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波 宋路飛
·經典著作研究·
再評廣松版《德意志意識形態》
陳波宋路飛
[內容提要] 《德意志意識形態》第一卷第一篇手稿作為遺作,以其不完整的結構編排引導著世界馬克思主義者不斷求索。該手稿自1924年問世以來,歷經梁贊諾夫版①梁贊諾夫版指蘇聯的大衛·鮑里索維奇·梁贊諾夫主持編輯的《德意志意識形態》,以下簡稱“梁版”。、阿多拉茨基版②阿多拉茨基版指蘇聯的弗·維·阿多拉茨基主持編輯的《德意志意識形態》,又稱為MEGA1版,以下簡稱“阿版”。、新德文版③1966年由東德出版的新德文版,譯自1965年巴加圖利亞俄文新版,兩者實為一個版本。廣松涉參考的是新德文版。和MEGA2④廣松涉參考的是1972年蘇聯發行的MEGA2試行版。四個版本。通過對以上版本的比較和分析,日本馬克思主義哲學家廣松涉⑤廣松涉(1933—1994年),男,日本著名馬克思主義哲學家。生于福岡縣柳川,1949年被破例(年齡不足)吸收加入日本共產黨,因編輯《德意志意識形態》廣松版而在學界產生了重大影響。在20世紀70年代出版了重新編輯的《德意志意識形態》。該書首次采用“雙聯頁排印”的方式,以阿版為藍本,對手稿的初始文本與修訂內容進行了區分,在考證的基礎上用異體字區分了馬克思和恩格斯在這一文本中的寫作。雖然廣松涉在其中加入了自己的見解,部分內容受到一些學者的批判,但其進步性不可否認。學術研究需要百家爭鳴,由此才能激發馬克思主義學者的活力,才能推動馬克思主義前進。廣松涉重新編輯方法的嚴謹性值得每一位研究者學習。
廣松涉;《德意志意識形態》;編輯方法;進步性;缺陷
《德意志意識形態》(即《德意志意識形態——對費爾巴哈、布·鮑威爾和施蒂納所代表的現代德國哲學以及各式各樣先知所代表的德國社會主義的批判》)全文在馬克思和恩格斯生前并未能公開發表,直到恩格斯逝世(1895年)37年之后的1932年才在蘇聯首次出版。《德意志意識形態》代表著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成熟,可以說是馬克思主義發展史上一座偉大的豐碑。其中第一篇手稿《費爾巴哈》最為重要,從正面集中闡述了馬克思走出青年黑格爾派的新的世界觀——唯物史觀,并且對唯物史觀作了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經典表述,如“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生產方式在社會生活中起決定作用”“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1]24,29-36等。這些表述在馬克思主義發展史上首次對歷史唯物主義基本原理的相關概念進行了論述,對于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形成至關重要。因此,手稿也成為一部后人可以真實認知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最重要的經典文獻。
然而遺憾的是,馬克思和恩格斯兩人在生前并未能完成手稿的寫作任務,遺留下來的是一篇未完待續的文本。此外,手稿在漫長的歲月中不可避免地遭到了損壞,其中有幾頁已經嚴重破損而難以使用,甚至還遺失了多頁(第二篇還缺20頁),這無疑給本就不完整的手稿又增加了復原的難度。正如馬克思所說的那樣:“既然我們已經達到了我們的主要目的——自己弄清問題,我們就情愿讓原稿留給老鼠的牙齒去批判了。”[2]《費爾巴哈》篇最初的復原版本是梁版,在梁贊諾夫主持下于1926年發表。不幸的是,由于1931年2月梁贊諾夫被捕,阿多拉茨基接過了梁贊諾夫的接力棒,繼續進行《馬克思恩格斯全集》(即MEGA1)的編輯出版工作。