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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大王去邠”看儒、道政治哲學之分途

2016-03-13 08:42:05
關鍵詞:儒家

崔 曉 姣

(北京大學 哲學系,北京 1008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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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大王去邠”看儒、道政治哲學之分途

崔 曉 姣

(北京大學 哲學系,北京 100871)

摘要:“大王去邠”作為一個重要政治事件,在《孟子》《莊子》《呂氏春秋》《淮南子》《史記》《毛詩》和《說苑》等典籍中皆有記述。《史記》《毛詩》《說苑》對于此事的記述基本與《孟子》書中所言一致,《呂氏春秋》《淮南子》則是轉錄《莊子》之文。考察《孟子》《莊子》書中的內容,我們發現二者對于此事的記述卻不盡相同。與西方的解釋學有所不同,中國的經典詮釋往往“寓作于編”,詮釋者通過“筆削”經典文本而將自己的思想“編織”于其中。中國傳統亦常采用“故事新編”的形式重構歷史事件,重構的過程即為表達自身思想的過程,《孟子》與《莊子》對于“大王去邠”一事的不同敘述即是如此。通過詳細對比并分析二者敘述此事時所呈現出的差異,以期從中窺得其背后所隱含著的孟子與莊子,乃至儒、道兩家在政治哲學方面不同的思想路徑及學術旨趣。

關鍵詞:大王去邠;孟子;莊子;儒家;道家;政治哲學

《孟子·梁惠王下》記載了滕文公與孟子的一組問答,滕文公自知國力薄弱,唯恐雖竭盡全力以奉事大國,仍不得免于侵伐,遂問之于孟子。孟子以大王去邠之事啟之,謂大王居邠之時,狄人嘗侵之,大王事之以皮幣、犬馬、珠玉皆不得免于侵伐。大王不欲百姓深受其苦,謂“君子不以其所以養人者害人”,徙居岐山之下。邠人皆以大王為仁人,紛紛從之而徙。原文如下:

滕文公問曰:“滕,小國也,竭力以事大國,則不得免焉,如之何則可?”

孟子對曰:“昔者大王居邠,狄人侵之。事之以皮幣,不得免焉;事之以犬馬,不得免焉;事之以珠玉,不得免焉。乃屬其耆老而告之曰:‘狄人之所欲者,吾土地也。吾聞之也,君子不以其所以養人者害人。二三子何患乎無君,我將去之。’去邠,逾梁山,邑于岐山之下居焉。邠人曰:‘仁人也,不可失也。’從之者,如歸市。或曰:‘世守也,非身之所能為也,效死勿去。’君請擇於斯二者。”

除《孟子》外,《莊子·讓王》對“大王去邠”一事亦有記述,其文曰:

大王亶父居邠,狄人攻之。事之以皮帛而不受,事之以犬馬而不受,事之以珠玉而不受,狄人之所求者,土地也。大王亶父曰:“與人之兄居而殺其弟,與人之父居而殺其子,吾不忍也。子皆勉居矣。為吾臣與為狄人臣,奚以異?且吾聞之,不以所用養害所養。”因杖策而去之,民相連而從之,遂成國于岐山之下。夫大王亶父,可謂能尊生矣。能尊生者,雖貴富不以養傷身,雖貧賤不以利累形。今世之人居高官尊爵者,皆重失之。見利輕亡其身,豈不惑哉!

