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婷婷
2012年11月16日,觀眾在《米勒、庫爾貝和法國自然主義:巴黎奧賽博物館珍藏》展覽上欣賞世界名畫《收割者的報酬》
2015年10月1日,中華藝術宮迎來了開館3周年的日子。
由2010上海世博會遺產的中國館變身而成的特大型美術博館——中華藝術宮,于2012年10月1日開館,到現在剛好走過3個年頭。
開館3年的中華藝術宮也提交了一份不錯的成績單:接待觀眾近740萬人次,2015年至今,日均接待量已突破9000人次,節假日最高峰突破36300人次。
無論現在的中國是否真的進入了特展時代,但這股熱潮仍無法忽視。
作為上海體量最大的公益性藝術博物館館長,施大畏說,他最看重的是,展覽怎樣在國際語境中講好中國的故事。
中華藝術宮展廳
特展不能僅僅迎合大眾的趣味
《瞭望東方周刊》:特展在近幾年逐漸升溫成為一種文化現象,展覽越來越多,看展的人也越來越多。特展已經成為一種新的文創活動,特別是在北京、上海等大城市,你怎么看這個現象?
施大畏:1995年威尼斯雙年展策展人、曾長期擔任巴黎畢加索博物館館長的讓·克萊爾在《論美術的現狀》中提到,現在世界上每個星期都會誕生一個美術館,這讓我非常震驚。這么多美術館,靠什么來支撐它?
每個美術館都必須有幾件所謂的“鎮館之寶”,通過館藏的這些著名的藝術佳作來展現美術館的學術地位。如果沒有,美術館就缺少了國際性。
那么問題來了,中國的美術館必須買國外的作品嗎?我覺得不必要,為什么他們不來買我們的畫?我們的文化自信到哪里去了呢?這變成一個大問題。
現在許多美術館都在做特展,不可否認,策劃主辦特展今天已逐漸成為了一種文化現象。但一定要搞清做特展的目的是什么?
不久以前,梵高的一個影像展曾引發了我的思考:做展覽起碼要有原作,人們看原作才會完成一個審美的過程,但這個特展并沒有,這是不是當下某些特展存在的欠缺呢?
美術館要主辦什么內容的特展?特展要告訴觀眾什么?這些都是需要認真思考的問題,而不僅僅是迎合大眾的趣味。所以我說,什么才是特展?特展一定是在嚴謹的學術理念支撐下,對特定的藝術家和藝術樣式進行的策劃和展覽。
《瞭望東方周刊》:近十年,上海美術館數量猛增,截止到2014年10月,上海擁有各級各類美術館47家,尤其是一些民營美術館的出現,這個數量在全球21座著名城市中名列第一。你認為美術館發生了什么變化?
施大畏:現在的美術館概念已經從過去的Gallery(畫廊)變成了Museum(博物館),所謂Gallery大部分都是臨時展覽,展覽完就下架走人,而Museum是開始有長期陳列的館藏,比如國家博物館是綜合博物館。
但這個轉變在美術館內才剛剛開始,曾經的上海美術館大部分都是臨展,其中很大原因是場地限制,因為當時的場地一共只有6000平方米,不可能有常設展,而現在的中華藝術宮擁有2萬平方米的長期陳列展,比如《海上生明月——上海美術百年》等。
每個城市都要有自身的藝術定位
《瞭望東方周刊》:近兩年從梵高展到莫奈展,每場都引發轟動。也有人問,為什么中華藝術宮不做這些展覽?