然而令人難以接受的是,阿多拉茨基只用了一年多的時間便做好了準備工作,并對本應在1931年年底出版的MEGA版《德意志意識形態》進行了徹底的重新編輯,于1932年出版,這也成為廣松涉稱阿版暴力整合《德意志意識形態》的時間依據。阿版《德意志意識形態》留存下來的完全文稿在當時被認為是“決定版”。[3]然而所謂的決定版并未能成為最終版。在后來的研究中,學者們逐漸感到第一篇手稿的編排難以全面閱讀,不能滿足研究的需要。特別是“1962年,國際社會歷史研究所巴納(Siegfried.Bahne)在荷蘭的阿姆斯特丹意外發現了原本屬于《德意志意識形態》的三頁手稿(其中有原本歸于第一篇手稿的第29頁,以及不知出處的兩頁殘片”[4]。由于以往的版本都缺少這三頁內容,這就引發了學界重新編排《費爾巴哈》篇的種種嘗試。雖然后來《德意志意識形態》又歷經幾個版本,但總體來說都有一些缺陷。由于編排、原稿缺損遺失等問題,世界上的馬克思主義學者對《德意志意識形態》長期進行著研究,期望對其加以完善。
廣松涉早在1959年便開始了對《德意志意識形態》手稿的研究。廣松涉在閱讀《德意志意識形態》時意識到該書當時流行的兩個版本(梁版和阿版)在編輯上存在問題。梁版的文本打亂了手稿的順序,依據個人的理解對手稿進行了重新編排,手稿中刪除的文字也被刪除,僅僅標出了一部分認為重要的被刪除的文字;另外,對于馬克思在手稿中的筆跡和對草稿修改及增補的內容,則只是通過腳注來注明,因此讀者很難看出手稿的理論結構原貌,進而難以從整體上把握手稿。而阿版在正文中僅刊登修改后的最終文本,所有的筆跡刪改和增補內容均被收錄到“文本異文”中。廣松涉認為阿版的《費爾巴哈》篇是對文本進行隨意剪貼的產物,該版本事實上是一個“贗品”,甚至當手稿中的一些行文難以完全連貫時,竟然擅自插入連接詞句以使其通順。1965年,廣松涉出于對手稿編輯狀況的不滿,發表了《〈德意志意識形態〉的編輯問題》一文。隨后在1966年,東德統一社會黨中央馬列主義研究院在《德國哲學雜志》上發表了《費爾巴哈》篇的新編德文版,該版本與1965年的巴加圖利亞俄文版基本一致,雖然新編德文版對阿版進行了修改,但與之前的版本類似,都沒有對增改、刪除的內容以及馬克思和恩格斯的不同筆跡等進行記載。于是在1966年和1967年,廣松涉又分別針對巴加圖利亞俄文版和新編德文版在雜志上發表文章表達不滿。1972年,MEGA2試行版問世,與歷次版本相較,MEGA2試行版從文獻學意義上來講最為完整,不過其仍將修改、增補內容、不同筆跡等在“異文詳情”中進行一次性記載,廣松涉因此對新版仍抱有不滿。經過一系列艱苦的論證,最終在1974年,廣松涉在河出書房新社出版了對《德意志意識形態》手稿進行的長達十五年的研究的成果——《〈德意志意識形態〉——手稿復原、新編輯版》。筆者每每閱讀該書都會為廣松先生嚴謹的治學態度所深深折服,被其非凡的毅力和勤奮努力所深深感動。
廣松版在編輯方法上的進步性是有目共睹的。僅從編輯方法上來說,廣松版《德意志意識形態》可以說是對手稿最真實的再現。相比于MEGA2試行版,廣松涉認為,且不談對于一般讀者,僅僅對于研究者來說,我們的版本應該方便得多。廣松涉近乎偏執地認為,對于《德意志意識形態》特別是第一卷第一篇來說,無論是經過推敲的最終文形,還是行文間的刪除、修正、潤色、增補文字,以及不同文段究竟是出于馬克思之手還是恩格斯之手,甚至增補、修正文字是產生于最初撰寫階段還是后期推敲階段,等等,這些文獻學事實均應一目了然地予以呈現。
全巖波文庫版《德意志意識形態》的補譯者小林昌人主要從以下三個方面對廣松版的編輯價值進行了歸納,具體如下:第一,手稿的刪改過程一目了然,閱讀時可以明顯地感受到這一特色。為了直觀地展示寫作過程中刪除的字句和最終成形的文本,廣松涉把標有刪除記號的字句仍然錄入原文之中,所有增補的字句則采用斜體的印刷方式來顯示,將創作過程動態地呈現出來,使讀者在閱讀文本的同時能夠了解馬克思和恩格斯的寫作過程。第二,馬克思和恩格斯的筆跡在手稿中的區別一目了然。廣松版對馬克思和恩格斯的寫作部分分別用粗體和羅馬體進行區分(南京大學出版社的中譯本則分別用粗楷體和宋體進行區別)。第三,額外增改的字句以及不同版本所作的注釋十分明了。可以用廣松版中的一段對以上觀點加以說明:
原文中同頁右側對不同版本注釋如下:1)指依據梁版和MEGA2(試行)版,此處是馬克思的筆跡,阿版中沒有關于這一點的記載;2)依據MEGA2(試行)版,此處的修改是由馬克思進行的;3)MEGA2(試行)版認為,從前面的活動到此處的修改,是在當初撰寫的過程中進行的,文中之間的小號字為被橫線刪除的文字、語句,[]內則為廣松根據上下文補充完整的內容,有﹏的部分為恩格斯增補的內容,加粗的不同字體分別為恩格斯和馬克思強調的內容,當然還有其他不同之處的顯示。
我們再對比譯自阿版的中文版。“由此可見,事情是這樣的:以一定的方式進行生產活動的一定的個人……經驗的觀察在任何情況下都應當根據經驗來揭示社會結構和政治結構同生產的聯系……也就是說……因而是在一定的物質的、不受他們任意支配的界限、前提和條件下活動著的。”[1]28-29可見,遵從于之前版本的中文譯本僅僅在結尾作了部分注釋,雖然總的來說文章原意并未有較大改變,但細究之下可以發現,“在一定的生產關系下的[每個人]”“雖然它固執于現實的事實”“我們在此可以看出以下問題,該”“是如何產生”等幾個刪除的句子均未顯現,顯示的就是直接刪除之后的文本。“能夠[證明]應當”一句可以明顯感受到手稿中是馬克思而非恩格斯在推敲“能夠”與“應當”兩個詞語,并最終選擇了具有個人意識的“應當”一詞。對看似枯澀的《德意志意識形態》手稿的全部內容加以分類處理并在原文中重現,讓讀者自我思考,尤其給研究者帶來極大幫助,廣松版的進步性由此便一目了然。
我國學者張一兵對廣松版《德意志意識形態》在編輯方面的評價與小林昌人的評價基本相似,認為廣松涉主要在以下六個方面進行了重要改進:一是在編輯史上首次采用雙聯頁排印的方式,即手稿正文印在左頁,正文相關文本印在右頁,這是廣松版的一大進步,學界對此也較為認同。這種方式將手稿的新舊文本以左右兩頁并排的形式展示給讀者,尤其是對于《費爾巴哈》篇這樣有較多爭議的文獻來說,將原文與研究文本同現才不會使讀者在閱讀時因受版本影響而先入為主。二是對馬克思和恩格斯所寫的內容用不同字體加以區分,這樣可以使讀者思考手稿的寫作變化,體會寫作的真實情況。三是將刪除的字句用小號字體編排在原文之中,而且對馬克思和恩格斯的刪除方式也進行了標記區分,如馬克思喜歡用橫線進行刪除,而恩格斯則偏向于用豎線進行刪除,寫作習慣及刪除內容的研究對于考證馬克思和恩格斯的寫作思路至關重要。四是對馬克思和恩格斯在寫作過程中添加及改換的文字用不同的方式標示出來,可以幫助讀者進一步了解作者的寫作風格。五是如實反映《德意志意識形態》不同版本的信息,展現了《德意志意識形態》的版本發展史。六是廣松涉在日文版后附錄了自己寫作的德文廣松版,這為日本學界提供了德文與日文文本比較的資料,為《德意志意識形態》在日本的研究作出了重要貢獻。
當然,我們也不可否認,由于《德意志意識形態》手稿本身缺乏連貫性,再加上后來歷經戰火,盡管廣松版對其進行了全面的編排,但還是缺乏內在的邏輯完整性,一些段落和字句仍前后不能連貫。但廣松涉所作的嘗試和努力對于文獻學研究仍具有重要的價值。
可以說在馬克思主義經典文獻研究領域中,廣松版《德意志意識形態》是最重要的版本比較研究成果。但是從文獻研究的角度來講,其并未選用馬克思和恩格斯的原始著作版本,未能以發展的眼光對《德意志意識形態》進行解讀,對一些內容的理解與其他研究者產生分歧并被證明部分觀點是錯誤的,此外,還過于武斷地對一些信息進行推斷,甚至未能嚴格遵守自身制定的編輯原則。因此廣松版不可避免地存在一些缺陷。
1.作為廣松版藍本的阿版本身有較多錯誤
廣松涉在重新編輯《德意志意識形態》時采用的阿版本身有較多錯誤,而且沒有吸收阿版之后40年中關于手稿的最新考證成果,僅僅局限于阿版的內容。這使得廣松版的研究水準只具備40年前阿版的水平,日本學者大村泉甚至直言該書出版時就已經結束了它的學術生命。