在《史記》《毛詩》《說苑》《呂氏春秋》和《淮南子》等文獻中也有關于“大王去邠”的記載,其中《史記》《毛詩》《說苑》之所載基本同于《孟子》,而《呂氏春秋》《淮南子》錄《莊子》之文,對于“大王去邠”之描述無異于《莊子》。考察《孟子》與《莊子》中的內容可以發現,故事梗概雖然看似并無太大出入,但若細究其實質,兩書對于事件的細節描述不盡相同, 兩書引述此事的立場、目的亦判若云泥。

與西方的解釋學不同的是,中國的經典詮釋不僅在于解讀經典文本,注釋者還可能會依據自身的理論需要而“筆削”乃至“重構”文本。在“筆削”或“重構”的過程中,注釋者自身的思想被“編織”在了原有的經典文本之中[1]。因而,即使是面對同樣一個事件或解讀同樣一部經典,在不同理論視角的觀照之下,其所呈現出的面目一定也是千差萬別的。通過對于不同論述的詳細對比與考察,我們可以識別出隱藏于其后的不同思想動機,這個“思想動機”根植于不同的理論背景、價值關懷等,我們可以由此順藤摸瓜,探尋出暗含于其中的理論分途、價值異旨。

除了在文本注釋的過程中對文本進行“筆削”或“重構”,中國哲學傳統中還有另外一種傳遞思想的重要形式,陳少明將其稱之為 “故事新編”的方式[2]。概而言之,“故事新編”即是對同一歷史事件進行不盡相同的思想史“復述”,這種“復述”可看作是“對事件原形的一種詮釋,它同原作一起匯成有思想價值的事件的組成部分”[2]。也就是說,“故事新編”將曾經發生的歷史事實“故事化”了,它在歷史事實的基礎上改變或添加了某些情節,從而產生“故事化了”的歷史事件,而經由改編的“歷史事件”顯然不同于原本的“歷史事實”,其中蘊含著不同的思想立場和價值取向。

《孟子》《莊子》對于“大王去邠”一事的不同記述即可歸類為后者。面對同樣的歷史事實,孟子和莊子在不同的思想路徑之下給予了不同的敘述。通過敘述中的差異,我們得以窺見孟、莊,乃至儒、道政治哲學分途之一斑。當然,孟子和莊子分別代表了儒家和道家思想之一體,而并非儒、道思想之全部形態。因此,在這里,我們并無意于將二者之間的差異過分普遍化。換言之,二者各反映了儒、道政治思想的一個側面,二者之間的差異亦為儒道政治思想之分途的部分表現。下文將嘗試比較并論述。

一、 “華夷之辨”與“道通為一”

在《孟子》中,大王不愿讓百姓受苦而欲讓其土地于狄人。去邠之時,大王“屬其耆老而告之曰”:“二三子何患乎無君?我將去之。”而在《莊子》中,大王所囑之言為“為吾臣與為狄人臣,奚以異。”

眾所周知,“夷夏之辨”在儒家的思想脈絡中一直存在。《漢志》謂儒家“游文于《六經》之中,留意于仁義之際,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宗師仲尼”,即是說儒家“以堯舜為本始而遵修之,以文王、武王為明法,又師尊仲尼之道”[3],儒家的思想特征中蘊含著明顯的地域色彩,它所代表的是以中原地區為主的華夏文化。“夷夏之辨”的議題在《論語》中屢次被提及,如孔子曾稱贊管仲“如其仁,如其仁”,原因正在于“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賜。微管仲,吾其被發左衽矣”(《論語·憲問》);另外,當顏淵問孔子當如何治國之時,孔子回答說:“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樂則《韶》《舞》”(《論語·衛靈公》),孔子意欲采用三代之禮制正是尊夏的表現。“尊王攘夷”的觀念亦貫穿在孟子的思想之中,孟子云:“吾聞用夏變夷者,未聞變于夷者也”[4]125,“吾聞出于幽谷遷于喬木者,未聞下喬木而入于幽谷者”[4]125。正因為如此,孟子絕不可能如莊子一般輕易說出“為吾臣與為狄人臣,奚以異”這樣的話。這樣的言論,在孟子那里一定會被視為不經之論。孟子謂“二三子何患乎無君”,并不意味著大王欲以狄人為君,其所傳達出的乃是對于君臣之義的尊崇:國難或為不可免,大王將徙于岐山之下,然而,君臣之義并不因大王一人的行為而改變。即便大王去邠,亦可能有“仁人”匡計天下。有天下斯有君,因而,孟子說“二三子何患乎無君”。在孟子那里,此事最終的結局是,邠人皆以大王為“仁人”而從之如市,也就是說,最終為君者并非恃于武力的狄人,而是信奉“仁政”的大王。

