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美國當代著名的懸疑、科幻作家丹·布朗,以知識性懸疑暢銷小說而在文壇占據了一席之地。其代表作《達·芬奇密碼》被視作懸疑小說史上一個里程碑式的作品,并在2006年被導演朗·霍華德搬上了大銀幕。布朗還撰寫了《天使與魔鬼》《騙局》《數字城堡》等小說,《天使與魔鬼》又一次被霍華德進行了電影改編。文章從認知活動的美學依賴、異在世界的美感創造、審美維度對功利維度的妥協三方面,分析丹·布朗小說電影改編中的審美維度。
[關鍵詞]丹·布朗;小說;電影;改編;審美
美國當代著名的懸疑、科幻作家丹·布朗(Dan Brown,1964—)以知識性懸疑暢銷小說而在文壇占據了一席之地。其代表作《達·芬奇密碼》(The Da Vinci Code)由于將純粹的命案推理與深邃而廣博的歷史、宗教以及科學知識相結合,并且誘使人們在一種愉快的閱讀心態下對沉重的人文話題進行思考,可以被視作懸疑小說史上一個里程碑式的作品,這部作品自誕生之日起就長期占據各大暢銷書排行榜的榜首,并在2006年被導演朗·霍華德搬上了大銀幕。除了《達·芬奇密碼》之外,布朗還撰寫了《天使與魔鬼》《騙局》《數字城堡》《失落的秘符》等小說,但只有《天使與魔鬼》(Angels&Demons;,2009)又一次被霍華德進行了電影改編。
一、認知活動的美學依賴
德國美學家沃爾夫岡·韋爾施指出:“一旦同美學聯姻,甚至無人問津的商品也能銷售出去,對于早已賣得動的商品,銷量則兩倍或三倍地增加……因此,審美氛圍是消費者的首要所獲,商品本身倒在其次。”[1]這一說法盡管可能存在一定的偏頗之處,但是用于電影這一娛樂商品的傳播卻是不無道理的。丹·布朗小說的魅力在于,其具有一種矛盾的美感。他以后現代主義的方式回歸到了現實主義的題材當中;在嚴格遵守著近乎“三一律”的苛刻古典美學標準時(《天使與魔鬼》和《達·芬奇密碼》中的故事基本上都發生在48小時之內),又表現的是兇殺這一通俗文學中的主題;本身爭分奪秒的救人和逃亡過程有可能會造成敘事上的逼仄、單薄之感,但是小說卻又平衡以大量宗教、歷史、藝術、物理學、密碼學等方面的知識,其知識密度之高甚至讓讀者猝不及防。[2]可以說,閱讀丹·布朗作品的同時也是在開展一項認知活動。電影改編則改編的是這一活動的規則而非難度。電影具有更為直觀的特點,然而在具體的、復雜的,甚至略顯枯燥的歷史以及理論知識表述上,畫面卻未必勝于文字解釋。一旦電影按部就班地照搬原著,以人物的臺詞復述與情節相關的知識,那么電影的美感便會因為沉悶而大打折扣,而原著本身的知識性與趣味性也會蕩然無存。如何讓大量的信息以一種審美的方式呈現給觀眾,需要導演運用高超的藝術技巧。
霍華德花費了相當多的力氣來用畫面對信息進行整合處理,并使得它們脫離了原著之中布朗的“炫博”風格,為推動緊張的、跌宕起伏的情節服務。在《達·芬奇密碼》中,當羅伯特·蘭登向蘇菲解釋郇山隱修會的來龍去脈以及歷任杰出會長的成就,尤其是畫家達·芬奇隱藏在畫中的人文主義、女性主義秘密時,電影采用了鏡頭的疊合,以表示這一段的歷史跨度較大。蘭登進行的是跳躍性的敘述,在表現同一景物在古代與現代的狀態時,也采用了疊合鏡頭,或突出人物的回憶感,或表示現代的主人公正在查看,跟隨著前人的腳步。而在表現歷史傳說這一部分時,電影采用的是具有油畫質感的畫面,這一處理則是為了鮮明地區分出敘事中的“過去”與“現在”兩個層面。因為在“現在”層面中故事幾乎都集中于一天,但是關系到主人公命運的“圣杯”秘密卻綿延上千年,無數人為了保護“圣杯”而犧牲,并且保護圣杯的人當中不乏創造美的藝術家,油畫畫質的畫面便是對這一類人的最好緬懷。從而直接對之前鋪展開來的大量信息做了總結,把握住了電影敘事的節奏感,在電影的結構上呈現出步步推進、先分后總的美感。
二、異在世界的美感創造
