963-),女,教授,博士生導師;E-mail:yuguo_zhou@hotmail.com
1671-7031(2016)05-0072-04
B82-058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