不同于孟子,莊子重“道”,萬物在道的觀照之下都是通而為一的,所謂“莛與楹,厲與西施,恢詭譎怪,道通為一”(《莊子·齊物論》)。若以莊子的思想來看“夷夏之辨”,莊子一定會覺得“夷夏之辨”正如同“儒墨之是非”一樣,是出自于“成心”的,莊子也一定會發出“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無彼是乎哉”(《莊子·齊物論》)這樣的疑問。對于夷、夏,莊子會發出和“與其譽堯而非桀也,不如兩忘而化其道”相似的論斷——“與其譽夏而非夷也,不如兩忘而化其道”。因此,莊子謂“為吾臣與為狄人臣,奚以異”也就不足為怪了。莊子立足于大道的角度,所傳達出的是一種灑脫、逍遙的境界,在這種境界之中,不僅沒有所謂夷夏之分,“為政”這件事情亦是不足為道的了。換言之,莊子不僅消解了華夷之辨、是非之境,更在“道”的視域之下消解了政治治理的必要性。

而即便是在對政治多有關注的老子那里,也絲毫不存在以地域或文化區分政治等級的思想。在老子的政治模式中,最主要的角色是道、萬物、圣人(或君主)、百姓。圣人與百姓的關系取法于道與萬物的關系。圣人效法道之無為,以成就百姓之自然[5]。老子云,“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老子》第五章)“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賓。”(《老子》第三十二章)“道常無為而無不為。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化。”(《老子》第三十七章)。道因其無為,萬物得以自然。侯王若能以道之“無為”為圭臬,則百姓將“自化”“自賓”,亦即成就己身之自然。那么,即便是狄人為君,只要其能效法于道,天下便可以達到自然的狀態,也就是說,判定為君者好壞的標準,不在于其為夷狄或屬華夏,而在于其是否能夠遵從道,使萬物達到自然的狀態。和莊子一樣,地域或文化屬性在老子的思想體系中可以說是無足輕重的。這樣,我們可以將老子和莊子所代表的道家政治思想概括為以“道”為最高視域的“天下主義”。

當然,有必要指出的是,老子和莊子對于政治本身的態度迥然相異。正如古今諸多學者所言,《老子》主要論述“君人南面之術”,書中的內容多與政治哲學相關,論述君主如何效法圣人施行“無為而治”;而《莊子》的思想旨趣則全不在此,綜觀《莊子》全書不難發現,莊子追尋的乃是個體生命的逍遙與自由,人為的政治統治時常被看作是對個體生命的干擾甚至戕害。

總之,通過上述比較我們可以看出,孟子之言傳達出了一種對于君臣之義的尊崇,其立足點和著眼點乃是對于仁政的推崇。基于儒家“華夷之辨”的思想成分,孟子絕不可能認同莊子所言之“為吾臣與為狄人臣,奚以異”,而莊子則以大道為旨歸,將大王刻畫成了一位將夷、夏等而視之的逍遙之士。無論是莊子還是老子,理想之君主都無關乎其歸夷還是屬夏,而是看其是否能夠效法道之無為,以成就百姓之自然。

二、“行仁政”與“能尊生”

在《孟子》與《莊子》中,“大王去邠”皆使得百姓相連而從之。然而,在兩書中,百姓皆從于大王的原因卻判若云泥。《孟子》云:“邠人曰:‘仁人也,不可失也’,從之者如歸市。”而《莊子》云:“民相連而從之……夫大王亶父可謂能尊生矣。”