馬爾庫塞曾經在《審美之維》中表示:“藝術的使命就是讓人們去感受一個世界。這使得個體在社會中擺脫他的功能性生存和施行活動。藝術的使命就是在所有主體性和客體性的領域中,去重新解放感性、想象和理性。”[3]馬爾庫塞指出,人類存在的社會是不自由的,無論是人抑或是大自然都被控制、壓抑與扭曲著,在這種情況下,人們就需要一個自由的藝術世界,來發揮人們的潛能。換言之,藝術世界是另外一個與現實世界原則不同的所在,是一個異在世界。這也是符合人們觀賞電影的心理的。
人們之所以選擇為電影而消費,很大程度上便是因為其要擺脫枯燥、乏味、重復的日常生活,去體驗現實生活中沒有的豐富多彩、千姿百態的經歷和場景。在電影這一個夢幻般的世界里,藝術通過“異在化”的方式發揮著它的認識功能,是人們用以互相溝通的另一種語言。在電影中的世界里,即使是再寫實的作品,都需要在藝術自律的前提之下進行一些審美變形的改造,為人們創造日常所難以接觸到的美感,暫時地將人們從平庸之中解脫出來。對于丹·布朗的作品來說尤為如此。布朗的作品之所以備受歡迎,很大程度上就在于他以寫實的筆法,在小說之中處處詳加考證,并屢屢在扉頁前注明他在書內提及的知識均在現實中存在,在給人們營造出一種高度的現實感的同時,他所引領讀者走進的世界卻又是一個陌生而遙遠的所在。[4]小說中,主人公符號學專家羅伯特·蘭登擁有過人的智慧和名氣,能夠出沒于絕大多數讀者無緣深入的各個場所:羅浮宮、歐核中心、瑞士銀行、梵蒂岡、英國國家圖書館等。他所接觸到的是一個充滿了藝術、科學、宗教等精神產品的夢幻世界。對于這樣的場景,電影有必要將其美感傳達出來。然而,要想使上述場所在劇情的渲染下給予人們精神上的震撼,又是與單純地表現自然風光或人文景色大為不同的。
如在《天使與魔鬼》中,當蘭登憑借蛛絲馬跡推斷炸藥藏在“光明之路”的終點圣天使城堡中時,大批警察涌入這座就坐落于梵蒂岡旁邊,能夠眺望整個羅馬城的城堡。此時的鏡頭先是用遠景將圣天使城堡的宏偉、莊嚴外觀展現給觀眾,隨后霍華德用搖鏡頭先對準圣天使橋上的天使雕像,再慢慢從高至低搖向地面狂奔的警察。此時天上的直升機探照燈打下來的燈柱也直接對準了白色的天使雕塑,直升機所代表的“科學”與天使所代表的“宗教”在這一畫面中黑白分明,形成了對電影主題的一種暗示。對天使的拍攝是有深意的,這12尊出自貝爾尼尼之手的天使每一位手上都拿著一樣當年耶穌受刑的刑具。而在當時蘭登等人追查的陰謀中,“光照派”正是綁架了四名大主教并且準備以“水、火、土、氣”四種刑罰將他們處死。而蘭登深信,圣天使城堡正是“光照派”的秘密集會場所,并且它內部有地道能與梵蒂岡相通,對于梵蒂岡的主教們是一個莫大的威脅。最終女主人公維多利亞也確實被“黑煞星”擄到此處。但是蘭登的猜測又是錯誤的,“光照派”自始至終都并沒有復興,一切都是宗教內部人士的自導自演。因此鏡頭從平拍靜靜佇立的天使雕塑轉向俯拍一片忙亂的、渺小的警察時,無疑有一種微妙的諷刺感。在短短數秒的鏡頭之中,霍華德就用機位和剪輯給觀眾呈現了這座建筑的華麗偉岸、雕塑的細致精美以及在蜂擁而至的警察襯托之下的沉靜之美。
三、審美維度對功利維度的妥協
電影是具有多重維度的,它既是一個藝術品,同時也是大眾進行消費的商品,其拍攝、剪輯完畢之后必須投放商業市場,迅速獲取經濟上的回報。因此,電影是具有功利維度與審美維度的復雜消費品。所謂的功利維度,指的便是該物品指向的某個特定目的或利益。而電影的功利維度則直接指向票房。在某些情況下,電影的審美維度需要對功利維度做出一定的讓步。在丹·布朗小說改編而成的電影中,其對功利維度的重視性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
首先,布朗本人在寫作伊始就體現著鮮明的影像風格,如其分章敘事時的場景切換,主人公模仿“007”等電影的俊男美女搭配,并且每一部小說的女主人公都不一樣,還有蘭登每每面臨的“最后一分鐘”救援等,都很難不讓人感受到其小說本身就是極為精彩的影視劇本。在此不做贅述。