阿版在復原手稿的過程中誤判了一些刪除的詞句,也就是說阿版中的一些刪除詞句并非手稿中刪除的,因此其復原存在缺陷。雖然廣松涉斥阿版《費爾巴哈》篇為“贗品”,然而廣松版中也到處顯示出“贗品”的痕跡。雖然廣松涉在編譯時參考了MEGA2試行版,并且對MEGA2試行版考證的新成果進行了肯定及說明,然而還是可以看到這樣的注釋:“在MEGA2(試行)版中沒有關于……刪除的記載,在此,依據阿版。”例如,對于“他不是把[人]‘現實的、單個的、肉體的人’置于現有的歷史關聯”一句,廣松涉注釋:“MEGA2(試行)版不認為[人]是在最初被刪除的。此處依據阿版的判讀。”[5]20又如,“在梁版和MEGA2(試行)版中沒有關于刪除語……的記載,在此依據阿版。”再如,對于“實踐的唯物主義者所做的”一句,廣松涉注釋:“在梁版和MEGA2版中,沒有關于被刪除的‘唯物主義者’的記載,在此依據阿版的判讀。”[5]20雖然廣松涉對阿版等之前的版本表達出強烈的不滿,然而作為原著歷史考證版的MEGA2試行版卻并沒有被他充分地利用,這實在難以理解。
日本學者澀谷正最早指出廣松版原原本本地繼承了阿版的缺陷:“迄今為止的日譯本都是依據德語或俄語的各種底本進行的研究,沒有哪種翻譯突破已經發行的手稿而獨自地進行核對。”[6]可見,任何版本的依據都是一樣的,在編輯上不可避免地存在缺陷,廣松版也是如此,從未對手稿進行過考證,而僅僅依靠前人進行的考證。當然,廣松版對梁版內容進行排入、刪除及增寫等,在一定程度上對梁版有所完善;而在正文中排入刪除字句以及增寫文本,基本上都是根據阿版進行的。但這些都只是一種折中的編輯方法,無論如何也無法擺脫不實版本的弊端,而只能成為《德意志意識形態》原稿完善之路上的一個印記。相比較而言,澀谷正的《草稿完全復原版〈德意志意識形態〉》則是一個突破,是澀谷正在對草稿原本進行調查、考證的基礎上編輯而成的,這恰恰是廣松版及其他日譯版《德意志意識形態》所缺少的。由于廣松涉缺乏對草稿的實際調查,而且在編輯過程中忽視了對當時包含關于草稿記載狀況最新見解的MEGA2試行版中“改稿過程一覽”的異文標注的有效利用,遺憾地沿襲了阿版,因此僅僅使用廣松版是不能達到解讀原稿的目的的。
2.廣松涉對《德意志意識形態》進行了武斷的推測
廣松涉在進行《德意志意識形態》版本考證的基礎上,提出了與傳統學界不同的觀點,即認為恩格斯在歷史唯物主義的形成過程中發揮了主導作用。廣松涉僅僅在對《德意志意識形態》第一卷第一篇已有不同版本考證和主觀猜測的基礎上便得出這個結論,未免過于武斷。僅僅基于《德意志意識形態》特別是第一卷第一篇《費爾巴哈》的所謂“基底稿”的筆跡是恩格斯的,廣松涉便下此結論:“這一點不能成為主張第一部分從開頭起就是兩人直接合作的證據。”[5]代譯序,15廣松涉甚至得出一個驚人的判斷:“在確立歷史唯物主義以及與之融為一體的共產主義理論之際,拉響第一小提琴的,限于合奏的初期而言,毋寧是恩格斯。”[5]358筆跡分辨固然有其合理性,然而作為合著,《德意志意識形態》肯定存在口述與手寫相結合的方式,另外合著的寫作也表明在寫作過程中兩人的思想是高度一致的,僅僅從筆跡去判斷,證據未免過于單薄。歷史唯物主義究竟是誰創立的,成為一些學者爭論的問題。張一兵認為,不能主要根據手稿的筆跡是誰的就妄下結論,這是不負責任的表現。研究歷史唯物主義的形成過程必須從整個馬克思恩格斯思想發展史的完整情況入手,并結合他們不同的思維邏輯來判斷,不能簡單地把馬克思和恩格斯的思想割裂開去分析。
3.廣松涉對《德意志意識形態》進行了改造
廣松涉對文獻重新進行了結構編排。一方面,廣松涉依據自己的理解,重新編寫了頁碼順序。既然《費爾巴哈》篇沒有確定版,那么在文本并未完結的情況下,任何版本都不是完美的。歷來很多學者都對《費爾巴哈》篇進行了結構重建,但這也只能無限趨于卻無法達到合理的原結構狀態。另一方面,廣松涉還主觀上添加了一些連接詞語,雖然不至于損害原文,但難免會對意境造成一定損害,出現文獻閱讀上的意識引導。廣松涉曾對阿版“在手稿一些行文難以完全契合時,擅自插入連接詞句以使通順”的做法進行批判,然而自己也重蹈覆轍,違背了自己最初重現原文的初心。
4.廣松涉未能嚴格遵守自己擬定的編輯原則