我們將這兩句話同時列出,其中所表現出的孟、莊思想性格和學術旨趣之差異已躍然紙上。在孟子那里,邠人跟從大王的原因在于大王能夠為保民而放棄國土,這是“仁”的體現,百姓視大王為“不可失”之“仁人”,因而紛紛跟從。政治的終極保障不在于土地或幣帛犬馬,更不在于武力的強盛程度。大王因憐惜百姓而放棄土地與政權,反而最終使得百姓皆從之。同樣,“湯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而王天下,都是“以德行仁”的結果。在《孟子·盡心下》中,孟子曰:“不仁哉,梁惠王也!仁者,以其所愛及其所不愛,不仁者,以其所不愛及其所愛。……梁惠王以土地之故,糜爛其民而戰之,大敗;將復之,恐不能勝,故驅其所愛子弟以殉之;是之謂以其所不愛及其所愛也。”在這里,因為土地而“糜爛其民”的梁惠王,正與因為土地而去邠保民的大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孟子看來,政治的最終目的不在于是否能夠占有土地,而在于能否以一己之“仁心”推及百姓,澤及天下。而民心之向背亦在于君主能否發揚內心之善端,將其“擴而充之”為仁,并施之于政,所謂“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運之掌上”[4]79。總之,只要統治者能夠推行仁政,人心必將歸向,天下亦可得而王之。

這一點也體現在孟子對“心服”和“力服”所作出的區分中,《孟子·公孫丑上》曰:“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贍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悅而誠服也。”馮友蘭先生從“王道”和“霸道”之區別的角度解釋此句曰:“王者之一切制作設施,均系為民,故民皆悅而從之;霸者則惟以武力征服人強使從己。……又王者為民,……霸者之制作設施,雖亦有時似乎為民,然其意則不過以之為達其好名好利好尊榮之手段。”[6]可以說,在孟子看來,大王正是“一切制作設施,均系為民”的“王者”,因而能夠使得百姓“中心悅而誠服”。大王為政的出發點和終極目的不在于將天下據為己有,成就一時之霸業,而在于推行王道,使人民安居樂業。簡言之,在孟子那里,為政的手段和目的均可概括為“以民為本”,而“以民為本”的政治觀念與莊子對個體生命自由的尊敬不盡相同。

回到莊子對“大王去邠”一事的論述。在莊子那里,邠人之所以跟從大王,乃是基于與孟子完全不同的原因。邠人以為大王的行為表現出了“尊生”的德行,不僅能夠尊百姓之“生”,不忍“與人之兄居而殺其弟,與人之父居而殺其子”,亦能尊己之生,“雖貴富不以養傷身,雖貧賤不以利累形”,因而相連而從之。不難看出,在莊子看來,政治的依托與其終極目的在于“全生”,即全統治者之生,亦全百姓之生。可以說,莊子的政治視野面向的不是某一個國家,甚至不是作為政治主體的“天下”,而是個體生命的安頓。如果統治者能夠將富貴、貧賤等而視之,不因它們而傷神累形,那么,統治者最終不僅能夠保全己身,亦能使得百姓之身皆有所養。反之,如果統治者“見利輕亡其身”,那么他必定不會將他人之“身”當作一回事,也就遑論全生養性,使得百姓皆各得其所。總之,在莊子那里,與“天下”相連的不是孟子所提倡的“不忍人之心”,而是對個體之“身”的珍視。統治者首先應當不以富貴貧賤等傷害己身,進而尊重他人的生命,使人人皆可游于逍遙之境。