施大畏:首先我要說,中華藝術宮作為公立美術館,在商業化市場中有自己的堅守。我們做展覽從來沒有把商業性看做第一,雖然我們也可以做一些特展,政府也允許我們的特展申請價格上限來售票,但我們不做。
既然中華藝術宮的性質是公益的,那就是為公眾服務。我們開館3年來共有700多萬人次參觀,我要對這些觀眾負責任。
另外我要說,我不跟風。
梵高的畫很火,但他作品的藝術價值,其背后的故事,他與中國藝術的關系等,這些內容,特展并沒有完全講清楚。中華藝術宮所要做的是通過一個展覽,把藝術品的價值、中國同世界的故事講清楚,我覺得這比那種時尚的展覽會更有學術意義。
根據《國際博物館協會章程》《全國重點美術館評估辦法》等相關規定,中華藝術宮要以近現代藝術為側重,履行收藏保管、陳列展示、學術研究、普及教育、對外交流的基本職能,是對公眾免費開放的公益性藝術博物館。它的學術性和公益性就是不能放棄的堅守,這也是我們的文化判斷。
《瞭望東方周刊》:中華藝術宮為什么要定位于聚焦中國近現代藝術?
施大畏:作為中國近代美術的發源地,上海素有收藏界“半壁江山”之稱,公、私藏家的藏品數以百萬計,僅上海市級美術單位收藏的中華藝術精品就達3萬余件,其中不乏國寶級美術精品。
近現代的歷史并不久遠,因此這時期的作品都是看得見、摸得著的,這是中華藝術宮的優勢和發展機遇。
另外,中華藝術宮的目標是要把中國近現代美術起源講清楚,作品陳列要起到承上啟下的作用。
目前上海藝術博物館的格局基本上完成:以展現古代藝術為主的是上海博物館,以近現代為主的是中華藝術宮,當代藝術則是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
每個城市都要有自身的定位,在藝術領域也是如此。古代藝術品方面,上海的博物館不可能跟北京、西安、洛陽相比,因此要落到上海自身的文化背景上——革命性、工業性、包容性,這就是城市的文化,也是中華藝術宮策展的主題:厘清近現代上海乃至全國的藝術脈絡。
與國外作品“對話”就是“走出去”
《瞭望東方周刊》:在策展方面,你們有哪些區別于其他美術館的思路?
施大畏:策劃一個展覽,要反映一個社會現象,理清一個美術發展的過程,辨明這個社會在國際語境當中所處的地位。因此,策劃什么展覽,或者邀請什么展覽過來,首先要思考你要講述什么故事,這就是重新研究文化走出去的核心本質問題。這個問題解決了,其實不走出去也是走出去了。
中華藝術宮是根據策展主題,向社會“招聘”、向全國“招聘”。比如,有人專門研究海派文化,有人研究江南文化,因為策展首先要懂藝術,我們會借這些專家來服務于策展。策展團隊是通過社會上的力量集結,為我所用。他們之中會有來自各大美術院校的學者。中華藝術宮不“養”固定的策展人,策展方案需通過學術委員會的審定,納入并制作中華藝術宮每年的策展計劃。
我們希望通過中華藝術宮這個平臺,做一個中國文化和外國文化的交流比較。我們今后要做的展覽就是中國的繪畫和國際上的繪畫的比較與交流。
我覺得,文化“走出去”并不是說我們拿著作品到巴黎、紐約辦個展覽,這不是真正的“走出去”。而當我請一些展覽過來時,這也是“走出去”,我跟它在“對話”,這就是“走出去”。
《瞭望東方周刊》:中國觀眾在看西方藝術,特別是類似畢加索那種抽象派作品時,或多或少會存在看不懂的現象,怎么辦?
施大畏:其實也簡單,用觀賞中國山水畫的習慣去理解畢加索的繪畫創作,一下子就明白了。
中國的山水畫是散點透視,是意象型的,藝術家可以根據自己的需求,將心中的山頭、溪流搬來搬去,搬到喜歡的狀態。
如果你理解了這些,那么為什么不能理解畢加索把人的眼睛、鼻子搬來搬去,根據自己的需求自由組合呢?畢加索不就是把我們老祖宗原來三維的觀察方式變成兩維的嗎?這就是一種觀察方式而已。兩相對比,我們不僅能理解畢加索,也能在世界范圍內理解自己特定的文化藝術現象。