其次,電影獲取票房的前提是流通傳播的順暢,只有公眾和政府能夠對電影的內容有著普遍的信任與接受,電影才能夠及時地登入院線正式成為商品,并且在檔期結束之后仍然在觀眾心目中保留著較高的知名度與美譽度。一言以蔽之,功利維度并不僅僅與審美維度矛盾,前者往往還是后者的保障。然而《天使與魔鬼》因為涉及天主教的核心人物教皇的私生活,因此在它的拍攝過程中面臨著輿論好感缺失、民眾抵制的困境,這是不利于電影自身生存的。在這種情況下,電影不得不做出了較大的改動,原有的審美維度在一定程度上被破壞了。在原著中,操縱一切的幕后黑手并非傳說中的“光照派”,而恰恰是教皇內侍文特斯克。由于他目睹著宗教對人們影響力的逐漸萎縮,并且教皇本人又對科學事業大力支持,深感無法容忍的文特斯克殺死了教皇,并謀劃了整個事件來為人們創造“神跡”,希望喚醒人們對宗教的虔誠。然而在他釀成大錯之后,洞悉真相的蘭登才告訴文特斯克其正是教皇的親生兒子,并且更為諷刺的是,由于教皇不愿意破壞自己獨身的誓言,因而文特斯克是人工授精的產物,換言之,最為仇視科學的人本身就是科學的產物。這不僅讓文特斯克徹底崩潰,讀者也為之錯愕。宗教與科學、父與子之間的二元對立構成了一種強烈的沖突性美感特征。在傳統文藝作品之中,“弒父”是一個極為古老的母題,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論中,弒父情結蘊含于人們的集體無意識之中。[5]“弒父”母題的審美價值在于它暗合了人要自我實現就必須反抗父權,從而彰顯自由意志這一情況,容易引起接受者的情感共鳴。而在另一方面,“弒父”行為本身又因為違背倫理道德而為世俗社會所不容,這又體現了一種自《俄狄浦斯王》就深入人心的悲劇美。文特斯克固然罪不可赦,但是其在無知狀態下的弒父行為以及他對于宗教的盲目維護,又使得這一形象可憐可悲。這一情節設置與歐核中心主任科勒的成長經歷形成了工整的對位,同時又使小說的思想性達到了頂峰。然而遺憾的是,由于天主教社團對這一“抹黑”情節的強烈抗議,電影在改編時不得不刪去教皇內侍是教皇兒子這一設定,如此一來,教皇內侍就幾乎淪為一個野心家的角色,其最后的自焚行為也更接近于畏罪自殺而不是慚愧之下請求耶穌寬恕的自我懲罰,原著中的悲劇美大大降低了。
擁有廣泛讀者基礎,屬于大眾文學的丹·布朗小說卻只有兩部被以電影的方式重新演繹,這不得不讓人重新反思文學與電影藝術之間的鴻溝。毫無疑問,小說與電影都是藝術作品,是接受者的審美對象,電影以一種新的方式傳遞或深化原著的美感,對于觀眾來說是一種與閱讀截然不同的認知活動。二者的表現方式存在一定的區別,在小說影像化的過程中,審美之維難免會發生細微的變化。從朗·霍華德改編的兩部丹·布朗小說的得失來看,審美形式被改變之后,素材也被重新組合和排列,甚至刪減了。當導演以美的理念進行影像創作時,原著的美感能得到升華,直接影響著觀眾的知覺與判斷。盡管電影的藝術性要對現實進行一部分妥協,但是這并不妨礙其依然能夠喚起觀眾的審美情感。隨著電影人在這方面的不斷探索,相信布朗的其余幾部作品也能夠以新穎獨特、富于美感的方式出現在大銀幕上。
[基金項目] 本文系中央高校基本科研經費專項資金青年教師資助計劃項目“基于B-SLIM理論的英美文學教學模式研究”(項目編號:ZY20120227)。
[參考文獻]
[1] [德]沃爾夫岡·韋爾施.重構美學[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2:6.
[2] 付慧.論丹·布朗的小說藝術[J].上海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5(04).
[3] [德]赫爾伯特·馬爾庫塞.審美之維[M].李小兵,譯.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1:193.
[4] 高爾聰.丹·布朗小說的后現代性與可讀性研究[J].黑龍江社會科學,2010(01).
[5] 張衛霞.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美學思想研究[D].桂林:廣西師范大學,2007.
[作者簡介] 王艷(1979—),女,山東青島人,碩士,防災科技學院外語系講師。主要研究方向:英美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