莊子對于個體生命的珍視不僅體現在對“大王去邠”一事的論述中,還貫穿于《莊子》全書。例如,《莊子·人間世》一篇中記載了“顏回將之衛”的故事。顏回欲向“年壯”“行獨”“輕用其國”“輕用民死”的衛君諫諍,從而使得衛國之民眾免于疾苦,莊子借孔子之口教導顏回曰:“古之至人,先存諸己而后存諸人。所存于己者未定,何暇至于暴人之所行!”在莊子看來,個體生命的安頓遠比為政重要,又或者說,個體生命的安頓乃是為政之前提,倘若無法“存諸己”,又何談“存諸人”?再如,在《莊子·養生主》一篇中,莊子將對“為政”的質疑更向前推進了一步,對善惡、是非等的明確區分亦持否定態度,所謂“為善無近名,為惡無近刑。緣督以為經,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養親,可以盡年。”大體說來,“保身”“全生”“養親”“盡年”皆可看作是對個體生命的存養。在莊子那里,善惡、是非等道德價值的區分必定意味著對生命自然狀態的割裂或束縛。若要維護生命之自然狀態,保全個體生命之自由,就必須超越人為所作出的種種區分,“為政”亦可看作是其中之一種。正如王博所指出的:“莊子哲學中最重要的問題,即生命的問題。和一般的哲人們把政治秩序作為其思考的中心不同,莊子思考的主要是生命在亂世中的安頓。”[7]

若我們進一步將政治與個體生命之自由的關系問題追溯至老子,不難發現,即便是以政治為基本關懷的老子,也非常強調養生、治身的重要性。概而言之,在老子那里,治身與治天下乃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有機整體,治身是治天下的起點和基礎。“治身”的主要途徑為少私寡欲、自然無為,終至于“無身”。只有達到“無身”的狀態,才可以“寄天下”“托天下”。《老子》第十三章云:“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何謂貴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故貴以身為天下,若可寄天下;愛以身為天下,若可托天下。”高亨先生釋此章曰:“貴者,意所尚也,愛者,情所屬也。以身為天下者,視其身如天下人也。……是無身矣,是無我矣,是無私矣,如此者方可以天下寄托之。”[8]勞思光先生則認為老子分別否定了“德性我”“認識我”與“形軀我”,所肯定者只是一“生”[9]。總之,“身”和“治身”仍是老子政治哲學思索的出發點。老子主張統治者通過少私寡欲、自然無為的方式達到一種“無身”的境界,只有這樣,統治者才可能“以百姓心為心”,而不因一己之好惡擾亂政治民生,天下才可能真正得到治理,也正是在此種意義上,《老子》第二十六章和第四十四章分別發出了“奈何萬乘之主而以身輕天下”、“名與身孰親,身與貨孰多”的感嘆和疑問。

三 、“民本”與“人本”

徐復觀先生在《中國人性論史》中概括了孟子政治哲學的特點。徐先生認為,孟子“繼承了周初重視人民的傳統,而加以貫徹,并進一步確定人民是政治的主體,確定人民的好惡是指導政治的最高準繩。他所說的王政,即是以人民為主的政治。……他代表了在中國政治思想史中最高的民主政治的精神”[10]。 蕭公權先生和馮友蘭先生亦持相同意見。蕭先生認為,“《尚書》有民為邦本之語,孟子殆最能闡發其旨。”[11]馮先生曰:“依孟子之觀點,則一切皆為民設。此一切皆為民設之觀點,乃孟子政治及社會哲學之根本意思。”[12]三位先生的觀察無疑都是中肯而精到的,《孟子》書中曾明確提出,“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是故得乎丘民而為天子,得乎天子為諸侯,得乎諸侯為大夫”[4]328;“樂民之樂者,民亦樂其樂。憂民之憂者,民亦憂其憂。樂以天下,憂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4]33;“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4]171。