雙聯頁排印是廣松版《德意志意識形態》最值得稱道之處,原則上正文印在左欄,與正文相關的文本及修訂內容印在右欄。然而廣松版并未能嚴格遵守自己擬定的編輯原則,將本應寫于右欄的部分文字插入了左欄。左欄作為正文,應該是嚴謹的,是對原文最直觀的重現;右欄作為修訂內容,最重要的作用是進行解讀說明及體現不同版本之間的差異。如果將這兩部分內容混淆,那么版本比較的價值將大打折扣。廣松版寄希望于手稿與其他版本直觀比對,在作為藍本的阿版存在缺陷的情況下,于左頁混入不實信息,這難免與廣松涉最初的意愿相背離。
需要注意的是,“把留存下來的手稿進行重新編輯并不能意味著完成馬克思和恩格斯所沒有完成的東西”[7],把《費爾巴哈》篇進行重新編輯也并不意味著對手稿真正進行了解讀。對于相同文獻,不同版本分別對其進行的解讀、闡釋以及體系重構等,可以說是基礎與上層建筑的關系,它們之間逐漸深入同時又相互依存、密不可分。如果沒有進行版本比較研究,只是把后來的一部結構尚不完整的文獻作為底本去進行解讀,甚至只是單純根據文中的一些語句就對原著的思想妄下定論,必然會導致錯誤的解讀。而缺乏對文本主旨思想和總體架構的把握,版本的考證研究實際上也很難順利進行,對于一些凌亂的段落、不連貫的敘述,只有通過以主旨思想對其進行整體的理解,才能連貫內容、理清邏輯,最終達到“復原”的目的。因此,只有將尊重手稿原貌、把握手稿主旨思想、完善手稿結構三者相結合,真正實現“三位一體”,才能達到較高的手稿研究水平。
如果廣松涉能以手稿或者即便是以歷史考證版MEGA2試行版為底稿,也應該可以取得更重要的成果。但歷史不能重來,就如《費爾巴哈》篇永遠不會完美一樣。但前進的腳步是不會停止的。在《哲學家廣松涉的自白式回憶錄》中有這樣一段對話:“在杜鵑鳥的故事中看到過這樣的對話,‘人為什么會死?’‘因為將后面的人堵住了。’這是漫才、落語最后結尾的話;‘為什么有退休制度?’‘后面已經排上隊了,堵住了。’那么,今后請多多關照吧。”[8]每讀至此,不免心痛。廣松涉先生的治學態度相當嚴謹,廣松版《德意志意識形態》復雜的編輯工作充分證明了這一點。雖然文本限制導致廣松版《德意志意識形態》有不可避免的缺陷,但廣松涉仍不失為一位著名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家,是值得我們學習的。
[1]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
[2] 馬克思思格斯選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34.
[3] 小林昌人.小林廣松版《德意志意識形態》的編輯學價值[J].南京大學學報(哲學·人文科學·社會科學),2005(5):11-16.
[4] 張一兵.文獻學語境中的廣義歷史唯物主義原初理論平臺——評廣松涉的《文獻學語境中的〈德意志意識形態〉》[J].中國人民大學學報,2005(1):39-47.
[5] 廣松涉.文獻學語境中的《德意志意識形態》[M].彭曦,譯.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5.
[6] 大村泉,澀谷正,平子友長,等.MEGA2《德意志意識形態》之編輯與廣松涉版的根本問題[J].彭曦,譯.學術月刊,2007(1):13-26.
[7] 聶錦芳.版本考證與文本解讀、思想研究的關系辨析——以《德意志意識形態》為例[J].馬克思主義與現實,2007(3):79-82.
[8] 小林敏明.哲學家廣松涉的自白式回憶錄[M].趙仲明,劉戀,譯.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9:216.
(編輯:李成旺)
陳波,武漢理工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宋路飛 ,武漢理工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