孟子對“大王去邠”的描述同樣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孟子“以民為本”的政治思想。顯而易見,孟子對該事件的敘述始終限定于君臣、君民的維度。正如亞里士多德在《政治學》中宣稱“人是天生的政治動物”,在孟子的思想中,人的政治性同樣是人之為人的重要特征。《孟子》一書始終關注處于政治關系中的“人”,即便是探討人性善,孟子的終極理論關懷仍在于施行仁政。換言之,孟子對人性的探討也可看作是政治性的,孟子之所以不厭其煩地論述“人性善”,主要原因在于性善是施行仁政的基礎。總之,孟子所關注的“人”主要是處于政治關系中的“人”,亦即與“君”相對的臣、民,以及君主本身。不同于霍布斯、盧梭、洛克等西方現代政治哲學家,孟子無意于探討處于自然狀態或“前政治狀態”下(pre-political)的人,亦不關注出離于政治體系的、非政治(non-political)的人。而當孟子將人人都置于政治體系中時,正如上文所言,“人”便可分別歸之于君、臣、民等幾種政治角色。在這些政治角色中,孟子認為“民”最為重要,民心之向背是政治能否維持以及衡量政治好壞的標準,黎民百姓的安居樂業乃是政治的主要目的[13]。正如孟子對“大王去邠”的描述,大王寧可放棄國土,也不忍陷溺百姓,反而贏得了民心,使得百姓皆相連而從之,這正是“以民為本”所達到的政治效果。總之,我們可將孟子的政治思想概括為“民本主義”。

和“大王去邠”相似的是,《孟子·梁惠王》一篇記載了滕國的艱難政治處境。滕文公面臨著與“大王”相似的保國難題,孟子以“大王去邠”之事為例勸導滕文公實行善政。我們不妨先列舉原文:

滕文公問曰:“齊人將筑薛,吾甚恐。如之何則可?”

孟子對曰:“昔者大王居邠,狄人侵之,去之岐山之下居焉。非擇而取之,不得已也。茍為善,后世子孫必有王者矣。君子創業垂統,為可繼也。若夫成功,則天也。君如彼何哉?強為善而已矣。”

另外,引文的前一節中亦有:

滕文公問曰:“滕,小國也。間于齊楚,事齊乎?事楚乎?”

孟子對曰:“是謀非吾所能及也。無已,則有一焉:鑿斯池也,筑斯城也,與民守之,效死而民弗去,則是可為也。”

顯然,在孟子的心目中,一時的功敗垂成絕不足以成為衡量政治成功與否的標準。在孟子那里,僅僅成就于一時的只能是霸業,而非長久之“王道”。對于滕國所面臨的險境,孟子反復強調,君主若能以民為本、“強為善”,即便是面臨強敵,民眾也必定會“效死”而“弗去”,天命也終將使得“后世子孫必有王者”。

通過上述例證以及“大王去邠”之事不難發現,在孟子的政治思想體系中,“民本”與“天命”“仁政”是相互關聯的。大致說來,“天命”之歸屬從根本上取決于民心之向背,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正如林存光所指出的,在孟子那里,“天子統治權力的合法性及其權位的轉移最終取決于天與人歸……但是,雖由天與,實賴人歸,人之所歸亦即民心所向”[14]。因而,“天命”可看作是“民意”的體現,而就“民本”與“仁政”的關系來說,二者可看作是體用不二的。“民本”為體,實行“仁政”之種種具體措施為用。所謂“不違農時,谷不可勝食也;數罟不入洿池,魚鱉不可勝食也;斧斤以時入山林,材木不可勝用也。谷與魚鱉不可勝食,材木不可勝用,是使民養生喪死無憾也。養生喪死無憾,王道之始也。”[4]5仁政之種種具體措施的出發點在“民”,最終之落腳點亦在“民”。能夠以民為本而施行仁政,最終必會獲得天命,成就王道。

而較之于孟子的“民本”思想,莊子的政治思想可看作是“人本”的。正如前文所述,孟子并不關注于“前政治”或“非政治”狀態下的人,但在莊子那里,人的本質恰恰是“非政治”的,政治乃是大道喪失的后果,并會使得萬物皆背離自然之本性,正如《莊子·庚桑楚》一篇所言,“大亂之本,必生于堯舜之間,其末存乎千世之后。千世之后,其必有人與人相食者也。”堯舜本是儒家所推崇的圣人,是施行仁政、安民利生的典范,但在莊子看來,天下之大亂正是始于堯舜。堯舜之治只會如“絡馬首,穿牛鼻”一般殘害人之自然本性,最終導致“人與人相食”。《莊子·胠篋》一篇更是提出了“所謂圣者,有不為大盜守者乎”的疑問[15]。總之,莊子眼中的“圣人”“神人”“至人”完全不同于堯舜等儒家之圣王,《莊子·天下》篇曰:“不離于宗,謂之天人;不離于精,謂之神人;不離于真,謂之至人。以天為宗,以德為本,以道為門,兆于變化,謂之圣人。”在這里,“天人”“神人”“圣人”“至人”的共同特征是“不離”,“不離”于天道、“不離”于人的本真狀態。正如楊國榮所言,莊子“一再將天規定為人的真實形態,以禮義文明的演化為本然之性失落的歷史根源,由此進而以批判的眼光看待文化的發展與文明的演進,并在某些方面對自然的人化及文明的產物持責難甚至否定的立場”[16]。由此,我們可以說,較之于孟子的“民本”立場,莊子更關注于“人”本身,其政治思想可概括為“人本”的。

而具體到莊子對“大王去邠”一事的敘述,其“人本”立場亦昭然若揭。前文已提到,在孟子看來,百姓之所以跟從大王,在于大王能夠施行仁政,是“仁人”。可以說,百姓的考量主要是基于政治的維度,將自己的身份明確看作是與“君”相對之“民”,大王能夠做到“保民”,因而值得跟從。而在莊子那里,百姓并未將自己的身份認同為“民”,毋寧說,百姓首先將自己看作是自然之“人”。因為大王能夠尊“人”之生,保護人的自然生命和自然狀態,所以百姓皆“相連而從之”。正如文章第二部分所言,大王不僅做到了保全己身,亦尊重和存養了百姓的生命。從保全生命和養生的角度來說,統治者和百姓是完全相同,不具高下之分。在大道已經喪失、政治已經存在的狀況下,如果一定要設立某一“理想政治”,那么,它必定是以尊重人的自然生命為基礎,以成就人的自然狀態為目的。

如果說孟子是立足于“民本”,以政治哲學為出發點敘述“大王去邠”,那么莊子即是立足于“人本”,以生命哲學為出發點敘述此事,二者的思想底色和理論關懷迥然相異。

四 、結語

通過比較《孟子》和《莊子》對“大王去邠”一事的不同描述,我們可以看出,孟子強調“華夷之辨”,莊子推崇“道通為一”;孟子重仁,莊子尊生;孟子重德,莊子尊道;孟子重“民本”,莊子崇“養生”。孟子心系于如何說服人君并體察人心固有之善性,并進而“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孟子·公孫丑章句上》);莊子著重于向眾人表明“生”之重要性,在“生”的面前,為政、為天下都不過是一種負累而已,“寧生而曳尾涂中”而不愿“寧其死為留骨為貴”(《莊子·秋水》)。孟子以政治哲學為旨要,莊子以生命哲學為歸途。

從宏觀的角度來說,孟子和莊子各體現了儒、道政治哲學之一體。孟子繼承了孔子“行仁政”的思想,并通過人性論、心性等方面的論述將其擴而充之,形成了一套完整的政治思想體系,其中既具備人性論的理論根基,又包含實行仁政的種種具體措施,并以“保民”為最終旨歸。而莊子則承續了老子“自然無為”的政治思想,以對個體生命之自然狀態的尊重為政治的終極目的。為了達成這種自然狀態,統治者需要將自己對民的干擾降至最低,成全己身及他者的逍遙。當然,綜觀莊子思想之全體,與老子不同的是,政治教化并非莊子關注的重點。正如古往今來的學者所普遍認同的,莊子哲學更是一種關乎個體生命之存在狀態的哲學,而非一種政治哲學。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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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勇慧]

收稿日期:2016-03-20

作者簡介:崔曉姣,北京大學哲學系博士生,主要從事道家哲學研究.

中圖分類號:B2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9-3699(2016)03-03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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